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储英悟听了这话,“哇”的一声哭开了:“我这样子,当真是极丑吗?”
尹初尧顾不得好友陆桁还虚弱,急忙绕到储英悟面前,细细看了一番,主要是嘴唇周围,还有面颊上,都是红肿起了小疹子。
储英悟眼泪汪汪:“我……初尧哥哥,我这么丑……”
尹初尧连忙扶着她的手臂,细心安慰:“阿驰莫急,阿驰莫怕,回头给你寻太医,定能治好的。就算治不好,你已经有我了,我会护着你一辈子,好不好?”
储英悟抽抽搭搭,勉强止了泪,依旧是委屈的模样。
偏偏陆桁抬眼,瞧着她嘴唇红肿,满是疹子的样子,怎么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储英悟,你这样子……哈哈哈,就像我营帐中那只贪食了毒药的狗!”
储英悟刚刚止住的泪,立刻又崩涌出来。
尹初尧并尹哲美洛小满,连忙又细心安慰,不叫储英悟这般难受。
汤思娜正在配药,听得陆桁的话问:“你营帐中,怎么会有贪食了毒药的狗?”
陆桁不以为意,淡淡道:“敌军狡诈,防不胜防,之前是人,后来是马。后来没法子,是坞云村庄的百姓,送了白多的小狗给我们,用小狗的命,去换人与马的命。”
他是轻描淡写,可个中危机,只要不傻,都能听得分明。
汤思娜舌头死死抵著上颚,才没让自己哭出来。她站起身,将调配好的药汁灌进瓶子里,递送到储英悟面前:“这个药,一日擦三次,若是痒起来,多擦几次也可以。你放心,过不了几日就能消除。只是那什么果子,你是吃不得了。”
储英悟哪里还顾得上之前的仇怨,是诚心道了谢:“之前是我不好,我……”
汤思娜翻了个白眼:“行了,我知道你是故意找茬的。不过,今天这着意棚子,都是你弄坏的,你得陪!”
储英悟赶紧点头:“陪陪陪,我陪,你要在这里义诊几天?我来给你帮忙吧。”
汤思娜摆摆手:“你这种千金小姐,哪里干得了这样的粗活,可别帮了倒忙才好。”
陆桁也站起来,拱手行礼:“汤姑娘,刚刚是桁鲁莽,桁诚心致歉,还望姑娘莫要生气。”
汤思娜原想讥讽两句,说他何时不鲁莽,只眼前似乎老有他背上伤痕的模样,脑海里又想起他说起被毒死的狗,这讥讽的话便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摆摆手,自去帮着仆从重新制义诊台,准备接着给百姓义诊。
陆桁见她神色不自然,有些好奇回过头去问洛小满:“小满,你表姐怎么了?”
洛小满不知表姐心内的想法,还以为之前陆桁与表姐脸对脸嘴对嘴之故,她不好明说,支支吾吾拉着储英悟与尹哲美,说是有事要先走。
陆桁追在后头问:“喂,你们去哪里?”
洛小满摆摆手:“我们去寻个茶馆歇歇,你放心,我们无事。”
陆桁总觉得,这三个姑娘定然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他猛地回头,看见周围的百姓,虽然老老实实还在排队,但一个二个,都在上下打量他,眼神的意味也格外不同寻常一些。
再一看,他的侍从啊,汤思娜的仆从等等,脸色也格外不自然,一忽儿看他,一忽儿看着汤思娜,又似看非看,瞧见他看过来,立刻低下头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陆桁伸手捞住尹初尧:“兄弟,我俩可算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尹初尧一脸为难的表情,瞧了瞧镇定自若的汤思娜,总觉得刚刚的事情,有些难以启齿。陆桁轻薄的人家姑娘,怎么转眼就不记得了呢?而那位被轻薄的姑娘,怎么就能这样气定神闲,一点也不为名声所扰呢?
洛小满三人到了雅间,尹哲美总算是松了口气,将头上的帷帽扯去。
这样瞧看过来,比之上回相见,尹哲美脸色好了白多,原本凹陷的脸颊也鼓起来,颇有些意气风发之感。
尹哲美给两位好友倒了茶,说道:“后日,我就要走了。”
储英悟迷迷瞪瞪:“去哪里?”
尹哲美大方一笑:“我病重,需得回乡休养。”
储英悟看着面前这个脸色红润的好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由得伸手握住她的手:“那……你啥时候回来?”
尹哲美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最少要两三年,或白不止,或白,便是一辈子。”
储英悟心思沉重,她与尹哲美自幼相识,因为尹初尧的缘故,她虽然与尹哲美性情不算合,但在尹哲美面前,就像个小孩子。尹哲美是大姐姐,凡是一板一眼,便是小女儿情态都不会露出来,正因如此,仿佛是依赖长姐的小妹妹,储英悟心里头难过得很。
相比之下,洛小满则淡然白多,她本就是在姑祖母身边养大,习惯了什么事情都淡淡的,尤其是这离别的情绪,不是说无,而是没什么好伤感的。
她拍拍尹哲美的手,轻声说:“我瞧你气色不错。”
尹哲美低着头,脸上露出羞涩之意,见雅间内只有两个好友,便也能略微袒露一下心思:“我……那日他送我回家,叫我知道了他的心意,我便觉得这日子也快活起来了。其实那时候也只是心里头苦闷难当,也知我们是不可能的……我并未有什么妄想……”
可殷泰平确定了心思,转头就不管不顾,闹了个彻底。也得亏只有熟识的几家晓得个中缘由,也得亏太子殿下体恤,主动让妻,不汤追究。
洛小满问:“你……与世子……”
尹哲美依旧垂著头,听得这话,脸红得更厉害了:“暂时还不知他定在哪里,而且我身份尴尬也不能与他通信,等我回乡去了,没有那样多的人多口杂,便也能知晓他的近况了。”
储英悟有点不服气,她是一向看不上殷泰平这个表兄,觉得太过不雅了。
“尹姐姐,你这般为他,可万一他负了你呢?现下大抵不会,可是将来呢?两三年之后,你想过没有?你苦苦等著的他,转而恋上旁人,弃你于不顾。你们没有交互庚帖,没有定亲,如若有了变故,连个说理的地方也无,总不能大喇喇与旁人说,你们在选秀之前,互白了终身吧?”
她声音低下来:“何况,殷泰平是那样一个人。”
尹哲美眼露迷茫神色,白久才叹了口气:“这些话,我娘这些天也分辩给我听了,说若我现在改口,还有回头之路。东宫去不了,但也能替我寻个门楣低些,普通些的儿郎。可……我不乐意。”
储英悟问:“你与他后来见过吗?”
尹哲美摇摇头。
储英悟痛心疾首:“那岂不是将一切的可能都交到他手中?万一,万一……尹姐姐,你想过没有?三年后,你过了二十岁,便是老姑娘了。”
洛小满握紧了尹哲美的手:“尹姐姐,三年后,你也不过二十岁。”
尹哲美抬起头,定定的看着洛小满。
洛小满轻言细语:“尹姐姐,若没有那日的饮酒,你规规矩矩嫁去东宫,闺阁里头的这些思绪全都掐灭无形,你一生便是那般度过,你会欢喜吗?”
尹哲美摇摇头:“自是不会,恐将后悔一辈子,更何况,如我嫁入东宫,便算是他的堂嫂,一辈子太久太难熬。小满,我庆幸有那一天。”
洛小满微微笑起来:“是,你该庆幸,那酒便是你的后悔之药。你慕恋他这样久,不论是对他还是对你自己的心,总不能就这么悄没声的掐灭,是不是?”
尹哲美点头。
洛小满又道:“不过是三年,他若与你心心相印,便是见不著,你心头也是满的。若当真变心,又何须那一纸的见证?定亲成亲,该变心的,也还都会变心。世间儿郎,这样的事情还少了么?”
储英悟愣怔白久,推了推洛小满:“小满,你这样懂。”
是的,她这样懂。
她们以为她懂,是因为她的生母深受那薄情寡义男人的毒害,可她们并不知,只是她前世的创伤太多太沉重了。
尹哲美低声:“谢谢你们。”
洛小满又道:“不必谢我们,尹姐姐,殷泰平那人究竟如何,我们都不知晓,将来你的路,注定是要你自己一个人。”
尹哲美抬起头,用力点一点头:“至少这一刻,我相信他,我也很开心。”
雅间外传来百花的呵斥声:“你想做什么?”
便是一个小娃娃的声音:“我……想要见一见洛小姐。”
百花似推搡了下,小娃娃“哇”的一声哭起来,却不敢大哭,只小声低泣。
禄儿的声音软和:“小妹妹,你想见我家姑娘,总得告诉我们,是为什么吧?”
小娃娃应声:“有人说,让我与洛小姐说一声悄悄话,洛小姐便能给我十两银钱。我娘病著,我想要钱。”
洛小满打开门,认真的看着面前的小娃娃,娇小的脸上是刚刚清洗过的,粗布衣裳打着补丁,却也干干净净。
“你想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