却说严秉多坐在押送两个俘虏的在马车上,但见马车被马车夫赶得轻快,很快远离了悦来镇驶上通往望峤县的官路驿道,又听得马车夫轻声哼起小曲,心里不禁跟着轻松。不过他并不因此大意,两眼紧盯两个装着俘虏的麻袋包不敢稍有松懈,又时时打量几眼路上的行人车辆和所经过的左右环境。
马车在驿路上驶了一个多时辰,然后转上一条较小的支路。严秉多问道:“掌柜的,如何不走官道大路?”
马车夫回答说:“客官见谅。我一个赶车赚几个脚钱的,专拣近路走。这条路虽然小一点不是官道,但路面也平坦能通大车。官路前方要绕个大弯,从这条路直插过去,可以少走十来里。”
严秉多听马车夫说得有理,便不再问下去,把一颗心专注在车上的两个麻袋包上。时近午时,马车进入峤阴、望峤二县边境的一片青松林中间。此时前后都没有行人车辆,只听马车夫轻轻吆喝一声“驭”,拉车的马便收蹄不前。严秉多警觉地问道:
“出了什么事?”
马车夫微微笑一下说:“敝人内急。这林间没有他人,正好方便。有劳客官在车上稍待。”说完便提着刀倏地下了车往后边进了林子。
坐在车上静待的严秉多举目打量,感觉林子不是很大,但是道路两侧参天的松树遮天蔽日,自有一种阴森凄清的气氛,更兼低沉起伏的松涛和时近时远的鸦声相渲染,更显出阴森冷落的阒寂。过了片刻,马车夫磨磨蹲蹲的从林间出来。待得走到车后边麻袋包旁边时,他突然举刀指向前方喝道:“什么人,敢在那里鬼鬼崇崇探头探脑?”
严秉多闻声倏地站起转身,挺着剑全神贯注地望向前方,却冷不防听得身后马车夫猛敲一下车身猛喝一声“驾”,拉车的马便在瞬间猛地撒蹄飞奔。猝不及防的严秉多,在马车被猛地被拉动的瞬间反应过来急使千斤垂功夫定住身体时,马车已在向前飞奔。他匆忙中急转身,但见得两个麻袋包早被马车夫就势拉在地上。他急忙从飞奔的马车上纵身跃起,紧接着一个鹞子大翻身跃下。却见得后方十几丈远处,马车夫正在挥刀割开一只麻袋包。严秉多又急又怒,一边骂着“贼强盗敢施计”,一边急施箭步举剑杀向马车夫。
待得严秉多赶到,马车夫不仅已经割开一只麻袋包,还割断了袋里瘟苦猪身上的绑绳,就要转身去割另一只麻袋包。此时见严秉多杀势劲疾,马车夫只好急转身一边举刀迎战一边冷笑道:
“好小子,放你生路不走,却要转身来送死。你等竟敢到我悦来镇上抓人!我吕二爷爷不知便罢。既然犯在我手里,你一个嫩头贼小子便休想逃脱。”
原来马车夫姓吕名二,是土生土长的悦来镇人。他自小练有拳脚刀枪功夫,虽然没有上峤阴山做强盗,却经常暗地里受峤阴寨喽罗的雇用为峤阴寨送肉送粮,因此与峤阴寨的大小头目喽罗都有扯不断的关系。今天一早,他见四个陌生人来雇自己往望峤县送的两麻袋包的货,放到车上时呈现出异样的感觉,心里便有些起疑。及至马车驶在路上,每逢过小坎小沟出现较大震动时,两个麻袋包里都会传出似有似无的沉闷的“嗯”声,吕二终于明白:两个麻袋里都装着人。
原来二拳师和周达雄,都担心把俘虏的嘴封得太严实,会在途中被闷死,却想不到因此露了錎。
吕二既然识破了机关,便在心里暗暗的盘算。
他虽然不知道被装在麻袋里的人是谁,但是从悦来镇上起运,就算不是悦来镇人,也一定与镇上有瓜葛,或许还有可能是从峤阴寨来的。他常年为他人赶车,熟悉道路和周边环境,在将马车从驿道转入通往这片青松林的道路时,就已想好在青松林里动手的计策。他刚才使的假方便的诈兵之计,果然使严秉多防不胜防而几乎得手。又见严秉多既年青,他因此托大自称“吕二爷爷”。
这时的严秉多已经稍稍冷静,剑势改进攻为招架,口气平和的喊道:“尊价不可鲁莽。那两个都是犯案的强盗。”
吕二听了哼哼几声,冷冷说道:“你这贼小子不要血口喷人!我悦来镇上向来太平,哪里来的强盗?你说他俩是强盗,我还说你是强盗呢!你如果不是强盗,为何抓了强盗不报官,却要偷偷摸摸装在麻袋里往外地运?”
吕二边说边加紧攻势。
他的功夫也不俗,与严秉多战了十来个回合,竟然不分胜负。此时瘟苦猪已经缓过被綑绑得发麻的身体,从破麻袋里脱身出来在解装着小山雉的麻袋口绑绳。严秉多战不下吕二,心里早已经焦急,见到这个情况,不由得急提精神紧施夺命追魂的攻势。但无奈吕二的功夫不在他之下,无论他怎样怎样变换进攻的招数,吕二不仅能够招架破解,还时时因势施展反攻的狠招。眼见得瘟苦猪解开装着小山雉的麻袋口,为身上还绑着麻绳的小山雉从麻袋里往外脱身,严秉多更是急得火上加油攻势骤紧。不料他这一急,竟然乱了招数露出破绽,让吕二抓住机会杀招如后浪推前浪般间不容发。就在这时,只听前方林际传来银铃一样的声音:
“严郎莫慌,珠妹来和你一起抓贼!”
眨眼之间,周蕊珠身剑齐进如一阵疾风一样随声冲至眼前。
严秉多顿时精神大振,使出的招数陡然间如大鹏展翅般压向吕二,嘴上赶紧招呼说:“珠妹快去制住那边的贼喽罗,但是不要伤他性命,要留他做活口。”
周蕊珠应道:“严郎放心,珠妹知道了”,剑势如长虹饮海一般陡然一长,正要逃跑的瘟苦猪立刻就猛哼一声扑地倒在地上。
周蕊珠不敢怠慢,赶紧转身与严秉多合力杀向吕二,身后的瘟苦猪这才发出剧痛的喊叫。原来她刚才那快如闪电的一剑,如枯藤绕树般在瘟苦猪两腿各划出一道半圈形的伤口,瘟苦猪倒地之后才感觉到两腿的剧痛。
吕二刚才抓住严秉多偶然的破绽稍稍占了上风,自以为再加紧杀招就可以打败这只嫩头青。但是,尽管他使尽浑身解数的杀招,却并不能使招数已显被动的对手落败。这时他一见周蕊珠剑随身进的招数,就知道自己决不是两个嫩头青的敌手,因此乘着周蕊珠杀向瘟苦猪的时机赶紧使个虚招拔脚便逃。但是这时,已是周蕊珠放倒瘟苦猪时的转身之际,她赶紧因势使劲一个箭步挡在吕二的去路。吕二见逃不脱,只得举刀使个劈山救母势狠狠的砍向周蕊珠。周蕊珠见对手这一招来得凶狠,急施一个飞花步向前一飘,那边严秉多已转招成弯弓射箭势直杀吕二后身。吕二听得身后剑风劲疾急转身举刀招架,这边周蕊珠又已顺势紧施横云蔽月招杀向他头上。腹背受敌的吕二赶紧身体后仰两脚一蹬向后方劲射。严秉多与周蕊珠哪肯放过。二人几乎同时向前一飞跃一俯冲,两支剑锋都已刺中还没有来得及站稳的吕二。只听得吕二嚎叫一声扑地倒下,翻滾了几下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没有成功。
这时的松林间,除了倒在地上的瘟苦猪与吕二痛苦的吟叫,没有其他的声音,更没有其他行人车马经过。意外邂逅的两个有情人前行几步,稍稍离开现场四目相对地站住。周蕊珠深情的望着严秉多轻声问道:
“严郎,你刚才与那贼战得凶恶,身上有没有受累?”
她本来想说“有没有受伤”,话到嘴唇边时急忙改成“有没有受累”。她问过这话不等严秉多回答,又接着问道:
“严郎,为何你一个人在这林中与贼人交战?三哥哥和两个拳师,为何没有和你在一起,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那两个贼喽罗,都是严郎你一个人抓住的?”
周蕊珠这一连串的问题,严秉多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他摸了一下后脑勺想了一想说:“那两个贼喽罗,是昨天夜里我与三哥两位拳师他们一起抓的,今天早上由我押运送去望峤县。却没想到雇来马车夫是贼人的同党……”
这个时候,道路前方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很快就有一行人循着道路进入松林往这边快步走来。待得他们走近,原来是望峤县的两名捕快张八李七领着八个县兵循着两县边境巡逻。望着眼前的情形,张八问道:
“严少爷,周小姐,你们两人如何在这里?前日与严少爷一起在公堂上受命探访贼踪的那三个,又为何没有与严少爷在一起?那边地上两个受伤嚎叫的,又是什么人?”
严秉多看了一眼周蕊珠,然后把昨日和眼前发生的事以及其他三人的去向说了一遍。众捕快县兵听了都说:“怪不得前方有辆空马车被马拉着停在那里”,张八立刻命两个县兵赶紧去把那马车赶过来,抓紧把三个俘虏送到县上。
乘着留下的几个公差都去验看倒地俘虏的时机,周蕊珠向严秉多轻声说道:
“严郎,有这许多捕头军爷与你同行,珠妹的心完全可以放下了。不过人多嘴杂,珠妹与他们同行多有不便,因此要与严郎你分别。严郎你多多保重。”
她说过这话,即转身施展速行术,很快就远离了众人。
那日在县大堂分别之后回到家里,周蕊珠越想越不放心:严郎的功夫远不及两个拳师和三哥。虽然三哥答应决不会让严郎受半点委曲,但是他们这次要去的地方贼寇人多势众,若是双方交战起来,只怕三哥难以照顾到严郎。
周蕊珠反复想了几遍,就悄悄从家里出来。她知道三哥一定会领着严郎他们三人首先去打探峤阴寨,但是从没有出过远门的她,不认得去峤阴寨方向的道路。虽然沿途打听了几次,却也绕了不少多走的冤枉弯道。今天上午她听从他人的指点,走穿越望峤、峤阴两县边界青松林的近路,竟然正好遇到严秉多单独与贼人交战。这时她虽然还有许多要对严秉多说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但怕那些公差们嘴上没遮拦说话尴尬,因此不得不赶紧与严秉多分别。但是,她那颗为严秉多担着的心刚刚放下,却又想起了周达雄。心想既然已经知道三哥他们正在探贼窝,又已经来到与三哥他们相去不远的地方,无论如何都理应该赶过去。
周蕊珠想了想,急忙拔腿往悦来镇赶。她准备先赶到悦来镇找到三哥他们下榻的客栈,看看会有什么新的消息,然后再作下一步的打算。但是,她紧施速行术快要赶到悦来镇时,却远远看到周达雄与两位拳师各骑一匹马从镇上出来。这让她又一次感到惊喜,脚步自然而然地倏然加快。
她的快速疾行立刻被周达雄与二拳师发现。周达雄赶紧催马疾行至周蕊珠面前下马问道:
“小妹,你如何一个人来到这里?”
周蕊珠没有回答周达雄的问话,却轻声反问道:“三哥与两位武头,你们这是要到哪里去?”
周达雄似乎明白小妹的心里所想,微笑着回答说:“小妹放心。我们昨日抓了两个喽罗活口,今天一早让多弟押运,先送去望峤县。我们三人今日午后又抓了两个,这是准备回望峤县交差。”周达雄说到这里转了口气又问道:
“小妹,你为何来到这里,准备往哪里走?”
周蕊珠顿时脸色绯红呈现女儿家的娇羞之态。她不想说途中与严秉多相遇的事,也不想说为三哥他们担心的话,却又想不出更好的话回答,一时间竟然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这时二位拳师赶到,雷武山赶紧下马说:
“周家三哥,你来骑我这匹马,你那匹马让给小妹骑。你们三人先走,有话路上慢慢的说。我转去镇上再买匹马赶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