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宝珠哽咽着,陆珩感到有什么滴落在手背上,传来温热的触觉。
沈宝珠唇瓣紧紧地抿着,整个人无助地颤抖着,陆珩有些烦闷的松手。
沈宝珠双腿发软,压根站不稳。
没有一如既往的与陆珩虚与委蛇,没有软绵绵的喊他四哥哥,更没有刻意的讨好与接近。
只充斥着疏离与冷淡。
随着沈宝珠的动作,从她衣袖里骨碌碌滚出什么,掉落在地上。
她没有去看,就仿佛是个无关紧要的东西。
陆珩目光随之看去,地上乃是一枚红色剑穗,他的神色登时有些古怪又含着一抹困惑。
他记得上回生辰沈宝珠曾问他借暗卫。
此时他问她,借暗卫有什么好处?
沈宝珠怎么回答他的,给他做个剑穗。
当时自己不屑一顾,她也懊恼作罢。
岂料她一直铭记在心,居然还将做好的剑穗随身携带,便...便这般在乎吗?
他本想用剑尖勾起剑穗,又觉着剑刃沾了血太脏。便主动拾起剑穗,仔细打量了一番,意味不明道:“这是赠予我的?”
沈宝珠愣了一瞬,侧目而视,缓慢的眨了眨杏眸,欲言又止。
这确实本该赠予陆珩,然上回他对自己赠送的宝剑都束之高阁,并不珍惜。更遑论一枚剑穗?
是以,沈宝珠打算借花献佛,寻个机会赠予表兄秦缙。
然陆珩今日无意发现剑穗,见他自以为是赠予他的,沈宝珠眼下不敢激怒他,只好昧良心的沉默,权当默认。
灯火下,少年侧脸清隽俊朗。
褪去了平素的阴冷漠然,渡上一层暖色,他握着剑穗的手指一寸寸的收紧,分明是心里在意的,话到嘴边却依旧冷然,“别以为一个剑穗就能收买我,沈宝珠,这天底下没有这般简单的事。”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
沈宝珠听得一头雾水也琢磨不透陆珩的用意,只好用雾蒙蒙的杏眸,满是不解地看向他,无声地询问着。
陆珩不答,拎着她的后衣领,轻而易举的提起她,让她与自己对视着,咬了咬牙,“待会再同你仔细算账。”
任谁被沈宝珠这双犹如小鹿一般澄澈明净的杏眸注视着,瞧见她无辜茫然的神色,都会为之动容。
沈宝珠有求于人自然愿意放下身段。
她不愿在这船舱继续逗留,便鼓起勇气,大着胆子捏住陆珩衣袖一角,怯怯地道:“四哥哥,能带我离开这吗?”
她近乎被这儿弥漫的血腥味熏的头昏脑涨,只想逃离这,也好逼迫自己忘却曾杀了人的事实。
陆珩垂眸,神色不明地盯着她看。
少女面容苍白如纸,唇瓣失去血色,蹙着眉,一副虚弱至极的模样。
她虚伪奸诈,眼前这一出,大抵又是演戏给自己看。
这般拙劣的演技,他本该冷嘲热讽一番。可触及她眼中那抹柔弱,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心知肚明,沈宝珠的示弱不过是有求于人,审时度势罢了。
“跟我走。”
明知道少女是为了逃离此处,陆珩仍旧是选择带她离开。
沈宝珠眼底露出一抹释然之色。
利落的点头,走了几步,又扭头看了一眼躺在血泊之中不省人事的某男,十分纠结,“四哥哥,他......如何处置?”
她已经逼迫自己接受杀了人的事实。
眼下该如何善后?
怎能让自己独善其身,与其死亡撇清关系?
陆珩望向沈宝珠,看见少女眼里那抹决绝之色,不由的一愣,旋即皱眉道:“不必担忧,我会处理好。”
这下沈宝珠总算没了后顾之忧。
她双腿发颤的跟着陆珩身后,走出船舱,她反复告诉自己这是情势所迫,倘若当时她不顺从陆珩心意杀了那人。
死的便是自己。
更何况是那人对自己意图不轨在先,便是死了,也是他自作自受,自己这是为民除害。
见沈宝珠腿肚子都在打颤,一副摇摇欲坠,随时随地都会摔倒的模样。
陆珩眉头紧皱,虽是嫌弃,但还是向她伸出骨节分明的手。
两人已走出船舱立在甲板上。
陆珩全身笼罩在月光之下,向她伸出的手,好比锁魂的铁链,泛着一股子寒意。
沈宝珠犹如惊弓之鸟,瑟缩了一下身子,心尖直颤,下意识地吐露心声,“离...离我远一点。”
说完,她便后悔了。
“怎么,你想过河拆桥?”陆珩嗤笑,顿觉自己自作多情,收回手慢条斯理的用绣帕擦拭着指腹,语气幽幽,“方才你求我带你走,可不是这个样子。沈宝珠,你演戏的功力真是炉火纯青的地步,即便是我,也险些着了道。”
少年的嗓音不疾不徐的,唇角还嗪着一抹笑意,然眼底却是一片戾气与冷意。
沈宝珠心乱如麻。
事情再次变得有些棘手。
她咬着下唇瓣,看周遭画舫遍布河上,河面波光粼粼,嗓音也跟着缥缈起来,“四哥哥,宝珠还有些惊魂未定,并非有意。四哥哥,我从未经历过这般......”少女约摸是觉得难以启齿,语气也颤抖起来,“我险些被人欺辱,还,还又杀了人,我如今脑子都昏沉沉的。你莫要同我计较,也不要动怒好不好?”
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吸了吸鼻子,“待回府后,我一定好好向四哥哥赔罪。”
陆珩也知晓对于沈宝珠一个闺阁千金而言今夜一事,确实过于血腥残忍。
纵使沈宝珠性格沉稳,到底也是个十三岁的少女,自幼便是被秦氏宠溺捧在手心,何尝经历过这些?
是以他也释然了。
当两人立于一叶扁舟时,沈宝珠还有些不可思议。
陆珩究竟有多神通广大?
夜风微凉,她拢紧了衣裳,眺望远方,视线内的画舫越来越小。
她的心渐渐的平静下来,“四哥哥,多谢你今晚救我性命,宝珠感恩在心。千言万语道不尽,宝珠一定会报答你的恩情。”
真心实意的感谢没有掺杂任何情绪。
毕竟没有陆珩,自己今晚难逃一死。
她不知晓好端端的,自己为何会遭遇无妄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