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被老夫人甩了一巴掌,谢妩约莫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踏足荣华院了。
陈氏这阵子倒是常去。
她本来性子就软,也不是个爱记仇的人,见老夫人病得厉害,倒也记起自己身为儿媳妇应该担起的责任,每日都会去荣华院侍疾。
一开始,老夫人确实没给她好脸色,可,时日长了,又或许人老了在病中难免想找人倾诉,而今守在她身边又只有一个陈氏,久而久之,老夫人待陈氏的态度也渐渐软和了下来。
但今日确是个例外。
谢妩到荣华院的时候,老夫人已经撑着病体将荣华院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陈氏红着眼眶畏畏缩缩的在旁边看着,见谢妩进来便如同看见了救星,二话不说便朝她奔了过来。
“阿妩……”
陈氏刚喊了一声,‘啪’的一声,一个白瓷茶盏便在她脚边碎裂开来,紧跟着,老夫人尖锐又怨毒的声音骤地响了起来。
“你来做什么!滚!你给我滚!你个毒妇!”
“阿妩,对,对不起……”陈氏低低的唤了谢妩一声,看向她的目光里满是担心和歉疚。
若不是她一时不察被老夫人瞧出了端倪,又没架住老夫人的盘问将二房的事说出来,今日,老夫人就不会发这么大的火了。
谢妩清冷的目光暼了过来,不过,她只扫了陈氏一眼,随即目光便落到了陈氏旁边的芜青身上,“芜青,你先将母亲带回去吧!”
“是。”芜青忙朝谢妩福了福,末了,便上前一步扶住了陈氏的手,“夫人,咱们回去吧!”
可陈氏却仍旧歉疚的看着谢妩有些不想走,“阿妩……”
老夫人先前才因为阿妩要将二叔除族一事给了阿妩一耳光,现在她知道二叔和时哥儿都死了,她一定会迁怒阿妩的。
“夫人,咱们留在这里只会给姑娘添乱,咱们还是回去吧!”见陈氏不肯走,芜青连忙扯着她的胳膊道,她说完,也不顾陈氏不愿意,便拉着她强硬的往门外走去。
“阿妩,我真不是有心的……”陈氏红着眼眶仍旧不死心的回过了头来。
“孽畜!你也滚!你和你母亲没有一个是好的!滚!都给我滚!咳咳……咳咳……”即便胸口已经有些喘不上气来了,可老夫人却仍旧强撑着身子怨毒的瞪着谢妩咒骂道。
可不管老夫人如何咒骂,谢妩都仿若没听到似的,她抬脚避开满地的狼藉,径直走到老夫人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随后,才抬起眼睛冷冷的的回看着老夫人。
“你!你个毒妇!早知你这般狼心狗肺,我当初,我当初就应该掐死你!”老夫人一边按着胸口,一边继续怨毒的怒视着谢妩道。
“您不是已经‘掐死’我了么?”谢妩挑眉冷笑的看着老夫人道。
“你胡说什么!”老夫人喘着粗气怒不可遏的瞪着谢妩,她完全没理解谢妩这话的意思。
谢妩轻笑了一声,她道,“若当年你心胸没那么狭隘,肯让我母亲带我回宁夏,又怎会有今日你口中‘狼心狗肺’的谢妩?那个良善愚蠢,肯任由你们摆布的谢妩早就被你,被杨氏给‘掐死’了!你说我狼心狗肺,可真正狼心狗肺的人难道不应该是二叔他们么?他身为臣子,却与徐家勾结意图谋逆是为不忠,违拗父训,搅进党争是不为孝,不顾兄弟之情,意图谋夺世子之位是为不义,如此不忠不孝不义之人哪怕是被拖出去千刀万剐也是他罪有应得!如今这般下场已经算是便宜他了!”
“你!你……”
“祖母您应该庆幸,您今日还能站在这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狼心狗肺’,若不是陛下念在父亲当日救他于熊口,今日,别说您,就是整个武安侯府都要就被牵连进去!西市地砖上的血直到现在都还没洗干净了!”
谢妩这话一出口,老夫人气得差点仰倒在地上,她哆嗦着手指指着谢妩,一张脸憋得青紫,仿佛下一秒就会背过气去。
“老夫人,老夫人,您身体还没好了,可千万莫要气着自己了……”朱嬷嬷被老夫人的神色吓住了,她慌忙站过来抱住老夫人,一边轻抚着她的胸口替她顺气,一边不由自的朝谢妩暼了过去,“姑娘,您就不能少说两句吗?”
虽然她这话没有说错,可这对于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来说却未免也太残忍了一些。
这一刻,即便是素来心疼谢妩的朱嬷嬷心里忽地也对她起了一丝怨念。
“你!你个孽障!你,你敢如此对我说话!”良久,老夫人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扯着自己的衣襟,拼尽全力的朝谢妩喊出这么一句。
“我只是想让祖母您能尽快认清现实!”谢妩走身直视着老夫人道。
谢峰必须死!
所以,她也注定会在老夫人胸口扎这一刀!
“你想让我认清什么!我不是依了你们将你二叔和时哥儿除族出去了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还不放过他们!你二叔对你不起,可时哥儿,时哥儿又哪错了……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啊!”老夫人说着说着,忽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老夫人……”环抱着老夫人的朱嬷嬷也忍不住跟着掉下了泪来。
“所以,祖母以为,是我害死的二叔和时哥儿吗?”而谢妩冷冷的看着老夫人再一次开口了。
老夫人阴冷的抬了抬眼皮子,她怨毒的瞪着谢妩,已不想再与她多说一个字。
“祖母要不要见一见娴姐儿或者是江姨娘?去问问她们,二叔究竟是怎么死的?”谢妩也不在意老夫人的脸色,她挑眉讽刺的看着老夫人又道。
“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夫人终于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如您所说,二叔确实是被人害死的,只可惜,害死他的不是我,是时哥儿!”
谢妩这话如同石破天惊,直震得老夫人神魂俱碎,就连一旁的朱嬷嬷也瞬间白了脸色。
可谢妩却像是没看见两人的脸色似的,她面无情的看着老夫人道,“是时哥儿亲手将二叔捂死的,这一幕恰好被路过的娴姐儿撞见了,娴姐儿吓得叫了出来,惊动了其他人,时哥儿见事情暴露便逃了出去,随后不慎摔死在路上。”
这话一出,屋里的气氛瞬间陷入了死寂。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夫人终于从惊恐中醒过了神来,她面目狰狞的盯着谢妩,凹陷的眼珠子都快要被她瞪了出来,“不……不可能的……你,你骗我!你骗我!”
谢妩没有哼声。
她就站在那任由老夫人瞪着,妩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时哥儿不可能会这么做的!那是他父亲啊!那可是他父亲啊!”老夫人用力的按住胸口,浑浊的眼泪大滴大滴的从眼眶中滚落了下来。
她刚刚还在央陈氏,想让她给峰哥儿他们送些银前和炭火去,可,可……
不可能的!
谢妩一定是骗她的!
对!她一定是骗她的!
她的峰哥儿还好好的!她的时哥儿也好好的!他们都好好的!他们都在等着她去拉他们一把!
“老夫人……”见老夫人如此绝望悲恸,朱嬷嬷也忍不住心疼的哭出了声来。
“该说的我都与祖母说了,若祖母不信,大可以让人去查证!我能理解您骤然失去儿子和孙子的心情,但也请您在怪罪旁人时,先想想他们做了什么?祖母,人心可以偏,但千万莫要偏得太过了!”谢妩冷冷的扔下这一句,随后转身头也不回的就朝门外走了过去。
才刚踏出门口,身后,朱嬷嬷惊慌失措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老夫人,您醒醒,您醒醒啊……”
谢妩脚步顿了下来,只是,她并没有回头去看。
倒是觅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随后,她悄悄朝谢妩挪了一步,然后低声道,“姑娘,老夫人好像晕厥过去了……”
谢妩眸子动了一下,她抿了抿唇角,沉吟了一会,却只是扔下一句,“让人去请大夫吧。”说完,她便抬脚头也不回的朝前走了。
她原本还想着等老夫人身体养好一些再说,可现在想想,早点知道也好。
反正,已经化脓的伤口迟早都是要戳破的,与其让伤口越来越恶化,还不如早一日动手戳破它,将里面的脓血放尽,说不定还有转好的一日。
但想来,她应该是等不到那一日了。
不过,她一点也不会后悔!
心慈手软这四个字的后果她前世已经尝够了,今世,她不想再给任何一个人伤害她和她家人的机会!
见谢妩面色冷肃,觅月心里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到底也不敢置疑谢妩的决定,她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姑娘和老夫人闹成这样子,将来,只怕是再难修补过来了吧!
姑娘看着不在意,可她总觉得,姑娘心里其实是有老夫人的。
她现在只能乞求,乞求老夫人有一日能想转过来,姑娘她其实也有许多无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