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洛小满与汤浩渺依旧去河岸边洗果子。大片的果林,也经不住这样多的兵卒采摘,果林早已经空了大半。洛小满他们不被允白进到果林深处,如今果子也不用他们采摘了,只用守在岸边清洗就可。
只是,他们所处的这几间土屋东面,似乎多了些东西。
有兵卒解释:“那边住了人。”
兵卒们住在外围,里头的土屋,西面是夫人那群女人住的,中间是他们兄妹,东面原本是空的。
汤浩渺问:“也是与我们一样,被不小心带进来的吗?”
兵卒摇摇头,怕夫人看到,还四下打量一番才解释:“不是的,他们是京城来的。”
洛小满与汤浩渺对看一眼,不动声色,继续洗那些果子。
兵卒遗憾的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不过还好天儿已经渐渐凉下来,不然我们可真的受不住了。果子也吃完了,那边制凉粉的木莲果也没了。”
洛小满不接话,如今已经是八月下旬,过了中秋,天气便不热了。
陆远洲与她的大婚,定在十月底,也不过两个多月,陆远洲送她走的时候,可汤算好这个日子?最晚九月底,他就该出门迎亲了,在这之前,当真能尘埃落定吗?
洛小满眼里露出一丝迷茫来,可不管能不能,她都得打起精神。她与陆家,与陆远洲是一体的。
待得夜幕降临,汤浩渺轻轻敲了敲洛小满的窗子,洛小满跟着出来了。
几日相处下来,加之这农庄周围守卫深严,到了晚上,却也无人管庄子当中的事情,只需要略略避开西面那群女人就可。
二人轻轻的走到东面一个篱笆下面躲好,天空一轮明月挂著,明晃晃照得地上如同白昼一般,什么都能瞧得分明。
屋里的人没有歇息,似乎在说著什么话。不多时,便有人出来,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队人,为首的是一个年长的老人,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后面一队兵卒,虽则也是兵卒的衣服,但细细瞧看,似乎品阶更高,不似他们平日接触的那些人。
屋内一个男人追出来:“周将军,你到底是什么个意思!”
洛小满瞪大了眼,这个声音,她一辈子都不能忘。慎康德,那是慎康德。
慎康德一辈子风度翩翩,不管是在人前还是人后,这还是头一回,洛小满听他如此怒意。
老人回过头瞥他一眼,淡淡说:“没有收到殿下的信,我绝不可能发兵的。”
慎康德是背对着洛小满的,有篱笆挡着,他们离得也不近,可洛小满还是绷紧了身子。
这个前世最大的仇人之一,洛小满只想冲上去,拿着刀将他捅出几百个窟窿来。
慎康德看样子很暴躁,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一点也不在乎这番样子不够礼貌,凶狠的说:“殿下让你听命于我,你是不是忘了!”
周将军目光如炬看着他:“那是从前,那不过是为了给你造势,不得已而为之的举措。慎康德,现如今,你就是一条丧家之狗,我给你一个安身之处,已经算事给你脸面了,你竟想要得寸进尺?”
慎康德气急败坏,便要冲上去,但周将军身边的侍从立刻将他拦住。
周将军冷冷道:“慎康德,殿下命你出来躲著,可不是让你如同疯狗一样乱吠的。”
慎康德喝道:“殿下糊涂,他以为陆家是那么好对付的吗?”
周将军甩了袖子,带着人走了。
慎康德依旧追在后面:“陆家一定有后招!他们今日拉我下马,马上就会波及到殿下的,殿下的棋子不一定管用啊!”
无人听他的,他走不出去,气得跪在地上,用力的砸地。
从屋里出来一个女人,消瘦异常,仿佛风一吹就能吹走,正是洛叶彤。
她端著一碗药,缓缓走过来,跪伏在地上,将药碗高高举起:“主人,请……喝药。”
洛小满瞪圆了眼,洛叶彤这是怎么回事?主人?她不是该在三个月前,就嫁给了慎康德,做了威奉将军夫人吗?
主人?难道慎康德没有娶她?还是说出了别的变故?
慎康德回头打翻那碗药,起身将洛叶彤的头踩在地上:“贱婢!容得你说话了!”
只是下一刻,他跌倒在地上,捂著胸口打滚,指著洛叶彤:“药,还不去……拿药。”
洛叶彤起身,轻轻的抚了抚头发,见慎康德要来抓她,连忙后退一步:“主人,奴这便给您拿药。”
她状似要回头,顷刻间她扯下自己的发钗,扑上去就将发钗刺进慎康德的眼睛里头。
洛小满倒吸一口凉气,旋即眼前出现一双手,她被人拉住,眼前什么也看不到了。
不是汤浩渺,是那个相帅。
洛小满的背半依在相帅身前,一颗心全在慎康德跟洛叶彤身上。
慎康德的尖叫声响破长空,周围的兵卒很快便举着火把过来。
洛小满抿唇说:“我要看……”
相帅的手只顿了片刻,便放下半寸,让她能看见前面的场景,却又随时可以躲在他的手臂后面。
只见兵卒们上前来拉扯,可洛小满还是看见,慎康德抓着洛叶彤的头发,用力扯著,头发被扯落,还带着血淋淋的头皮。可洛叶彤仿佛感觉不到痛,用力撕咬著慎康德,将他整个右耳都撕咬下来。
血腥充斥着洛小满的口鼻。
她原该开心不是吗?前世这一对狼心狗肺的男女,是怎么对陆家,怎么对她,又是怎么对年幼的郅儿的?
她眼泪流得汹涌,死死咬著牙,直到感觉到自己嘴里的血腥味。
洛叶彤尖声喊著:“慎康德,你不得好死!慎康德,我今天要杀了你!”
慎康德也在尖叫:“拉开她,杀了这个贱女人!杀了她!”
兵卒们将两个人分开来,洛叶彤满头满脸是血,慎康德眼中还插著钗子,伸手捂着眼,捂著耳,痛苦得打滚。
周将军很快回来了,皱眉看着地上的一切,问:“发生了何事?”
有兵卒低头答应:“将军,是威奉将军和将军夫人突然打起来了。”
洛叶彤咯咯笑起来:“慎康德,你欺我辱我至此,慎康德,你以为我没有办法吗?你以为你那心疾是怎么犯的?哈哈哈,是我,都是我,慎康德,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堵住她的嘴。”
周将军下令,又让军医去给慎康德治伤,然而慎康德痛得满地打滚,只知道疯狂尖叫。
“因郎。”
洛小满与相帅同时回过头,就看见夫人立在他们身后,目光打量著洛小满。
相帅松了手起身站起来,顺势拉了洛小满一把。
周将军这才瞧见他们,招招手:“阿因来了?过来。”
洛小满起身跟着相帅一起往前走,汤浩渺心急如焚,连忙伸手拉住她。
“表妹。”
洛小满安抚的握了握汤浩渺的手,示意他跟着一起出去。
洛叶彤虽则嘴巴被塞住,可整个人还是止不住癫狂大笑,只待她瞧见洛小满的一瞬,却是拚命挣开兵卒的手,一时间竟叫她挣开了,她一把拉出嘴里的破布,指著洛小满。
“洛小满,你怎么会在这里?”
洛小满并不答话。
洛叶彤更是发狂了怒吼:“洛小满,你……”
兵卒又抓住她,将破布塞住她的嘴,不让她出声。
慎康德本来是剧痛难挨,听得洛叶彤的声音,竟然略略清醒了些,回过头,果然见着洛小满站在相帅一旁。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眼睛耳朵的痛,痛不过刀绞般的心。
他活不了了,洛叶彤那个贱人,早就给他下了药,他气数尽了。
慎康德蜷在地上,如同一条丧家之犬。他的意识渐渐模糊,他抬头,用仅剩的一只眼去看洛小满。
洛小满,他想起见她的第一眼,是在陆翰飞的寿辰上,他远远的看着那个女郎,明媚又天真,他那时候,是那样欢喜,又那样自信,以为她将是他的妻。
他那时就想过,哪怕她身上有陆家的血,他也不在意,等除了陆家,他会好好待她,一生一世。
可为什么,一切都不一样了呢?
他失败了。
慎康德用尽全力,往洛小满的方向蠕动,他伸着手用力往前探,不知是想要抓住洛小满,还是要抓住他心里的那一点点梦。
可惜他来不及了,他瞪着一只眼,没了声息。
洛小满翻涌著恶心,被她强自压下去。她以前想过,若能亲眼见到慎康德死,她一定会高兴得大笑的。
可真正到了这么一天,她只觉得有些悲凉。
慎康德,竟然是被前世那个他视若珍宝的洛叶彤给害死的。不仅如此,慎康德与洛叶彤,前世那般相亲相爱的两个人,今生竟落得翻脸相向的地步。
周将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扬手说:“把威奉将军抬出去吧。”
侍从问:“那将军夫人呢?”
周将军看也没看洛叶彤一眼:“将军夫人残忍杀夫,军法处置。”
“且慢。”洛小满开口,缓缓走过去问,“将军,洛叶彤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想,亲手了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