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警视厅。
繁杂忙碌的办公室里, 刺耳的电话铃声此起彼伏。
黑发警官蹙着眉,那双蓝色眼睛里布满红血丝。
诸伏景光被手头上堆叠在一起的十件案子,搞得有几分焦头烂额。上一次大规模的恶性杀人事件, 才刚刚平息,剩下的案件堆积如山。他被调到搜查一课之后,立刻捡起了原本的文职工作, 在档案堆里待了一天一夜。
“叮铃铃!叮铃铃!”
离他最近的电话忽然响起, 而负责看管电话的接线员却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诸伏景光用手撑着额头, 疲惫地叹息了一声,使劲用脚一蹬,连带着装有滑轮的办公椅一起滑到了电话前。
他一边伸手接起电话, 一边攥起桌子上的笔和记录册, 电话才刚刚接通,听筒另一端就传来一个他极其熟悉的、前不久才在机场见过一面的、降谷零的声音——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没有开口。
“北纬31度26分,东经140度23分, 在距离东京港很近的一座海岛上。”
电话另一头的男音带着一丝沉稳, 语气没有丝毫起伏。
“这里发生了恶性杀人事件, 预计死者高达几十至上百人, 请立刻到现场支援。”
“!”
诸伏景光倒吸一口凉气。
他捏着着话筒的手,微微收紧, 用带着一丝颤抖的声线,和对方再次确认了一遍坐标。
“北纬31度26分, 东京140度23分,对吗?”
这一次, 换成电话另一端的人陷入沉默。
另一端的人, 似乎原以为接线的警察不会信任他所说的话, 还提前准备好了什么文件。
翻阅纸张的声音,和警局嘈杂的背景音混在一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对面轻轻应了一声。
·
“黑色头发、蓝色眼睛……”
穿着白大褂的竹下真涉,背着光一步步走近毛利兰。
“这些都已经够丑陋的了,可你的五官竟然也和她那么像,一样的令人作呕,一样的糟糕透顶。”
他手里的手术刀几乎要被玩出花来,刺眼的白光时不时闪过毛利兰的眼睛。
竹下真涉所说的话,毛利兰完全没有过脑子。没有人生来就是有错的,更不存在丑陋的五官和外貌,审美就是多元的。对方无非是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自己没办法消化,就转而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
面对这样一个PUA惯犯,只需要什么都不听就可以了。
但是,她不可以再惹怒他……
现在她处于劣势,对方摆明了就是冲着她来的,从之前在法院门口撞到她的那一刻,她应该就成为对方的目标。此后的综艺邀约,破案游戏,全部都是对方所设置的陷阱,对方从一开始就把她当做猎物,随时都有可能真的动手。
爸爸、久川先生还有安室先生,全部都在小岛上,他们肯定能发现她失踪了。而她背在身后的手,被对方用粗麻绳绑了起来。这种绳子极其细密,即便用小刀都不一定能轻易割开。但如果能揪到一个冒出来的线头,顺着线头、耐着性子、花上许多时间,甚至能够单凭双手打开。
她必须得拖延时间。
“她……?”
毛利兰低下头,眨了眨眼睛,细密的眼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她仔细回味着对方说出来的话,从中捕捉到了一个重要的“她”。对方这么讨厌那个“她”,一定是有原因的。
片刻之后,她佯装好奇地抬起头。
“你说的她,是田中小姐吗?我和她长得很像?”
“像?”
竹下真涉已经走到了毛利兰的身前,他弯下腰,深褐色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毛利兰的五官。
“田中还不够像,你才更像。”
!
她更像?
田中由美和她,都长得类似于另一个人?还存在另一个比较对象?
现在这个家伙想要杀掉她,那田中岂不是也……
毛利兰的眼睛陡然睁大,背在身后尝试着解开绳索的手指,也顿了一下。
“你把田中小姐怎么样了?”
“就是这样!保持住,就是用这种震惊的眼神望着我,太棒了!”
竹下真涉的神情近乎癫狂。
他大笑着后退,将手里的手术刀伸向毛利兰,对着她的眼睛上下挥舞着。
“田中由美?她欺骗了你,就是她把你骗出来,让我带走的。你还关系她的下落?”
他的眼底忽然迸射出一股怒气。
“真是善良啊,像你这么善良,又没什么办法自保的女人,只能不停重复着,我原谅你了,请原谅他吧,然后什么都做不了。多么善良啊,最后只配被人活活打死。”
竹下真涉一步步往后退,抬着头,眼神望向眼前的虚空,似乎在和自己脑子里所臆想出来的对象交谈。他用一种阴阳怪气的腔调,反复念叨着:
“多么善良啊,真是可贵的品质啊!你真的以为田中她是什么好人吗?”
“就是她告诉我,你不喜欢地下室,想要去高一点的地方,我才特地把你带到这个高塔来的。这里的器具不是很齐全,但胜在风景更好、光线更足。我想你会喜欢这里的。”
竹下真涉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欣赏毛利兰苍白的脸色。
“至于田中……”
他用一种近似于施舍的语气开口:
“她说她更喜欢地下室,又说要永远陪在我身边,我就如她所愿,让她永远留在那里。”
“永远,留在那里?”
毛利兰愣愣地重复着,理清楚了话里的逻辑。
·
[emm这个人多少有点大病吧?]
[田中由美也不正常,这两简直绝配。男方PUA女方外加杀掉女方;女方明知道男方PUA自己,却不愿意离开,还做帮凶……三观都有一点问题。]
[我只见过被PUA不自知,然后做出傻事,但真没见过这种明明知道自己被PUA了,还留在原地等着被人杀死的。]
[虽然但是,被PUA的时候,人的精神状态其实已经不正常的了。就算能清醒的知道自己的状态,意志力不够坚定的人,也没办法靠自己去摆脱,最后很有可能只是清醒的选择死亡罢了。田中应该也是差不多的状态。但是做帮凶还是不对的!总之还是要远离PUA,姐妹独美啊!]
[所以小兰还能自救吗?我看后面的绳索还差了好多啊!]
[悬。除非有人从外面破开高塔,上来救人。但是现在凶手就守在小兰身边,到时候小兰一定会变成人质的。]
[不是都说柯南是黑方吗?为什么黑柯没有开着武装直升飞机,带着一把加特林从天而降,通过高塔的窗户干掉这个PUA渣滓,营救小兰?]
[黑柯差评!黑柯指指点点!(狗头叼玫瑰)]
[可是黑柯只有小学生的身高啊?]
[原著中柯南又不是没开过直升飞机?]
[靠柯南有什么用?我更希望看到毛利兰其实是隐藏起来的黑方,先用柔软恐慌的外表稳住凶手,然后靠自己解开绳索,用堪比火箭铳的空手道技能,制裁渣滓。]
[说得好!能够帮助自己的只有自己,黑兰站起来啊!]
[虽然有想过黑兰,但黑兰和黑柯其实是矛盾的,不太可能同时存在。黑柯已经出现了,我感觉兰应该是红方。]
[确实,不然黑柯会彻底失控,而不是一直留在小兰身边。]
[如果黑柯黑兰同时存在,才奇怪吧?如果大家都是黑方,这两个人是在演电视剧吗?有什么必要到处破案?]
[痛失黑兰(流泪)。我还想要看到空手道的升级版本,不是说黑化强十倍吗?黑兰是不是能徒手接火箭了啊?]
【宿主![黑方-毛利兰]反转指数上升至5%,卡牌剩余使用时间为5分钟。】
水泥楼梯一路向上延伸,久川悠一行人,已经快要抵达这条楼梯的尽头。
飞速刷新的弹幕就浮在他的眼前,上面关于毛利兰的猜测层出不穷,明明有无数网友在期待着黑兰的出现,但是她的反转指数只涨了微不可见的一点点。。
这种情况,久川悠之前已经预估到了。
这些网友并不傻,他们会用自己的逻辑去给人物分阵营,有的时候甚至会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以更高维度的傲慢角度,去审视动漫中的人物。
他们并不是看到谁去干坏事,就认为那个角色是黑方。而是要脑补出一整套完整的逻辑链之后,才愿意相信某个角色是黑方。
以最成功的波本为例,他之所以可以第一个解锁,一方面是借助了红方安室透反向冲刺的东风,另一方面,也在于他给自己打造了一套相对简单易行、且合乎逻辑与常理的剧本。
原著中的安室透,是日本公安派到组织的卧底。
黑透的剧本刚好反过来,把自己变成组织派到日本公安的卧底。
这样一来,“安室透”还是那个打着好几份工的打工皇帝,还是同时和组织与公安联络、在双方之间传递情报,还是阴恻恻谜语人。换言之,这些具体的细节,全部都没有发生改变,只是简单改变了方向,所以黑透的剧本可以获得信任。
而黑柯之所以能够解锁,是因为骤然飙升的犯罪频率,以及那一桩格外离谱的杀人案件。网友并没有完全相信柯南的黑化逻辑,所以他没能够完全解锁。
想要完全解锁一个人物,就必须完善出一整套合理的人物逻辑。
如果想要让观众相信全员黑方,按照现有的动漫,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所有人的逻辑都在自相矛盾——黑柯为什么要留在帝丹?毛利兰、铃木园子为什么要当一个普通女高中生?毛利小五郎为什么要当一个废物侦探?黑柯和黑透黑琴之间为什么要互相试探?大家都是黑方,为什么黑贝和黑基德要夺取同一颗宝石?
久川悠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利用他们彼此之间的羁绊,黑了一个再红回来,再去黑另一个,一遍又一遍重复编写剧本,一个个解锁黑方人物。
他最开始想到到,就是这种方法。但是这种方法太过于繁琐,解锁一个人物所需要耗费的时间太长,而且很有可能会功亏一篑。
那么就只剩下另一个选择——
直接找到一个、能够合理解释所有人目前行为的理由。
为什么他们要伪装出普通人?
为什么他们明明是黑方,却要凑在一起演戏?
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组织、会黑化?
找到一个完美的理由,构造出最和谐的棋盘。
然后,把它彻底掀翻——
“就在前面!是之前那个高塔!”
小侦探跑在最前方。
他仰着头,黑色短发扎着后颈。
那双天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担忧。
久川悠同样仰起头,琥珀色的眼睛半闭着,凝视着上方的灰色巨影。
“小兰姐姐就在上面!”
【系统,投放黑兰卡牌。】
·
“永远留在那里的意思是,我把她做成了人皮标本,她的皮肤不会老去、不会留下任何疤痕,她永远都活在那个地下室,静静地陪着我。”
竹下真涉把手术刀内扣在掌心,缓步走上前,那双深褐色的眼睛让人发毛。
“我的母亲,同样有着一头黑色的柔顺长发,和蓝色的眼睛。她的黑色长发,像黑色的锦缎一样,常常被客人按在各种各样的地方。被人塞进下水道里、被人用纸烟熏烫尾部、被人绑着十几斤重的行李箱、被人往后拉。”
“我曾经找到过很多,和母亲长得相像的女孩子。田中是其中最像的一个,不仅仅是外表,还有习惯、性格、曾经的职业。她陪在我身边的时间也最长、最温顺,无论我想要做什么,她都愿意配合。原本我准备和她结婚,彻底收手,但很可惜,在买结婚戒指的那天,我遇到了你。”
毛利兰的神色顿了一下,表情有些空白。
“你长得比田中,还要更像我母亲。你们完全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和你一样,善良、脆弱、楚楚可怜,浑身上下满是让人想要保护的欲望。”
竹下真涉说着说着,神色再一次变得奇怪,像是在痛恨,但痛恨中又夹杂着一丝怀念,甚至在怒意下面隐藏着浓郁的喜爱。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抽动着,指节向内扣。隔了一会以后,他忍不住用大拇指,挨个把自己的食指、中指、无名指和小拇指往手掌内侧压。不堪重负的手指节,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痛意从指尖上涌,他的神色反而舒展开来。
[这不就是变态吗?还是一个恋母的变态(?)]
[他母亲的职业,是我想象的那样吗?为什么一直用“客人”,还总是磋磨人……]
[他母亲真的很好吗?如果真的像他描述的那么好,他为什么要找到和母亲一样的人,然后杀掉啊?]
[你们注意他的手部动作,反正不太正常。]
[!有人推门进来了!]
“我本来想要把你留下来。但你好像不太愿意。”
竹下真涉扯出一抹残忍的笑容。
“所以我只能带着你,一起离开。”
他抽出手术刀,陡然间加快了往前走的脚步,高高的举起手臂,一道银光闪过——
毛利兰感到后颈一疼,失去了意识。
·
等到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是一片雪白色的墙壁和床铺。
她的手臂发麻,后颈还在隐隐作痛。
“兰?”
“小兰你醒了?”
“你现在能听见我们说话吗?”
很多熟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毛利兰有些茫然地挥了挥手,像是想要驱散这些声音。
她打量着四周,当眼角余光瞥见了站在床边、满脸憔悴的妃英理之后,整个人松懈下来。她朝着母亲的方向伸出手,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了许多。
“毛利小姐,你还记得你为什么一个人出现在高塔最顶层吗?”
站在一旁的安室透,忍不住主动开口询问。
“她才刚刚醒,就算过一会再做笔录,也没什么关系吧?”
妃英理拧着眉,扫了安室透一眼。
“……我一个人?”
毛利兰后知后觉地、重复了一遍安室透的问话。
她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当时竹下真涉的手术刀都已经举到了她的头顶,她还以为自己就要死在哪里了……
“对。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只看见你一个人,被人绑在椅子上。”
安室透顿了一下,脸上带着一丝疑惑。
“你还记得你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发生了……”
毛利兰低下头,回忆起那朝着她的脖颈刺过来的手术刀,以及在她背后、敲她脖颈将她击晕的手掌。
两次攻击一前一后,完全分不清楚。
许久之后,毛利兰摇了摇头。
她抬起头,四下望了每一个人一眼,开口询问道:
“那个拿着手术刀的凶手呢?他在哪里?我最后的印象,是他就要刺中我了!”
“……”
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奇怪,离奇的沉默。
许久之后,安室透主动开口:
“等我们撬开高塔的门锁,准备往上走的时候——”
“竹下真涉穿着白大褂,从高塔的窗户上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