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初开,天族与噬族大战了一场。
噬一族本就骁勇善战,血脉元神彻底觉醒状态下,可吞噬这世上任意一种生灵的元灵,包括仙神之元神,故亦被称‘噬神者’。
只是此般状态下,凡吸食过多元灵,便极可能连自身的意念都吞噬,进而转为另一种形态,可毁天灭地。
凡噬族所到之处,众生皆对其避之。
至于这噬一族之来历如何,有人大胆推测;噬乃是先天混元浊灵所幻化。
但具体来路如何,众生皆无从知晓。
噬一族虽实力强悍,但族人稀少,全族之人竟不足十;最后,噬一族寡不敌众惨败,终是整族覆灭,此战亦让天界损失惨重。
自此之后,短短万年内又衍生了众多新的生灵。
除去生灵种族之间互相有个小打小闹,九重天倒是一派寂静,似乎在养精蓄锐。
各路大仙小仙整日应卯再交卯,各自守于岗上,内心却期盼这九重天惊现一个重磅惊天的八卦,来缓解一下这无趣又枯燥的日子。
所幸近来,天界迎来一件万年难遇的大喜事;
天帝之义弟丝悦上神即将大婚,届时由天帝亲自主持。
终不负各路仙家期盼,婚期的这一日终于来临。
另一边,五玄宫的侧殿内;
清茉小心抚了抚眼前金光璀璨的嫁衣,触感丝滑又轻逸,叫她生出一阵不真实的感觉。
饶是没见过世面,她也大概猜得到,织成这嫁衣的原物乃世间罕见。
“上神对主子真是用心!瞧这嫁衣袖边都让百花仙子绣上了主子平日里喜欢的海棠。”
闻;清茉一张秀脸立即含了一丝羞怯。
张口说话的是她的贴身侍婢,名唤阿瑟,打从她住进这五玄宫那日,一众侍婢便明里暗里的轻视和刁难,幸得阿瑟一直在旁出谋应对。
殿外的风似乎比往日的大得多,一股脑的从敞开的窗口涌了进来。
清茉系于身侧的紫晶铃竟被吹的唤动起来,发出一阵清脆的声音。
丝悦将此铃赠于她的时候,她只是那蛮夷之地的一介散仙,说是散仙,却连飞行之术都不会。
因为爹爹单教一些琴棋书画,不传授她半点术法不说,还将其真身给封印了。
幼时不止一次向爹爹询问过其中之意,但每次都换来的都是沉默。
她自是不死心日日追着盘问,可换来的还是一次次的轻叹;
“阿茉,你且记住,往后切莫向他人提及此事,日后你定会明白这其中之缘由!”
后来;
逐渐长大,她心中疑虑也慢慢淡了下去。
只因每次提及此事,爹爹神色都会透着悲郁,尽管他尽力掩饰却还是叫她敏感察觉。
后一想,爹爹做事向来周全,这么做自是有道理的!
而她亦不想再触及爹爹心里的悲伤,往后便再未向其提及过此事。
爹爹于她心里乃世间最完美之人,他善良宽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那时候在北荒相依为命的日子还历历在目;
那日,
她费尽心思捉到一只莹白透亮的兔子,兴冲冲拎着它那长耳朵,回了栖身院落后;
边咽口水,边回忆着书中所记载烹饪兔子的配方。
正当在红烧和清炖之间犹豫时,爹爹温润的声音于她身后响起
“它已生了灵智,修行不易,阿茉且放它离去吧!”
她低头望了望手中瑟瑟发抖的兔子,心中有些愧疚亦不知所措。
爹爹微微一笑,行至其身旁,接过发抖的兔子抱于怀中,修长的手指温柔抚了抚它莹白的长毛。
那兔子于他安抚下逐渐平复,乖巧趴在其怀里。
紧接着;
他慈爱望着她,语重心长道
“阿茉,修身之易,修心则难,世间万物皆平等,切不可为了口头之欲而伤害这世上任意一只生灵。”
她受教的应了下来,瞧着他怀里那温顺乖巧的兔子,愈发惭愧低下了头。
自那之后,
她再未捕捉过一只兽类。
与往日一样,若是饿了,便到北荒周边寻一些野果充饥,渴了便饮些花露。
爹爹早已辟谷,只是偶尔饮上一小杯花露。
那时在北荒日子很是清苦平淡,却让人知足。
只要是有爹爹在,即便再大的苦难,亦能让人心安。
然而,
突如其来的变故,却硬生生叫人坠入深渊。
在九千岁生辰那一日,她朝爹爹嚷着,非要吃人间的糖葫芦。
爹爹无奈又怜爱,终是不忍其失落应了下来。
就在他刚离开北荒,轰隆隆的雷声就响了起来,这许久未曾降雨的北荒,竟下起了瓢泼大雨。
她坐于窗前,望着漫天雨滴正无聊时,一阵微凉的风吹过,伴随这风而来的,还有一股浓郁的幽香。
待推开房门,惊喜发现,她和爹爹栽的海棠终于开花了!
只见眼前一个个小海棠,从一片片绿叶中滚出小脑袋,火红花瓣此刻正被雨滴浇灌得娇艳欲滴。
她在雨中开心得围着海棠树转圈,满心欢喜盼着爹爹快些回来,想把这份喜悦亦带给他。
直至听到院外响动;
她眼睛一亮,暗想着定是爹爹回来了!
遂小跑回屋,拎了一把油纸伞撑开后,迫不及待往院外小步疾行,愉悦自语:
“爹爹平日最为钟爱海棠花,若是此番进来瞧见它开了花,定会心生欢喜!”
只是,
待其跑出去看到那归来之人时,霎时愣在原地。
眼前一幕把她吓得六神无主;
得见地上蜷缩之人,血流不止,整张脸被毁得血肉模糊,一只手已经被削断,另一只手亦是被削得仅剩下三根断指。
而那只残缺不全的手,依旧将一根鲜红的糖葫芦小心护在怀里。
手肘泛白的关节骨头,完全暴露在外,血水混着雨水淌到了她脚边。
鼻子突地一酸,这还是自己温润的爹爹吗?
若不是那双赤色双瞳的眼睛,她都快认不出了!
感应到他元神正分崩离析,她当即扔下手中油纸伞,红了眼,疯了朝其奔过去。
他一双眼睛同往日一样怜爱,张口结舌,似是有话想说。
她努力不让双肩颤抖,轻轻把耳朵俯到其乌黑的嘴边。
几近嘶哑又微弱的声音,自他口中撕扯而出:
“茉儿,…爹爹…无用!让这糖葫芦…染了血迹,离…离开北荒!!照顾好…自己……!”
他嘴巴动了动,似是还有话想说,可身子已逐渐变为虚无。
一双赤色双瞳的眼睛里几许复杂,最后望了她一眼,缓缓闭了下去。
而她,则眼睁睁看着他变成点点光斑消散。
她一手五指张开,拼了命想挽留,指尖却留不住分毫爹爹的气息,地上只余下一串带血的糖葫芦。
雨水打湿了其洁白脸庞,她慢慢拾起糖葫芦,自自语:
“不会的,爹爹定是在与我开玩笑,不会的……!”
平日里,总爱对着爹爹哭鼻子,那是因为他曾经说过,心里疼便是要哭出来,只要哭出来心里就不会那么疼了。
往常她一哭,爹爹便会想着法子来哄,手里还会时不时凭空多出一个稀奇小玩意儿。
可那日,
心如刀割,竟哭不出来,亦不敢哭。
她怕,
怕爹爹再也不会来哄着。
可爹爹没有告诉过她;
原来,
痛到极点是哭不出来的!
无法接受爹爹神魂俱灭事实,不知不觉中,她眼睛里隐隐约约漏出了一丝血芒。
自小性情温和的她,脑海中头一次生了杀意。
难过之余,她终是听了爹爹临终之,连夜跑着,离开了那个从小与爹爹相依为命之地。
一路上,风餐露宿,孤苦无力;却再未流过一滴泪水。
那日,因其不会术法受到一群小妖欺负。
他们贪婪盯着她,想把其分而食之。
这时,一团银光她背后一跃而出落地,待光芒隐去,瞧清是一只黑狼,它凶狠朝面前小妖龇牙咆哮了一声。
小妖见势纷纷吓得四处逃窜,一阵黑烟过后,狼妖幻出人形。
身着一袭黑色衣袍,一张冷酷面孔,那双一眼就要结冰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
确定其并无恶意后,她心下松了一口气,低头弯腰道谢
“多谢恩公出手......”
话还未完,那黑色身影已行至远处。
摸了摸咕咕作响的肚子,犹豫片刻后;她咬咬牙厚着脸皮跟了上去,心中认定他是一只外冷内热的好狼。
结果也确实如此,狼妖名为‘唤木’,已修炼了数千年,只需度过雷劫便可飞升得道。
在瞧见其跟上来后,终是不忍她风餐露宿,便一声不吭施法为其建了一处安身之所。
每日送吃食,除此之外,还传授她修炼之法。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个朋友。
而她亦是他第一个朋友。
一日,
唤木取出用墨石亲制的黑剑赠予。
他将要闭关参悟最后一层心法,离飞升雷劫愈来愈近,不能时时看护,她必须得自己学着保护自己。
她颇为善解,郑重从其手中接过墨石剑,心中却不免失落道:
“又是自己一个人了!”
察觉到她情绪有了一丝细微变化后,唤木那双漆黑的睫子里,亦有了些许波动。
此刻她若回头,定能瞧见其眼中的情愫。
他本就不善语,不知如何安慰,一时之间,便只能沉默立于其身后。
自唤木闭关后,她便日日钻研那剑谱。
一想到爹爹,便心如刀绞,夜不能寐。
那日,正当照着剑谱练得正起劲时,一道黑影竟撞破了唤木布下的结界,瞬间幻化成一条黑蟒。
她从未见过此类物种,一时之间愣在原地。
实力悬殊太大,甚至都没有机会使用唤木给的墨石剑,便被它粗壮的身子缠上。
黑蟒伸着椭圆的头部,张开嘴;又尖又利的獠牙漏了出来,似是想把其整个吞下去。
她绝望的闭上眼睛,痛恨自己无用。
暗想;
“此番怕是要和爹爹团聚了!如此也好!只是这死法也属实太憋屈了点!”
就在关键时刻,那蟒惨叫了一声。
随即腰间一松;
缓缓睁开眼睛,从天上落下一位身穿暗红衣袍的男子,乌黑的长发一泻而下,尖削的下巴,朱唇轻抿,一双丹凤眼散发出傲视天地的强势。
这是她第一次见丝悦,只觉得眼前男子如爹爹一般好看,但其不知道的是;丝悦早已不是第一回见她。
规规矩矩低头朝他行了一礼,
“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眼前之人并不做声,此刻她尴尬的弯着腰,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
徘徊一番后;还是直起了身子,正好撞见他含笑的凤眼,就连嘴角也是含着笑。
心没来由的动了一下,自小到大,除爹爹外,从未有人如此对她笑过。
即便是其视为最好朋友的唤木,也从未对她笑过。
“我可是救了你的命,岂是一句道谢就能相抵的。”
她愣了一下,随即开口道:
“清茉愚钝,还望仙长明示。”
红衣男子突然一眨眼就到了跟前,两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其下巴。
脸一下变得绯红,心脏亦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除了爹爹,她从未与任何男子有如此亲昵的举动,一时之间,浑身软绵绵动弹不得。
他极富磁性的声音,又悠悠在其耳边响起,带着一丝蛊惑;说了一句让她永生难忘的话:
“不如,以身相许!”
“主子,吉时已到,莫要让上神久等了!”
阿瑟催促的声音,把清茉从回忆拉了回来。
她赶紧带着一丝歉意朝阿瑟笑了笑。
九重天许久都不曾如今日一般热闹了,各路仙家都往南天门涌。
今日南天门竟挂上了彩色的绸带,这些彩绸被吹的微微摆动,硬是让庄严的南天门添了几分喜庆。
这个时分,
劳累了整天的太阳也快没入海中;看来昴日星官就快交岗了。
余霞燃红了一大片海与天,就连天上的云也透着一分红,仿佛在预示将有大事要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