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山南余光看着悄悄蹭近,不自觉宣誓主权的少爷,没有答话。
他莫名想起在苗疆时,跟他养在一起的一条狗,他们都是万蛇窟里众蛇的口粮。他那会儿高烧不退,狗就总是舔他,用湿漉漉的眼睛看他,把他的头圈在肚子上……就像夏知之抱着他时一样。
后来的事他记不清了,那条狗好像被他杀了。
原本在他的意识里,这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此刻想起,却有些愣怔。
夏亭叹了口气:“沈山南”他似是不知道怎么形容,夏知之心里嘤字还没吐出来,便听他又道:“沈山南悟性、根骨均是奇佳,我幼时不知你们有婚约,有意领他前往武林大会,做那年轻一代的佼首,后来被父亲训斥后方知”
他话语未尽,竟全然对晚辈的惋惜之情!
夏知之警报排除!
他看向沈山南,企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难堪、或者失落、甚至痛苦,然而没有,沈山南就像个木头人,什么反应都没有,好像夏亭嘴里那个才惊绝艳的少年不是他自己。
他只是半掩着眼——也许是习惯这么看人,用余光看着夏知之。
夏知之夏知之要被他的长睫毛撩出鼻血来了。
呜呜呜!!颜控就是这么卑微!
他小心翼翼的碰了碰沈山南的衣服,见他没有避让,大胆的抓住袖子,扭头对夏亭道:“他,他现在是我媳妇了。”
夏亭微愣,没搞懂他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一句,不过很快回道:“我在回程路上听说了。”
他又对沈山南道:“知之生性懵懂天真,你莫辜负他,他什么都不懂,你不要骗他。”顿了顿,补上一句:“也不要吓他。”
沈山南低头看着被拽着一只角的衣服,片刻后道:“是。”
夏知之:
怎么一个两个都把他当弱智看???
不过面对男神宛如承诺一样的语气,他美得快冒鼻涕泡了!!
夏知之一边飘飘然一边软绵绵抱怨:“南南你又说是大哥你好凶。”
夏亭微晒,凡事不论原因先认错,摸了摸他的头:“是大哥不对,路上听闻你落水失忆,情急了些,忘记山南已是咳,是大哥太过严厉了。”
他从小就把沈山南当男儿看,这时才想起自己不管不顾冲进弟媳房间,顿时尴尬起来:“我先出去,你们”
你弟控你直说啊!夏知之心中内牛,吓老子一大跳!道:“先等我一下。南南快进被窝,别冻着了。”
夏亭点点头,忙不迭离开。
夏知之把沈山南塞进被子里,没有立刻离去,而是坐在床边问:“南南,我知道你并非因为喜欢我才嫁”他到底没说下去,噎了片刻,转而问:“你心里有没有意属之人?”
沈山南心中一窒,险些以为这小公子要借口反悔逐他出门。他半生皆在泥潭中挣扎,总是不啻于将人往最坏的方向忖度。好在旋即看见夏知之微红的脸和偷瞄他的眼神,稳定心神,摇了摇头。
夏知之:“真的?”
沈山南点头。
夏知之:“你说给我听,你说‘真的’。”
沈山南张了张嘴,适应了一下,才哑着嗓子:“……真的。”
夏知之满腔热情都化成对小姐妹的心疼,下意识开导他:“你现在嗓子痛,不能多说话,等以后好了,要多说一点,好不好?”
沈山南:“……”
沈山南没有立刻回应,他眸色幽深,看着一脸真诚等他回答的少爷,想着那几个字:“好不好”。
好不好,行不行,可以吗。
总是这么问,问起来总是那么自然,然而这几个字所代表的,却是他遥不可及的东西。
这个人……真的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他是否真的知道,他对面坐着的这个所谓“男妾”,来历不明、图谋不轨、品性卑劣……对他有万弊而无一利?
沈山南抬眼,缓缓道:“……不好。”
夏知之:?
???
他有点懵:“啊,为什么?”
沈山南微微眯起眼,却未再说什么。就像他不是在回答一个问题,而是在问一个问题一样。
小姐妹的眼神有点吓人,夏知之怂怂的:“你要是不喜欢,就算啦,没关系,那我跟你说话,好不好?”
沈山南得到回答,沉默很久,声音很低:“……恩。”
…………
夏知之走出房间时还有点摸不着头脑。
夏亭见他神情窘迫,还以为两人在屋里说什么悄悄话,不禁失笑:“你们”
他带着夏知之坐下,打量他:“我原以为你并不喜沈山南,便想着或可以将他安置在黑衣卫中。”
黑衣卫是重彩自小安排给他的人,属于暗卫,不仅止凉山庄,许多勋贵势力都培养这种人。暗卫多是自小收留训练的孤儿,用来保护自家有潜力的子弟,若是子弟有野心,也可培养出更多手段,以作助力。
夏亭:“先下倒放心了。山南……沈山南以前是个好孩子,我们是世交,你好好待他,不要轻慢了。只是不知他近年遭遇,他早年天赋卓绝,想来武功不低于你的暗卫,你自己注意着些。”
他与重彩不同,当初到底是与沈山南关系不错。只是沈山南身上奇毒实在诡异,他虽怜惜这个武学奇才,却也视小弟的安危为第一。
夏知之应下:“大哥之前出门是有什么事吗?我记不太清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正巧寇思端着药进门,他颇敬畏夏亭,闻言想说什么又不敢插嘴,只乖巧站立一旁。
夏知之以为药是给自己的,没想夏亭接过喝了,忙问:“大哥受伤了?”
夏亭道:“无碍。”
他搁下药碗,斟酌才道:“既然你已认下山南,此事告诉你也无妨。早先旧友邀我相助押送一尊神器,本想在你成婚之前赶回来,结果在东都遇到伏击,受了些内伤,耽搁不少时间。”
夏知之心道说是些许内伤,估计伤的不轻,你们会功夫的都嘴硬,不由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夏亭心里熨帖,笑了笑,又正色道:“那群杀手均服毒自尽,我们未来得及阻拦,却在他们的兵刃上发现了漠北龙门教的痕迹。”
夏知之苦思冥想:“我不记得这个教派。”
夏亭道:“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当心头痛。你本来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也不感兴趣——龙门教原本位于苗疆,擅用活人炼蛊,最是邪恶不过。数年前教中不知是有什么变动,总坛被一把大火烧尽,核心成员全部消失。”
“一两年前听说有人在兰州附近遇到过教中弟子,近期更是听闻,”他顿了顿,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才继续道:“听闻沈水北早已叛入龙门教,如今权位颇高”
夏知之就算再傻,听闻夏亭暗含恨意的语气,沈水北这名字再和自己媳妇名字一对,也能明白这就是当年那个引得参阐门灭门的叛徒。
他心念微动,立刻明白为什么沈山南要冒着风险寻求止凉山庄的庇护,不过他并不害怕——甚至安心了些,知道对方为何而来,总比悬着一颗心猜测强。
夏亭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目光复温和起来:“山南此次现身,定也是为了这个传言,你心中有数。”
夏知之点头,他又道:“东都离龙门尚远,不论是嫁祸,还是真是龙门教的人,此事都必须警惕。我取了缴获的兵刃,已先一步让黑衣卫送去武林盟,介时我也会过去,好商讨应对的法子。”
夏知之乖乖应声,心想这种事南南铁定想参加的,正好我也怕婆媳关系不好处理,便问:“什么时候走?”
夏亭:“听闻你受伤,赶回来看看你。既然你已无大碍,约莫再过几日便要出发。”
夏知之忙问:“我也想去,我能去吗?”
夏亭:“为了山南?”
夏知之扭了扭:“我本来自己也想去。”
夏亭神情却有些凝重:“山南年少遇此大难,生性、容貌都变化极大,方才见面,我竟完全认不出他了当年与灭门相关的人恐怕也认不出,倒不算坏事,你们在外低调行事,千万要小心。”
他小弟从小娇生惯养,性格天真,他其实不想让他掺和这些武林中事。
然而念及沈山南幼时倔驴一样的脾气,恐怕现在更甚,怕他们在背后偷偷闹出什么危险来,倒还不如放在眼皮底下了。
而且小弟也长大了,连媳妇都娶了,出去见见世面也好。虽然他不介意自家弟弟被几道伤疤吓得失足落水,但还是希望这种事能少有的。
夏亭是个极果断的人,打定主意后就离开去找重彩了,毕竟他娘护小弟就像护眼珠子,半点不让磕碰。
不过听黑衣卫回报,这次夏知之受惊险些丧命的事,着实让她受到不小的打击。她能如此快的接纳沈山南,未必不是反省自己以往太过溺爱。
他娘自己年轻时也曾声名赫赫,并非古板胆小之人。
夏知之得到他哥许诺,乐颠颠的送他离开。
既然已经出来,就拉着寇思去了书房,准备找些医书——止凉山庄有钱有势,记忆里小少爷也跟随名医学过医术,可惜天赋不高,又娇生惯养,理论知识塞了不少,画在本上的草药能认得,变成实物就完全不认得了,更别提现实病症千变万化……他又根本遇不着那些,知识和实践对不上,太正常了。
而且江湖名医,医的大多还是外伤,夏小少爷哪里敢看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
更倒霉的是,他现在记忆还没有完全融合,连理论知识都磕磕绊绊的。
但是马上就要行走江湖了,总要有一技之长,尤其他一个学生物科学的,医术不行就试试制毒嘛!!他也是在国重室提取过黄曲霉毒素的人,四年微生物,细菌学、病毒学,难道还能输给土法制药不成!
加油,夏知之!他给自己打气:为了守护全世界最好的媳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