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乾佑帝回到御书房，重新拿起夏沐欢批好的厚厚一叠八字命理细看，边看边皱眉。
此刻钦天监新任监正肖翰池正垂首恭立在御案前，静候着。
“这夏氏的命格，着实如此硬吗？”乾佑帝的话语中，明显不太想信。
这上面说，夏沐欢的生辰八字很硬。但因为不知具体出生时辰，故不能算得非常准确。
且那日很多时辰配上日柱都是大凶之命，克父克母克亲朋还破家，难怪与她有血缘关系的直属亲人都已亡。
肖翰池躬身回道：“回皇上，微臣等已算过数遍，并无疏漏。且按每个时辰的命理悉数明列出来，或者平平无奇，多数是破家伤克之命。
宸王殿下的命数中本就煞气重，因此暂时未受其影响。可宸王的心思在夏氏身上，府内其他妃妾与宸王殿下血亲便难免被她伤克，家宅难安啊！”
这意思便是，宸王府妃妾死的死、休的休，跟夏沐欢破家的命数也有关系。就算克不到宸王，可她嫁入宸王府，对宸王也万无好处就是，还会克到宸王的亲人。
一想到突然丧命的宫寅洲，还有不能人道的宫巳弘，乾佑帝觉得自己的头似乎也越来越痛。难道，他们父子当真是夏氏被伤克的？自己是真龙天子之身都无法幸免吗？
可是夏沐欢背出的那两篇启蒙文，翰林院已经在抓紧研讨推行，可说是影响千秋万代的大好事。
所以夏氏的命格到底好不好？国师为何会入梦点化她？乾佑帝百思不得其解。
看着乾佑帝纠结为难，肖翰池垂眸掩去眼底的算计，嘴角微微勾起一抹阴笑。太子妃果然没说错，乾佑帝是个尽信命数之人，那自己就可以想办法左右他的想法。
他迷信国师的箴言，自然也会迷信自己的卦象和命理推断。这可是大好机会。
肖翰池重新抬起头，面色变得沉重，低声道：“皇上，微臣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快说！”乾佑帝忙道。如今他是越来越觉得迷惘，急需有命理之术指引。
“国师已消失不见十多年，即使回来也应该现身皇家才是。因此微臣觉得，夏氏很可能是被妖人附身，借国师的名义蛊惑人心。出两篇蒙学文也是为了迷惑人心，进而让她顺利嫁进皇家。
她的命格本就极硬，势强，加上被千年妖孽附身，便有了蠹国害民的实力。
宸王殿下可是我大缙的战神，向来不喜女色。如今却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看那架势不但非她不娶，还会独宠一人，这便是祸国殃民之相。
皇上想想苏妲己、想想妖姬妹喜。她们隐其妖形，托身宫院，惑乱君心，连一国皇后都被她们害得惨死，引来外敌入侵，最后害得国破家亡……”
“肖大人，鬼神妖魅之说还请慎言！”突然乾佑帝身边的周见深打断他的话，眼中闪过怒火。
命理八卦是根据天象和周易推算，有理有据的学问。可这鬼神妖魔之说全凭一张嘴蛊惑人心，肖翰池身为钦天监监正，竟然乱语鬼神之说？这是要蛊惑皇上吗？
说到这里，肖翰池似乎才惊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跪下磕头请罪。
“微臣惶恐！微臣只是为皇上龙体、为大缙国运担忧，才口无遮拦。微臣之言倘若传出去半句，不说如今被迷了心窍的宸王殿下饶不了微臣，便是满朝文武也断容不下微臣。
可微臣还是要说。鬼怪之说悬而难解，经历千年流传不衰足见其有可信之处。天象周易之说与鬼神本就有所相关，真是因为微臣算尽命道，才敢说此禁忌之言。
微臣今日冒死谏言，只求揭露妖女真面目，护我皇族血脉，护我大缙国运。微臣言尽，任凭皇上处置，死不足惜！”
肖翰池磕头趴在地上，痛哭流涕，一副忠言逆耳死谏的忠贞模样。
周见深震惊地看了他一眼，实在没想到肖翰池怎么会突然做出此等忌讳之事。可他再转头看向乾佑帝，心头不由“咯噔”一跳。
乾佑帝眼神中带着惊恐，还有恍然之色。如此便轻信了肖翰池的话？周见深心头一沉。
“难怪啊，难怪！外头一直有传言，说自从宸王回京，京中便不得安宁，皇子接二连三出事，燕国也突然发动大战。可我们都忽略了宸王身边一直隐藏的这个女子。
原来因为她的到来，才开始动荡不安。”
一想到祸国殃民的苏妲己和妹喜，乾佑帝直觉这阵子诸位皇子接连出事多半与夏沐欢有关。毕竟同样有真龙血统的他们有什么错呢？就算犯了错，也是因为受妖女魅惑所致。
他却没想过是自己的优柔寡断、偏听偏信造成争储和朝堂动乱。
不过乾佑帝心疼儿子，如今十分担心宫辰烨被夏沐欢摄了心魂，做出糊涂事。于是忙问道：
“夏氏若真妖魅迷惑了宸王，进而一步步损我宫氏血脉，毁我大缙国运，那该如何是好？要不趁他离京之际，找法师收了那妖女可行？”
“皇上！”周见深闻言大吃一惊，忍不住再次出言。可他毕竟是一介宦官，根本没有插嘴的余地，方才出言呵斥肖翰池已经是大罪。若传出去，自己也没有好下场。
他只能斟酌片刻后提醒道：“皇上与宸王殿下的关系刚刚有些缓和。如今他对夏氏又甚为爱护，皇上可别冲动之下，伤了好不容易修复起来的天家亲情啊！”
乾佑帝是个讲亲情的皇帝，周见深怎会不知，于是打出亲情牌，希望乾佑帝能三思而后行。
果然，乾佑帝又犹豫了。自己对这个皇长子还是给予厚望的，就算他不做太子，也是一名护国有功的栋梁之才。
自己亏欠他多年，要是趁他出征扎他心窝子，这父子亲情可就伤透了。所以夏氏怎么处置，都不能经自己的手。
这时趴在地上的肖翰池悄悄藏起嘴角狡诈的笑意，抬头无比真挚地对乾佑帝道：“皇上，微臣有一个一箭双雕的好法子，能够祸水东引。”
“哦，翰池起来吧，说说有什么好法子！”其实他们二人还是正经的儿女亲家，面子多少都得给一些。
肖翰池谢恩起身，这才开口细细说了一遍。
乾佑帝听了眉头挑起，似有些犹豫。
肖翰池以退为进，鞠礼道：“臣能说的都说了，虽是解决之道，但并非正统阳谋，还请皇上治罪！
但请皇上看在太子妃娘娘的面子上，勿让今日之言流传与外。微臣来生也要报得皇上恩德。”
倘若今日他说的话传出半句去，宸王便饶不了自己，朝堂百官也会拼命排挤弹劾，而太子妃面子上便跟着不好看。
肖翰池赌乾佑帝已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果然，乾佑帝抬头朝御书房里伺候的四五个内侍道：“今日御书房内肖大人所说，谁透露出一个字，朕要他全家人头。”
周见深看了肖翰池一眼，和众位内侍一起跪地遵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