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情跟那本书里所写的一样,姜棠清喜欢顾弄潮,说不定未来还会帮着顾弄潮弄死他。
明知如此,但亲眼目睹还是控制不住生气,而怨气的源头却是对着顾弄潮。
明明这件事上顾弄潮什么也没做。
只是魅力太大了而已。
顾弄潮道:“还有事吗?”
言霁瘪了瘪嘴,问:“你走这个方向,是要去永寿宫?”
顾弄潮像是有些心不在焉,用鼻音“嗯”了一声。
言霁走上前,说道:“走吧,今日母后像是心情不大好,朕也正要去看看。”
闻言,木槿抬眼看向言霁,乖顺地什么也没说,带着一行宫人提着灯,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走了一会儿后,被冷风吹得稍微清醒了些,言霁顿时又后悔了,他这是干嘛,万一顾弄潮因他撞见自己的私事,杀他灭口怎么办。
如此一想,言霁顿觉脖颈冷飕飕的,拢紧了自己的大氅,开始想法子溜了。
顾弄潮突然问道:“陛下喝酒了?”
言霁除了脸色有些红,行为举止几乎看不出醉态,闻言他第一个想法是身上是不是带着了酒气,便去嗅了嗅袖子,答道:“是喝了一点,但是果酒,不醉人的。”
正巧有了借口:“想必身上沾了酒气,不好再去叨扰母后,朕就先回”
“你觉得姜棠清怎么样?”顾弄潮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言霁怔了几许,一时都忘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见他迟迟不答,顾弄潮转头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
“不好。”言霁道。
无论是当他皇嫂,还是皇后,都不好。
顾弄潮便没再说话,言霁走在旁边,神色黯然道:“但京都第一美人,想必很多名门公子都喜欢她吧。”
顾弄潮静静走着,听到小皇帝嘟囔了声:“反正,朕不喜她。”
那张白皙如玉的脸上此时浮着很浅的绯红,鼻尖也红红的,一双眼眸明亮水灵,眨巴了几下,乌黑长发垂在大氅的毛领后,正低头嘴唇微撅,脚下踢了踢路上的小石头,一路走,就一路踢。
还是小孩心性。
顾弄潮收回视线,想起顾涟漪此前的告诫——“皇帝如今年纪尚小,等他及冠后,身为帝王,又怎可容忍坐塌之畔安睡他人,你得趁着现在,多做打算。”
到底,他跟太后,都与小皇帝不是同姓之人。
在永寿宫坐了一会儿,回到承明宫,德喜回禀,言霁吩咐下去的事都已经传出去了,言霁困得睁不开眼,勉强听了几句德喜描述的场景,眼皮子就差点阖上了。
“醒酒汤来了。”
琅琅童音如仙鹤唳鸣,伴随着脚步声响起,言霁没听过宫里还有这么好听的声音,极力撩起眼帘,就见一个小孩端着玉碗,踩着月色踏入殿中。
识别了好一会儿,言霁才想起,这是他此前收进宫的那个,四皇兄府里的,好像叫薛迟桉来着。
言霁喝了口醒酒汤,随口问道:“可有想清楚,以后有何打算?”
薛迟桉低下头,中规中矩道:“即是陛下给了我新生,我就该一辈子追随陛下。”
忽略稚嫩的嗓音,说得倒是铿锵有力,惹人心喜。
言霁有意逗他:“你要一辈子待在宫里?那你可知,宫里的奴才,只要十二岁往上,就会成为阉人。”
他顿了顿,故意恐吓地放轻声音:“阉人,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小孩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看得言霁笑出了声。
德喜在旁思虑道:“这孩子虽是穆王府中出来的,但看着,不像是寻常仆役之子,恐怕”
“无论他过去是何来头,被朕收了,就是朕的人了。”
言霁喝完醒酒汤便起身,由木槿伺候着脱下大氅,正要回寝殿,就听一直沉默不语的小孩坚定道:“我要考进宫廷禁卫军,成为陛下的御前侍卫,护着陛下安危。”
言霁停下脚步,转身看他,小孩也正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一时间,言霁心跳紊乱了瞬,随即他又笑了。
小孩的话,哪能当真呢。
何况他有无影卫,又何须一个比他小九岁的小弟弟保护。
而且若是书中的预言灵验,他要死,谁又能拦得住。
之后几日风平浪静,但言霁的内心却并不平静,他连着做了好几日的噩梦,梦见母妃在冷宫生活地很不好,一直说想见他。
现实却是庄贵妃对他避而不见。
梦里的房间逼仄破败,仅有一道天光从破了口子的菱格窗户透进来,尘埃在光下蹁跹起落,庄贵妃躺在犯潮的被褥里,脸色苍白得逼近青灰,正死死拽着他的手。
像是在跟他说话,但言霁只能听清“想见你”三个字,其余的话如同被消音,戛止在喉中。
言霁夜间惊醒,枕头都被汗湿了,之后久久无法入睡。他无法将梦里那个潦倒蹉跎的女人,跟自己记忆中的母妃重叠。
这也让言霁越发想要去冷宫见见她。
但言霁总觉得木槿对他有所欺瞒,没再将这件事对木槿说,可是除此之外,他暂且想不到别的办法。
要是能把母妃接出冷宫就好了。
思绪一转,言霁再次想起被他抛之脑后的飞鹤楼。
飞鹤楼一定跟母妃有所关联,甚至跟柔然有关,当年母妃为何被打入冷宫,只要调查清楚,为母妃正名,就算顾弄潮不同意,宗室之下,也定会支持。
早朝时,言霁因精神不济走了神,下方众臣嘴唇一张一合,却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听到的全是母妃在梦里说的那声“想见你”。
直到散朝,朝臣们都走完了,德喜在旁边轻唤,言霁才猛然清醒过来,看到空空荡荡的朝圣殿内,只剩下孑然独立的摄政王一人。
顾弄潮走上金阶,朱红冕服穿在他身上比骄阳还耀眼,言霁紧张地看着顾弄潮,攥着扶手的手指微微缩紧。
然而顾弄潮却什么也没说,只把手上一本奏折递到言霁面前。
“看看。”
言霁狐疑一瞬,翻开看了眼,上面写的都是些人名,而且还是女子的名讳,言霁有些不明所以,但又心虚于没听早朝。依照往常的经验,言霁合上奏折,故作气定神闲:“就依皇叔的意思吧。”
这是个万金油的回复向来都很好用。
但这次却失效了,顾弄潮的脸色没有一丝好转,面无表情道:“这是中书省拟定的中宫名单,毕竟是陛下的枕边人,怎可由臣定夺。”
言霁略微有些惊讶,看来姜棠清那日的作为,已经被剔除成为皇后的可能。这是不是证实就算天命书里写定的事,也能被逆转?
言霁想着,脸上忍不住露出笑。
他毕竟年纪还小,还没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写在脸上,如今捧着那个册子眉开眼笑的模样,莫名让顾弄潮心思沉了沉。
顾弄潮眯起眼:“你就这么开心?”
言霁解释道:“朕单纯只是见册子上没有姜棠清的名字,觉得新颖而已。”
毕竟以前被决定的事,很难更改。
随后又想起这本拿册子给他就是让他挑选的,脸上的笑隐了下去,愁闷地问道:“皇叔,你觉得册子上哪名女子合适?”
顾弄潮心不在焉道:“傅尚书的大女儿行端仪雅,礼教克娴,那日她同傅尚书给陛下敬过酒。”
傅尚书?
言霁努力回想,实在记不起来,不过以尚书的官阶,或许能在之后跟顾弄潮一刚,便顺言奉承道:“既然是皇叔推荐,那定是不错的,便就她了吧。”
言霁倒是没在意顾弄潮都离席了,怎么还知道谁给他敬过酒的,这对手眼通天的顾弄潮来说,简直小事一桩。
定了人生大事,言霁心底却如压了巨石般,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手里的册子也沉甸甸的。
顾弄潮说道:“先帝崩逝未满一年,择了人也要一年后才能入主中宫,这事并不急,陛下若是不满意,还可以多看看。”
言霁轻轻地“嗯”了一声。
将册子带回了承明宫,言霁迟迟也没批复,他压在所有奏折的最下面,刻意想将之遗忘似的。
所幸朝野上下也都知道他还在守孝期,把事情推上明面后就再没着急纳后一事,此事一搁再搁,搁到入夏,转眼到了姜国公的寿辰。
服丧期间,姜国公并没大肆操办,规模却依旧不小,连言霁都接到了姜国公的邀约。
原本以为姜国公只是出于君臣之礼,礼貌性地邀请他,但没想到姜国公想要请他去的念头异常强烈,搬出了自己年岁已老不能再为陛下效劳多少年的苦心之语,甚至还想邀请太后,如此一番,言霁明白了国公之意。
定是因那次出了丑,这次想要博回来。
然而太后却是见都愿没见姜国公一面。
言霁倒是答应了。已经到了他跟清风的三月之期,借此他也正好去飞鹤楼一趟——那次之后,他便让影一一直盯着飞鹤楼,顾弄潮虽没再去过,但这事一直像一枚炸|药悬在言霁头顶,他想快点解决掉。
离出宫时,木槿给言霁换了身靛青色的衣衫,额间配了一条镶宝石的抹额,还束起了头发,装扮得像宅院里的公子哥,贵气又骄横,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只是尚有些稚气未脱。
言霁捧着脸,从镜子里看忙碌的木槿,闷闷不乐的模样:“你说,顾弄潮会去姜国公的寿宴吗?”
木槿想了想,没有直接回:“陛下是想摄政王去还是不去?”
“朕不知道。”言霁努了下嘴:“朕只是好一段时间没看到顾弄潮了。”
木槿疑惑:“陛下不是每日朝会上都能见到吗?”
“那不一样。”言霁说了句。
自上次讨论过皇后人选后,他们之间就像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越来越疏离。
木槿听言沉默了。
言霁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这种感觉就像以前在太学院的时候,每季都要会考一次,久而久之学子们都习惯了这份驱使自己向前的压力,而如今,突然不用会考了,还挺不习惯的。
越是舒坦了,言霁反而越有些如履薄冰。
担心顾弄潮在给他憋大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