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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醒五(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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庑房传出一声声惨叫,伴随着凄厉的哭泣和求饶,外面还跪着两个瑟瑟发抖的小丫鬟,隐约听到屋内混杂着廖总管怨毒的辱骂。

“他是个什么东西,要说就那身份,也是看着高贵,实则比我们这些都不如,不过摸他一把,踩得我手背现在都还疼,麻蛋玩意儿!”

“老子随便糊弄糊弄,还不乖乖啥都听老子的,妈的,哭,哭啥,给老子笑!”

一阵翻箱倒柜声后,里面的哭声止住了,过了会儿,廖总管骂了声,吼着:“笑得不像,重笑,你今儿个要笑不出模样,老子保准你走不出这间房!”

随后又是破空的鞭打,过了会儿,房门被推开,廖平衣衫不整地站在门口,指着那两个丫鬟道:“都给我送进来。”

徒弟刚要拽着人进去,其中一名小丫鬟又踢又打,趴着房门死活不肯进,另一个丫鬟却已是吓软了脚,趴在地上哭嚎。

正鸡飞狗跳时,庑房涌进大批侍卫,为首的老者看了圈,冷声道:“廖平呢?”

“谁叫你爷!”廖平兴致被坏,一脸阴云地大步迈出,看到老者后,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捋着袖子抹了把冷汗,哆嗦道:“吴老咋亲自来洒家这地儿了,有什么只管招呼一声不就成,这是”

他抬眼偷了眼吴老身后森铁精卫,冷汗冒得更凶了。

只不过吴老那张脸一如既往的板正冷然,什么名堂也瞧不出,只吩咐道:“王爷叫你过去。”

“王爷回来了?”廖平立刻堆出谄媚的笑,起身拍了拍沾灰的衣摆,连连道:“这就去,这就去!”

他转头朝已被这幅阵势吓傻的徒弟使了个眼色,忙跟着吴老走了。

-

言霁的马车还没到宫门前,就被拦截了下来,影一勒马悬停,而后钻进车厢快速道:“摄政王发现您擅自离宫,如今宫门戒严,进不去了。”

“他怎会发现?”言霁微睁大眼,撩起车帘远远看向灯火明亮的宣武门,只见此前放他出去的那轮侍卫已经被换下,如今守门的,是顾弄潮手底下的禁军。

宫门下还悬掉着一个东西,看身形是个人,却已不知死活,言霁努力辨认着,似乎是之前率先出口放他出宫门的那个侍卫。

心脏骤然缩紧,继而剧烈跳动起来。

但其实,他在离宫前也做过最坏的打算——被顾弄潮安插在他身边的探子发现,如今,估计已启动第二计划。

正想着,车壁被人叩响,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下的人站在下面,晚风掀起斗篷一角,只能看到帽檐下朱红的嘴唇,此时那张朱唇微启,低声道:“别耽搁了,影一快带他走。”

-

承明殿突然被士兵团团围了起来,在禁军的簇拥下,顾弄潮慢腾腾进了殿门,下方已瑟缩地跪成一团,廖平拧着一个迷迷糊糊的小太监从侧门出来,看到顾弄潮连忙请功道:“王爷,今晚就是他守夜。”

小太监还没从迷香中缓过劲,一脸呆愣,本能得直喊着疼,他耳朵都快被廖平揪下,一见顾弄潮,吓得也顾不上痛了,哆哆嗦嗦地连话也说不完整。

廖平厉声怒斥道:“你怎么守夜的,陛下被贼人掳走竟都不知,你就算有九个脑袋都不够砍!”

这一下,小太监彻底被吓清醒了,砰地跪在地上,大喊道:“王爷!奴婢没听见寝殿内有动静啊,亥时陛下就已睡下,之后奴婢一直守在门外,陛下确实一步都没出过寝居!”

“你还敢说!”廖平指着小太监的鼻尖愤怒道:“洒家去的时候,你还在会周公呢!”

顾弄潮捧着茶盏轻轻吹拂热气,目光扫过下方,像是在看戏台上唱曲,廖平在这样的眼神下慢慢萎靡下来,赶上前一步,卖笑道:“陛下遭贼人掳去,是奴婢亲眼瞧见的,不敢声张怕打草惊蛇反倒害了陛下,这才赶忙去支会王爷。”

顾弄潮抿了一口茶,似笑非笑:“那还多亏廖公公。”

廖平低眉敛目恭顺道:“都是奴婢应当的。”

一波波侍卫进来禀报并没找到小皇帝,一切都在廖平意料之中,此时小皇帝恐怕正在离宫出走的路上,等抓回来,王爷对之失了耐心,还不是落回自己手里。

暗自得意时,一道轻缓的脚步声自阶下响起,矜贵秾丽的少年披散墨发、一身轻衫出现殿门,一脸惊愕地看着里面严阵以待的架势,迷茫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小皇帝怀里抱着一堆书,看样子刚从床上起来,肩上只搭了件狐裘,绒毛托着的小脸冻得苍白,在看到高座上的摄政王后,惊惶的神色慢慢褪去,弯着眼眸道:“皇叔不是去别苑了吗,怎么回来了,这是出什么事了?”

他一出现,在场所有人皆是一副见鬼的模样,其中廖平更甚,身体剧烈颤抖,惊恐地喊道:“你不是出宫了吗!”

他情绪太过激动,没注意到周遭人异样的目光,言霁倒是从容自得走进殿内,歪了歪头好奇道:“谁说朕出宫了,宫门下钥,谁还能进出?”

“可我分明看到”廖平猛地住了嘴,紧咬着牙不再言语,此时他已明白知道,自己多说多错,就算不说,可能也逃不了一顿板子了。

言霁眸光澄澈,还在疑惑地看着他,正在这时,顾弄潮放下茶盏,开口道:“你去哪了?”

面对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言霁收敛起外露的锋芒,将书递给贴身宫女,乖顺道:“朕夜里睡不着,想将案上没处理完的奏折弄了,可有许多朕都看不懂,这才去御书房找了些书看。”

他狐裘里穿得本就单薄,冻得呵气成冰,往靠近火盆的地方靠了靠,接着道:“本来也不耽搁多少时间,但朕中途遇到了点事。”

顾弄潮懒洋洋地问:“何事?”

言霁的目光再次瞥向廖平,状似天真烂漫地眨了眨眼:“朕撞见一个宫女,宫女额头破了,满脸的血,抽抽噎噎地跟朕讲了个庑房里老魔娶亲的故事。”

廖平纵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言霁,恰好撞进言霁浅笑的桃花眸中。

随后,言霁转头对顾弄潮道:“皇叔,我们去看看怎样?”

-

言霁确实遇到了宫女,但宫女并没有跟他讲述那一段屈辱的经历,言霁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看过天命书。

总之,廖平绝非善茬,这样的人,他不能留在身边。

就算要监视他,顾弄潮也应该换一个人来。

天际破晓,视野所见昏蒙暗沉,众人站在庑房前的空地,刮骨的寒风卷过蛮荒生长的长草,庑房内一排排房间陆续亮起灯,不少太监衣服都还没穿好就匆匆忙忙出来,看到遽然降临的两尊大佛,惊恐地跪了一片。

言霁已换了件厚实的衣服穿着,手里捧着汤婆子,宫人在他身后撑了把伞挡避风寒,金贵娇气的模样让在场冻在寒风中的众人暗暗咬牙。

一声声哭嚎在屋内响起,里面的人还不知道外面来了这么多人,每一句话都合着寒风清晰无比地钻进耳中,廖平眼前泛黑地跪在地上,身体抖如筛糠,所有的肮脏污秽,在这一刻一览无遗。

在场跪的众内侍们都知道,廖总管要倒台了。

一名禁军得到顾弄潮示意,上前一脚踹开房门,嘭地一声惊扰夜色,像是敲击在所有人心头的擂鼓,里面的哭喊声也在这一刻顿住。

廖平那徒弟扭曲的面容在看到顾弄潮如结寒霜的脸后,僵硬住,一名宫女趁机挣脱桎梏,冲出那扇门,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地出现在所有人视线中。

她仓皇巡视一圈,索准了一看就身份不低的锦衣少年,霎时扑过去跪在言霁面前,大滴泪水滚落脸庞,尖声大喊道:“廖总管强欺宫女,请陛下为奴做主!”

言霁倾身拂开那名宫女遮挡在脸前的发丝,看进那双溢满泪水的眸中——祈求绝望。言霁想到天命书中,那个时空里,不知多少这样如花的少女死在廖平手底下。

言霁脱下身上的狐裘披在衣不蔽体的女孩身上,伸手将她扶起,低声道:“已经没事了。”

听到这句话,女孩涌出更多的眼泪,廖平还在挣扎道:“陛下明察,这是这是有人算计奴婢,奴婢冤枉啊!”

女孩闻言双目赤红,猛地瞪向廖平,忿然地怒诉廖平诸般罪行。

顾弄潮完全没理会这场闹剧,他在房子里转了一圈,视线落在桌上还没来得及收起的小瓶子,只需一个眼神,就有人率先上前查看,片刻后回道:“这是寒食散。”

此时言霁也已走了进去,目光扫见卧房里混乱的景象,还有一名女子遍体鳞伤地躺在床上,胸口没有起伏,不知是死是活。

只看了一眼,他就慌忙收回了目光,留意到侍卫手里的小瓶子,疑惑道:“寒食散不是慢性毒么,宫闱内怎会有这种东西。”

顾弄潮反问:“你不知道?”

言霁不明所以:“我怎会知道?”

顾弄潮突然笑了起来,他一笑从来没什么好事,不光周遭所有人遍体生寒,言霁也是提心吊胆地看着他。

“把他押来。”顾弄潮吩咐下去,侍卫立刻拖着廖平反手扣在门口,顾弄潮将那个小瓶子扔到廖平身前,狭长的眸子自上而下俯视:“说说,这是什么?”

廖平看了一眼,目光闪躲:“是壮阳药。”

顾弄潮眼底的笑意愈发深了,他转头看向一脸苍白的言霁,问道:“现在,知道了吗?”

言霁犹如被雷殛,整个呆愣在那,他确实吩咐过让无影卫设计在今晚拖住廖平,即使拖不住,也要让廖平今晚丑态毕露,自己也好借机将廖平赶离身边。

但他并不知道无影卫的具体行动,向来他吩咐下去后,无影卫每次都会做得十分周全缜密,而这次,显而易见的是,无影卫换掉了廖平素来为助兴吃的壮阳药,用寒食散勾起廖平更大的欲望,使人暴躁易怒,最终落下这么大的把柄。

可顾弄潮竟然也知道药被换过,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顾弄潮的计划中。

“陛下,你要学会心狠。”顾弄潮俯在言霁耳边如情人低语,又像呢喃的魔咒,所见皆在这声话语中变得光影陆离,等言霁回过神,他手中已握着一柄匕首,顾弄潮的大手包裹着他的手,将那把匕首握得很紧。

“对待欺辱、欺瞒过自己的人,软糯退缩,可不是明智的抉择,无论是眼前这只胆敢咬人的狗,还是你的四皇兄。”

言霁彻底慌了,他奋力缩着手,惊慌喊道:“我错了,顾弄潮,你饶了我吧,我错了!”

那把匕首,正慢慢地抵在廖平胸口,言霁从没握过刀,再进一寸手里的刀就会捅穿对方心脏,而他不过只是想将廖平逐出宫,从没想过要廖平的命。

杀一个人,对他来说太艰难了。

廖平亦是涕泗横流地求饶,不过这些化为了虚渺的背景音,顾弄潮就如主宰万物的神明,自身后拥抱着、禁锢着言霁,替他高高举起匕首,却又一面温柔地问道:“为何说错?”

言霁紧咬着牙,低声道:“顾弄潮,我一早就决定,这次看完四皇兄,就乖乖听话,你别逼我。”

“本王没逼你,廖总管不是你想除掉的吗?”

“可我没想他死!”

“哈。”顾弄潮像是听到了很好笑的笑话,笑声如碎冰破玉,短促幽冷:“可是没了作用的东西,死不就是他的结局?”

随着话音落地,匕首猛然刺进左胸前壁第五根肋骨下,鲜血喷薄而出,挣扎的廖平被禁卫死死箍在原处,强烈的疼痛让他惊恐地瞪大了眼,张着嘴还在求饶。

空气的流动都缓慢得近乎凝滞,言霁浑身颤抖,甚至能感觉到刀尖下起伏的幅度,正在随着匕首不断刺入而越来越弱。

正在这时,顾弄潮极度狠戾地问:“他是左手碰的你,还是右手?”

没头没尾的一句,言霁却瞬间反应过来他指的什么,竟然自嘲地想,看来顾弄潮也不是无所不知。

“你不说,那就两只手都砍了。”

言霁只能乖乖道:“右手。”

他话音一落,扣着廖总管的侍卫便将廖平的手往后以一种难以置信的角度一折,只听令人生寒的咔嚓咯吱声响起,随即是廖平慢半拍的惨叫响绝庑房上空。

廖平不死不活地趴在地上,这位辅佐两代君王的老臣,曾一度掌权六宫,却依然在绝对的权势下,如一堵高墙轻易轰倒,他倒在血泊中,被里里外外那些曾经活在他阴影下的人围观。

周遭阒寂无声,廖平也已叫不出,求生的欲望让他艰难地用唯一完好的手撑着身体一点点往宣武门的方向爬着。

他似乎想要逃离这个金窟魔窖。

顾弄潮露出一抹笑:“这伤虽不能让他瞬间毙命,但天牢的一种酷刑就类似于此。”

廖平此时已爬出去一段,地上蜿蜒一行血迹。

灯火葳蕤间,顾弄潮拾起掉在地上沾满鲜血的匕首,交到言霁手里,低语道:“霁儿,替皇叔将他杀了吧。”

重新握住它时,言霁已经快要麻木了,他明明站在人间,却感觉周围群魔乱舞,昏蒙的天光所照皆成灰黑白三色,只余那道长长往外延伸的血迹,鲜红刺目。

他知道,顾弄潮想要的无非是他听话,他如果不按要求去做,这个夤夜恐怕永远不会结束。

言霁一步步向前,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表情,惊慌的?害怕的?亦或是什么表情也没有,最后他就握着那柄匕首站在了廖平面前,顾弄潮在画面尽头的灯火下朝他微笑。

“陛下,救我,救我”

廖平朝前奋力伸手,似要拽住言霁明黄衣角,但在那之前,匕首已刺穿了他的心脏,最后一个字还未完整,便戛止在喉咙间,随涌出的鲜血,破碎成地面一朵朵鲜艳的红花。

侍卫检查了一遍,确认已咽气,便一个麻袋罩着拖了出去,在场跪着的所有人大气也不敢出,甚至连抬头看一眼那位小皇帝的勇气都做不到。

顾弄潮用干净的帕子细细擦拭去言霁手上的血水,用一种缓慢、轻柔的声音道:“这便是为君者的第一课。”

——心狠手辣,当断则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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