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车子在一户住宅前停下的时候, 雪枝呼吸一滞,忽然觉得胸口突兀地有些发闷。
“就是这里了,雪枝下来吧。”
熊猫首先下了车,注视雪枝说。
他觉察到少女的神色有些异样。
是这户人家有什么问题么?
熊猫思考得更加认真了。
“好。”雪枝便从车上下来了, 合上车门的时候发出“砰”的声响, 她站在了熊猫的身后。
住宅前挂着姓氏牌“月野”, 围着两米多高的篱笆墙, 缠绕着生长得苍郁的绿植,再往里些望进去,隐约可见两层半高的小楼房。
伊地知摁下了门铃, 片刻之后,铁做的大门被打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了一位美貌妇人,她烫着及肩的卷发,神情虽有些憔悴,却难掩风情。
她的眼角上挑, 抱臂打量着伊地知,眼里带着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你就是那边派来的人?”
“初次见面, 我是伊地知。”
伊地知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然后侧了侧身, “这是我们派来处理事件的两位术师。”
“术师?”
女人看了过去,十六七岁银发少女和一只熊猫并肩而立,按理来说, 无论是外形还是别的什么, 应该是高大的吉祥物熊猫更吸引人注意, 但女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少女, 整个人好像中邪了般,几乎要被摄住了。
“她、她也是术师?”
女人睁大眼睛,表现出来的情绪似乎有些难以自控。
当少女抬起一双毫无感情的蓝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女人脸上发白,脸上的恐惧之色更甚,好似看见了恶鬼一般。
空气似乎被绞住了一样,气氛也凝固起来,伊地知看了有些惊慌的女人一眼,又将雪枝冷淡的目光收入眼底,便解释说:“十束同学是我们这边最厉害的术师之一。”
“十束?”
女人脸上惊恐脸色还没曾完全褪去,抓着伊地知问,“她叫十束什么?”
伊地知皱眉看了女人一眼,还没回答,雪枝就先开口了。
“夫人。”
雪枝看着女人,神色淡淡。
“你要是不信任我的话,尽可以撤单。”
月野夫人盯着少女平静的脸庞,心里有道声音说,会不会是认错了?那个被自己抛弃的女孩怎么可能成长到这个地步,如果真是她的话,又怎么可能会用这种态度对待自己。
一定是自己想太多了吧。
为了自己心爱的孩子阳树,就暂且忍耐一下吧。
女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眉眼低垂,掩饰住了眼底深深的忌惮。
神鬼、厄运、怪物……潜伏在暗世界里的一切未知,超越凡人之上的力量,让她打心底里感到厌恶以及排斥。
“那进来吧。”
女人深呼吸一口气,脸上已经露出了一抹苍白的笑容,“阳树这孩子在里面,爸爸在房间里陪他玩积木。”
“夫人没向那孩子透露我们会在今天上门吧?如果让它有所察觉的话,恐怕会找机会逃走。”伊地知推了推眼镜说。
“没有,阳树白天一直比较乖,到了晚上才有些异样。”
女人说。
伊地知停住了脚步,“夫人,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们还是站在这里,等他们出来吧。”
他的话音刚落,月野夫人就激动地喊了起来,“不可能,我不会让阳树和她单独待在一起的。”
一片寂静。
觉察到自己的态度多少有点异样之后,女人连忙补救,“我是说,我是孩子的母亲,在这种情况下,当然无论如何都想和我的孩子待在一起。”
“这天底下哪有放下自己孩子的安危,自己去避难的道理。”
看着月野的样子,没有任何人怀疑这个母亲对孩子的爱。
“……”
雪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静默无声。
见月野夫人的态度如此坚决,伊地知便没有再多言。
女人便把三人领进了屋子,对三人说,“你们先坐一下吧,我去把我老公和孩子叫下来。”
女人走了之后,伊地知看向熊猫和雪枝,安静地等待着两人发出任务指令,毕竟自己的咒力水平不高,平时最多也就帮忙放放帐,祓除什么的可一点儿也不擅长。
“雪枝,你有感应到二级咒灵的气息吗?”熊猫问雪枝。
雪枝点头,“在楼上。”
“二级咒灵其实对付起来并不麻烦,麻烦的是要保护好那个孩子。”熊猫看着雪枝说。
脑子里还有些乱雪枝便问熊猫有什么想法。
“雪枝你对咒力向来是极为精妙的,只要收敛好气息别让咒灵警觉,这件事就成了,只是我觉得三个人在客厅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熊猫一边想一边说,“不如雪枝你留在这里,我和伊地知守在外面,这样里外包抄,咒灵肯定就逃不掉啦。”
雪枝点头说好,熊猫便扯着伊地知出去了。
客厅里只剩下雪枝一个人了,雪枝紧绷着的身体稍稍舒缓了一下,她打量着客厅的步骤,红色的沙发上放着有趣的奥特曼玩具,小茶几上胡乱放着几本儿童绘本,离得稍远一些,电视柜上放着一家三口的合照。
雪枝盯着幸福的一家三口合照,一直伪装平静的脸颊上终于流露出了一丝丝的裂痕。
真是幸福家庭呢。
雪枝眨了眨眼睛,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攥着拳的手握紧又松开。
楼上传来了脚步声,雪枝深呼吸一口气,调整了下心情,再次抬首时,眼睛里留下的只有平静。
她现在姓十束,不姓月野。
男孩子还有些软糯的声音从楼梯间传来,“爸爸妈妈,家里面是来客人了吗?”
“是谁啊?我认不认识啊?”
“阳树乖,等会见到人你就知道了。”
原来那个女人也会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哄孩子啊,雪枝只觉得有些可笑。
很快,那个叫阳树的孩子就被两人牵着来到了一楼,男孩大概六七岁左右,黑发黑眸,但神色苍白,好似染上了什么大病一样。他睁着圆圆的大眼睛满脸天真地看着自己,雪枝面无表情。
下一秒,小孩好似想起什么,眼睛一亮,欢天喜地地朝雪枝扑了过来。
满脸天真地喊着,“姐姐——”
“梦里的姐姐,我见过的!”
“……”
雪枝躲开了扑过来的小孩,同时隐晦地观察着附身在小孩身上的咒灵。它几乎和小孩黏在了一起,癞□□一样趴伏在小孩的背上,眼珠子盯着雪枝看来看去。
似乎在评估雪枝的危险性。
黏得真紧,不知祓除这只的话会不会伤到小孩。
雪枝也在思考着解决方案。
“姐姐,我是阳树,月野阳树,我们见过的!”
“就在新宿的玩具城!姐姐还陪我打游戏了呢…”
小孩黏在雪枝的身边,苍白的脸上却有一双无比澄澈的眼睛。
雪枝知道这是能力者影响的后果,小孩自己脑补的不存在的记忆。
“姐姐…”说了那么多话都没得到雪枝的回应,小孩噘着嘴,看起来很伤心。
“别叫我姐姐。”
“她不是你姐姐——”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雪枝抬眸望向两人,见到两人明显畏缩却还是把孩子护在自己身后的举动后,眼神变得更冷了。
“怎么只有你在这里,其他人呢?”
两人警惕地看着雪枝。
“阳树怎么会认识你,这一切是不是你暗中捣鬼?”
在意识到自己的儿子认识雪枝,而其他术师也都离开了之后,从见面起便怀疑雪枝身份的女人变得有些尖锐。
即使过去十多年,可是少女这副样子,完全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特别是那双无机质的蓝眼睛扫过来的时候,女人怕得心里发颤,因为那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神。
无论什么时候,眼前这个少女对月野这个家庭来说就是灾厄的化身。不像阳树,出生时让家里的老爷子开心,分了一百万的家产,五岁生日时,陪着爸爸去买彩票又幸运地中了一千万。
这那是这个灾星可以比的,要早知道这样,当初在肚子里的时候就该这个孽种掐死。
来自夫妻俩的负面情绪几乎凝结成一缕缕的黑气,趴在小孩的癞□□咒灵用力吸着,露出了餍足的表情。
——呼哧呼哧,再多来些才好呢。
雪枝把这一情形收入眼底,冷冷地勾起了唇角,她直接发动了术式,禁锢了咒灵的行动,接下来只要把这只咒灵从小孩身上剥离,再祓除,任务就算完成了。
“住手,你想对我的孩子做什么?”
看不到咒灵夫妇俩见雪枝离他们的孩子越来越近,眼中红光诡谲,就好似真正的恶魔一样。
“闭嘴,不然把你们都咒杀了。”
“呜呜呜,求你了雪枝,看在妈妈生了你的份上,放过阳树吧,他真的是个特别好的孩子。”
夫妇俩惊吓之下直接跪了下来,雪枝嫌弃他们碍手碍脚,直接把两人踹开了。
“呜呜呜,姐姐……”男孩也开始哭起来了。
雪枝没有理会,用蛮力把趴在孩子身上的咒灵扯开了,后背相连的地方扯开了一片血肉模糊,雪枝当即运用起了反转术式,不到一分钟,小孩身上的伤口就彻底痊愈了。
“呜呜啊啊啊啊……爸爸妈妈……”
“呜呜呜我的阳树……”
整间屋子里充斥着鬼屋狼嚎,听得雪枝心里烦躁,心里的暴虐情绪被完全激了起来。她走到了夫妇俩身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轻声说:“没想到我会活着吧,接下来的日子,我会一直看着你们的。”
即使什么也不做,但雪枝知道,只要自己活着,就是对他们的诅咒。
屋里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伊地知和熊猫赶紧过来查看,雪枝便说,“任务完成了,他们只是情绪有点失控。”
伊地知看着抱头痛哭的三人,觉得着不止是有点,问题是,那对夫妇还一个劲地抱着伊地知的大腿说,帮他们解咒,伊地知好说歹说,夫妇俩还是坚称雪枝对他们一家三口下了咒,伊地知有点头大。
而此时,雪枝早就出去了,她有些无力地靠在了墙上,阳光映照出了她苍白的脸,低垂着眼皮,有些蔫蔫的。
熊猫站在她面前,少女单薄的身材更显纤细,好似一碰就会碎掉似的,熊猫便伸出毛茸茸的手,轻轻地拍了下雪枝的肩膀。
过了好一会儿,雪枝低着头,“我是不是有点坏,不但把他们一家三口都弄哭了,还说,我一定会诅咒他们的……可是,我真的忍不住……”
她的声音几乎有些颤抖。她不是对那对父母有感情,只是有些难过。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太懂人类的感情,但在我心里,雪枝你是最好的。”
熊猫伸手拥抱雪枝,高大的体型几乎要把她全都裹在怀里,他温柔的嗓音在雪枝耳边响起,“想哭的时候也可以哭哦,因为我只是熊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