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小满先行回府,刘妈妈不久后便也回来了。
“奴婢已经打探清楚了,酒楼隔壁的一家花店,是陆家的。花店铺子的掌柜说,从前酒楼那儿一直是家首饰店,后来东家家中有事,便将首饰店转了出去,接替的是首饰店东家的好友,如今的皇商赵家。这赵家开的也是一家酒楼,因着赵家财大气粗,又看准了那个地段好,给的是这个数……”
洛小满瞧一眼,这与现在的八两赁钱,隔得太远了吧。她不免有些发愣:“一百两?”
刘妈妈点头:“对,如今酒楼隔壁的饭店,也不过一百两。”
洛小满沉吟:“是多少年前的事情?”
刘妈妈低声道:“十四年前,并且当时好似是说,多少年之内不涨租,多少年之后逐年递增,这件事情,是老夫人经手的。后来便是六年前,据说当时赵家的酒楼开得好好的,不知怎么就走了,换了如今的钱家。钱家也就是借着这家酒楼发迹的,一年八两的赁钱,不发迹才怪!”
洛小满深吸一口气,无奈的叹了声,这样的情况,估摸著是老夫人身子不适,将所有的中馈彻底交给白沛凝之后,白沛凝便动了心思。
李妈妈连忙问:“姑娘,要不然先把那酒楼收回来?”
洛小满摇摇头:“不必,近些时日,先不要动作,其他的商铺也不要看了。”
李妈妈一愣,问道:“这是为何?”
“今日动静颇大,这事情一定会传到白沛凝耳朵里,别看白沛凝目前没了管家的权利,但十多年的积威不浅,她想要防备我是轻而易举的。我只有表现得不能处理,才能让她安心。”
洛小满走到绣架前面,上面是一副观音像,可与她送给老夫人的那副绣像不一样,这观音像的面庞,是佛室里头的模样。
她跟着姑祖母长大,姑祖母礼佛,她也跟着礼佛,一手绣艺最会的就是绣观音像了。不过,送给不同的人,当然不能全都送一样的。
她微微抬头:“要想一击即中,前期的筹谋,一样都不能少。”
乡试成绩出来了,第一名正是慎康德。但很快,以秦翰林为首的诸位朝臣上奏参告,参慎康德私德有亏。传言慎康德慕恋洛家嫡女已久,爱而不得便做出丧心病狂之事,教唆母亲妹妹宣扬二人有私,甚至起伪造笔迹,妄图污蔑洛家嫡女的名声。
但慎家到底是京城世家,枝叶茂盛牵扯甚广,便也有人站出来,说什么苍蝇不叮无缝蛋,慎康德做此举,定是那洛家嫡女不够检点所致。还有人拿出两个月前,二人在慎家茶馆相聚的事情来说话,说是洛家嫡女勾引在先云云。
不过,翰林与京城书院学子何其多,辩驳这样迂腐的言论,自是不在话下。立时有人言说窈窕淑女无错,既要逑,当行君子之风,怎能因淑女拒之而妄图污蔑毁之?
当日在慎家茶馆的人并不少,以怀清王世子殷泰平为首的郎君也站出来说话,只说那日慎康德与洛小姐待在一处,不足一炷香的时辰便散了。洛小姐离开时眼眶红红,是受了欺负害怕的模样,而洛小姐身边的丫鬟则一副愤恨不平的样子。可见是慎康德求爱,被洛小姐主仆二人给拒了。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因洛家并无人站出来,旁人也不便多管闲事。秦翰林为首的学者,只不过要将慎康德拒之翰林之外。
最终皇上下旨取消了慎康德的考试成绩,又下令十年内不白参加科考。
其实依著慎家的门楣,子侄寻个荫封的差事,将来也未必不能步步高升。只是如今士族子弟下场考试以证明学识是主流,是以稍有才华者,基本上都会先科考再入朝为官。
慎康德原本是自信满满,即便不能考中解元,也该是前三的举子。只这么一遭,他十年都不能考。而名声尽毁,若想荫封,便也难了。
慎夫人得了消息如遭雷劈,哭得惊天动地,冲进慎康德的书房,便要他去洛家分辩清楚。
可慎康德浑浑噩噩,呆坐在书桌前,桌上全都是洛小满给他写的信——不,已经确定了,这些信是假的,并非是洛小满写的。
慎夫人暴怒,将信挥在地上:“你还看这些做什么?那个女人骗了你,她不止骗你,还害得你前途尽毁,我们慎家再不可能恢复从前了!康德,你自幼聪明的,你快些想想法子,看看能找谁帮忙,好不好?对,三皇子,你不是跟三皇子有牵扯吗?你让她帮帮忙,可不可以?”
慎康德抬起头,看着母亲扭曲的脸,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一巴掌扇在母亲脸上,怒喝:“若不是你,若不是霞儿,我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慎夫人捂著脸,不敢置信的看着一脸颓败,仿佛发疯一般的儿子,讷讷:“我……不,我不过是想……”
“你想什么?我们慎家是何等光景你心里不清楚吗?父亲无能,叔伯无用,整个门庭靠着我一人。这便也罢了,你们还要不停的拖我的后腿。母亲,从小到大,儿的压力有多大?儿为了慎家的将来,一步一步走得有多艰难?”
慎夫人嗫嚅:“我……是洛小满太狡猾,不,整个洛家都狡猾,不是早就说好了,洛小满会是慎家媳妇的吗?他们分明是联合起来对付你,康德……”
她想去拉儿子,但儿子很快又推开她,却是防备的样子。
“慎家媳妇?哈哈哈,慎家媳妇?儿媳还没进门,母亲就想要拿捏她?”
慎康德冷冷的看着她,突然仰天大笑出门去了。
慎夫人连忙追上去:“康德,你要做什么去?康德啊……”
慎康德一言不发,去马房牵了马,踏马出门,便再不汤归。
慎夫人想要追,偏偏慎霞身边的丫鬟急匆匆跑过去呼喊:“夫人,夫人,不好了,小姐又惊厥了。”
……
慎家的一切,洛小满都没在意,她坐在廊下逗弄鸟儿,这鸟是储英悟送来的,据说适合家养,又耐寒,每日叽叽喳喳,倒是给静泊园添了一丝生趣。
洛明达立在静泊园外,一时间竟不敢进来。慎家就这么败了?他昨日私下去见三皇子的幕僚,却被拒了。他心里清楚,三皇子对他起了疑心,认为他是故意构陷慎康德,想要折断三皇子的羽翼。
可他绝不汤做过这种事情,慎康德那小子,他也很了解,即便要作假让洛小满毁了名声,不得不嫁入慎家,可一定会提前跟他通气的。
这件事,是不是洛小满做的?还是陆家?还是,他们发现了什么吗?
洛明达拧著眉毛,远远的看着屋内的少女,少女懒洋洋的,似乎丝毫没有收到影响。他问过府内的从人,之前洛小满还偶尔说账目不对,往铺子庄子上跑一跑。可那日与慎康德对簿之事过后,她是连静泊园的院子都不怎么出了。
而且,陆家这阵子太安静。依著陆家的性子,慎家污蔑洛小满,陆家定要不依。可是秦翰林等人参告慎康德的时候,陆家人都很淡然,仿佛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些,到底是为什么?
“老爷,您怎么来了?”
洛明达回头,见着王姨娘站在一旁,身后跟着两个丫鬟。
“你这是……”
王姨娘忙解释:“哦,是这样的,姑娘这些时日精神头不大好,中馈事务都交给妾打理。只是这庄子铺子上的事务,妾也不大懂……”
洛明达看了看王姨娘身后丫鬟托著的账册,伸手随意翻了翻:“有什么问题么?”
王姨娘摇摇头:“账册这个东西,姑娘都看不懂,妾怎么可能懂呢?瞧起来没啥问题。姑娘前阵子去盘过一通,都对上了,她便不想那么麻烦,一点一点再去应对了,便一应交给妾来打理。”
小女儿大抵是这样,上头无人领着,自然是摸不著头绪,折腾一阵子,便不想折腾了。
洛明达背着手,沉吟片刻又道:“不懂的去沐春堂问问老夫人身边的妈妈,小满还小,哪里懂这些。”
王姨娘低声应了。
洛明达想了想又问:“静松这阵子怎么样?”
王姨娘赶紧又答:“学问上进步了白多呢,就身子骨不大好。”
洛明达若有所思,没再多说,只摆摆手让她去忙。他在门口驻足片刻,没有进去,转身走了。
洛小满抬头看着洛明达的背影,轻轻笑起来。
百花走过来,低声道:“姑娘,陆三爷的信来了,三日后在陆家的庄子上。”
三日后。
即便早有准备,见到哑婆婆的时候,洛小满还是很有些忐忑。前世今生,就这么个人,离得娘亲那样近,那是娘亲的侍女,却不知如今她还记不记得娘亲。
陆远洲领着洛小满往里走:“我派人见她的时候,她记忆都模糊了,只知道每日担水,连开口说话都不肯。”
洛小满心内百味陈杂,点点头:“现如今可好些?”
陆远洲应声:“请了大夫给她瞧看,说是受了刺激,调理了半个月现如今是好多了,能与人交流,但还是不愿意提起从前的事情。”
洛小满抿唇:“若真的问不出什么,便也算了,左右我的计划里,没有她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