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书有不少,夏知之边挑,边絮絮叨叨给寇思这位未成年童工洗脑。
寇思比他想象的要好说话的多,十五六岁的孩子,又是从小养在止凉山庄的,哪里有什么坏心思?只是凡事以少爷为主,说白了就是忠心过头,三观跟着少爷喜好走。
少爷主母都对这门亲事十分厌恶,他又怎么能有好态度。
现在重彩和夏亭都接纳了新人,他也不用怕少爷单纯不知事了,自然不至于再有排斥的心思。
寇思听他念叨不停,念的脑袋都大了,忙道药房炖的药膳该好了,不放心别人,要亲自去看着。
说罢就跑了。
夏知之看着他的背影,感叹:不愧是武林世家,各个腿脚都好,溜的真快……
他坐不习惯实木椅子,看不得片刻,开始做贼似的往卧室溜。
最好的学习地点当然是在床上!尤其床上还躺着一个绝世美人……谁能抗拒这种诱惑?!
沈山南还在睡。夏知之走近时,他有所反应,瞬间惊醒了,但是没有动。
夏知之把自己塞进被子里,往他身边凑,伸手探了探体温,并没有发热的样子,不由松了口气。
艰涩的看了会儿竖版繁体书,寇思寻着他留的纸条找过来,硬要他喝那碗闻起来奇奇怪怪的药膳。
夏知之闻着味儿,努力的调动记忆:
“麻黄,桂枝,白灼,干姜,还有什么?”
“不错,是这些!”寇思听他小声求证,亦小声欣喜道:“还有细辛,炙甘草,法半夏,五味子,汤底是连夜送来的天山乌鱼。少爷竟然闻出来这许多,阿思还以为你将这些医书也忘了呢!”
夏知之也有点兴奋,感觉自己鼻子好像更灵敏了。
他吃着鱼羹一样的药膳,问:“还有么?给南南也热一些。”
寇思看了眼睡在里侧的人形,道:“夫人给他留了,不过薛神医说沈山额,沈沈姨”
夏知之打断他:“少夫人。”
寇思犹豫,夏知之脸一唬:“之前都叫的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又改口?方才还说要听我的,让你叫就叫,娘那里我去说就是了。”
寇思心道之前那不就是应和一下么,现在真入了房,乱了称呼不合礼数啊。但是怕少爷生气,只好道:“神医说少夫人今日用药甚猛,不易再用乌鱼,让厨房备着,明日再用。”
夏知之点点头,娘亲嘴硬心软嘛,还是说话算话的。
寇思收拾完东西就去外房候着,他是识字的,也会算账,夏知之便让他清点一下自己的私房钱,想乘着出门的机会找点营生做,总不能成家后还总要家里给钱。
如此又过了两日,沈山南身上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夏知之每天都要乘他“睡着”时偷摸去看,沈山南不好阻止,索性当做无知觉,仍由他掀自己衣服。
于是这位夏姓同志单方面的火气旺盛,每天都得在院子里晃好几圈冷静冷静。
就特别想对天嚎叫:腹肌真的yyds!
今年雪下得特别大,等好不容易终于放晴,他琢磨趁着去武林盟前,带媳妇出去走走,认认自家“山头”。
“天天憋在家里,睡得腰酸背痛,”沈山南近不得人身,拿了寇思送来的新衣服自己穿,夏知之坐在床上看美男更衣:“南南和我出去玩好不”
边说着,边好奇将放在床上的外袍拎起来。
这是一件火红镶金白鹤暗纹斗篷,领口围了圈雪白的狐狸毛,左肩向后有一条四指宽及腰长带,顶部以暗金花纹包裹,摸上去与寻常布料无甚不同。
他拎起来细看时,无意抖落了朱色长穗宫绦,携两块碧玉腰牌,险险往地上坠去。
沈山南站在离他四五米处,并指一凝,手中木簪飞出,竟比那玉牌落地还快上几份,在半空中“叮”的碰撞落在床上。
夏知之眨了眨眼,后知后觉的惊叹:“哇哦”
第一次这么直观的面对武功,果然好不科学。
沈山南穿好了白色箭袖,走过来拿木簪。那箭袖像是丝制,亦印着道道暗纹,夏知之拽住袖子摸了摸,又勾头瞧了瞧,感觉内里颇为厚实,这才放下心。
沈山南被他拽住便不动了,垂眸看他头顶。
夏知之抬头时正与他目光撞上,莫名其妙红了脸,又低下头去,却没放手。
靠,这真的是双儿吗,怎么看都攻不过啊!
沈山南的手上能看见明显的青筋,骨节分明,修长但瘦削,并不十分好看。
夏知之脸更红了,手指从袖子慢慢下滑,试探的捏住他的手指。
微凉的触感令人着迷。
“南南,你冷不冷?”一阵微妙的沉默后,夏知之回过神:“是不是穿少了,怎么手这么凉。”
沈山南没说话,只是微微调动内力,手指顿时温热起来,看的夏小少爷无知惊叹。
毕竟要出门,怕耽误时间,不好抓着人不放。见沈山南束发,忽然想起什么:“你来的时候有人看见吗?就这么出去,会不会有危险?”
沈山南微顿,拿起一旁的斗笠。
夏知之不满:“那样都看不清了我还想和你一起逛街吃饭呢。”
他飞快套上外套,蹿到沈山南面前:“不戴斗笠,我给你化妆好不好?”
沈山南:“?”
“就是,就是易容!”夏知之兴奋起来,沈山南这种衣架子纯天然大帅哥,出门稍微修饬一下,可不得被满街小姐姐追着看?
……不对,他现在的情敌可不止女人!
沈山南还没反应,夏知之就已经喊寇思进来了,问他家里有没有这类的东西。
寇思一僵:“大少爷或许有”
夏知之:“你帮我去问问,没有也行,没有就找娘亲,要胭脂水粉,一整套都拿来!”
寇思眼神复杂的看了沈山南一眼,欲言又止,甚至带了些同情,以沈山南这模样,少爷还想给他涂脂抹粉
不过他没说什么,应言去了。
夏知之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回头时发现沈山南也在看他,眸子黑沉沉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由唤道:“南南?”
沈山南见他雀跃的眼神变的小心翼翼,垂下眼去。
夏知之:“你在想什么?”
沈山南摇头。
他确实没有在想什么——很多时候,他面上沉静,其实内心翻涌着黑色泥浆一样的恶念,但是要真说那是什么、在想什么,他也不知道,也许只是单纯的恶,就像体内躁动不休的蛊虫,没有原因,也在乎什么结果。
也有很多时候,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蛊虫寂静下来,习惯了躁动的血液随之平息,就像心脏也停止跳动,不思考,不去想任何事,整个人就空了。
深思、深究、探寻、剖析、回忆……人总是趋利避害,痛多了,自然知道不要去碰。
夏知之观察半响也没观察出什么,只得自己将衣服穿上了,沈山南给他搭了把手,令他受宠若惊。
寇思很快回来,身后跟着好几个捧着小箱的婢女,连夏亭也跟了来。
“我听闻山南想易容,”夏亭欲言又止:“不如让十九来?十九是我麾下黑衣卫,虽不精于此,早年也同千面郎君金典学过”
夏知之心想老娘……老子的化妆堪称换头,你一个戴胶皮面罩的武侠世界——关键你一个直男!你居然质疑!
当下婉拒道:“我之前也有试过,我先来,要是不行,再让他来吧。”
不就是古今化妆品有区别么,不就是工厂吃灰两年没化妆么,想我夏知之集美三千,真输给那什么十九,那我岂不是白娘了!
他说完,对沈山南道:“南南,我给你化妆,你要是不满意,咱们再换,好不好?”
除了那次试探,沈山南面对他的“好不好”,向来都是“好”的。
夏知之露出笑脸。让众人把小箱放下,试了试这些胭脂水粉,心里便有了底。又不服气的去看了另外两个更为结实古朴的小箱子,里面竟有一堆极细的牛毛针,还有一些浆糊一般的东西,看不出用处,倒把他吓了一跳。
你们直男这么猛的吗???
这些细针往南南脸上戳?你怕不是要心疼死我。
另一边,众人见他面含惧意的关上易容箱子,转而挑拣起胭脂水粉,心里都是一松,旋即又都偷偷看向沈山南,心生同情,只有寇思面色怪怪的。
夏知之再迟钝也能看出他们是什么想法,转头把人都轰了出去。
夏亭出了门,思来想去还是将十九唤来。十九本是暗卫的编号,但路十九原就是个没名字的流浪儿,被止凉山庄捡回来,觉得这编号倒也顺口,干脆改名就叫路十九。
至于为什么姓路不姓夏,概因小时候带大他的暗卫真名叫路十七
“你先在这儿候着,”夏亭道:“若是实在不太好看你拦着点,别让知之把人带出去。”
到时候被嘲了又回来哭。
路十九笑道:“少爷放心,二少爷往年有段时日常给人易容玩儿,属下亦见识过,想必现在技术越发精湛了。”
说罢瞥了寇思一眼,寇思面色臭臭的扭头。
夏知之以前确实拿他当试验品,不过那会儿小少爷可没有十几年经验打底,更没有铺天盖地的美妆视频,好几次整的寇思没脸见人。
他这喜好只是偷偷的,没跟大哥说过,夏亭成年后又常不在家,便不知晓。
不过他事多,来不及追问什么便离开了。
其余人全忐忑的等在屋外,整整等了一个多时辰,房间里才有动静。
先是夏知之出来,袖子一直绑在手肘处,手臂上红红紫紫的涂得都是水粉,众人心惊肉跳,简直不敢想沈山南成了什么样子。
寇思忙上前给他擦拭,小少爷一边伸胳膊,一边催促:“南南?快出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