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的话没错,白赵两家的老爷这几天确实都很忙很累。但是,这种累更多的是精神上的疲惫。
没有人喜欢处于看不见方向的迷雾里,像白显正和赵成这样的精明之人,更不喜欢这种感觉。
赵成憋屈得很。丫的,咱们这个国家二把手到底是要干嘛?给个爽快啊!天天听着那谁谁家又被查老底抄家了,谁家的老婆儿女又被罚作奴隶了,那谁谁谁,之前牛逼哄哄不得了的,昨天刚拖着没脑袋的身子去见他十八代祖宗了……这这这…不是要人命么?
白显正在这十几天的功夫已经连着回复了将近百来封书信,有南北的商人,有地方官员,也有旁人口中三教九流的人,还有的是京城中的高门望族和京官。这几天他一收到最后一种人的信封,都要眉头皱许久。
“如今朝中局势太模糊不清了。”白显正低沉的声音在书房里响起。
“陛下久有仁慈之名。内外大事上多少软了点,以至于上下俱知道陛下宽厚,行事上多少无甚顾忌,才有如今朝政糜烂,赋税所得只不过外表光鲜亮丽罢了,早已入不敷出多年。太子殿下这时候是得了陛下命令,要整顿一番,必定不会轻拿轻放,如今,多少腌臜见不得人的事情都给人披露揭发了出来,那些个做贼心虚的人如今怕是寝食难安。我等不过是商贾,平时与官场偶尔打打交道,也只是为了方便点罢了,从不曾做过什么坑人害命之事,况且,姐夫与我这些年与官场老爷打来往都十分小心翼翼,也未曾留下点什么把柄。更何况姐夫与我上下皆有相识的人,如今就算上面的要把江南大富之家查个底朝天,也不会有你我白赵两家的事。”赵成自己这话说的,连他自己都不信了。
白显正直接无视了赵成的那些废话,面无表情道:“闽南的事情,你怎么看?”
“看着是殿下是狠了心把闽南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但是,谁又知道那几百颗人头又有多少是替别人死的。上面的也自知是料理不干净了,只是多少把闽南整出来点样子罢了。想当初闽南那边,山里有匪城中有贼,光天化日就有贼子敢出来打劫越货,官员收受贿赂更是按着官阶明码标价。现在听人说,如今快别说什么贪官污吏和打家劫舍的歹人了,大街上连老鼠都少见了。”赵成缓缓道。
白显正慢慢坐下来,把手搭在罗圈椅的扶手上,面色似有几分认可了赵成话的样子。
赵成看着自家姐夫无动于衷,就又道:“现如今,除了殿下当初指去闽南的那位愣头青钦差大人,又奉命要往陕北去整顿地方吏治外,又派了几位四品年轻官吏与那领着兵的青年将领一起,一拨人赶往两淮地带,另一拨人彻查仁亲王和恭亲王爷等皇亲国戚侵占民田之事。这几件事可是与皇亲国戚当朝权贵等一干人,有着不少牵连,若当真是要如对外宣称的那般非要彻查不可,于我朝无利而有害。然朝中几位高品级的阁老官员对殿下此举,却是无一例外的保持沉默,闭口不谈,甚至是朝堂上都只有寥寥无几的反对声音,这于我们而言则是颗定心丸。”
白显正此时拍了拍扶手,微微颔首笑着道:“咱们该干嘛就干嘛去吧,朝堂之事本就与你我这样的生意人无关,那可不是我们该操心的,随它模糊也罢清晰也罢了。终究是殿下嘛,还是需要要有几个人跟着自己一心一意的干的。旧的人不走,也空不出位置给新人。天下有新气象是好事,对吧?总不能老让国库空着。总归我们这些人还可以省着点送礼钱下来做棺材本。”
“倒也是这样的。”赵成也挤出一丝笑容回道,然而,又难免惴惴不安的道:“这番说是去两淮地带彻查侵占民田之事,可是…”赵成欲言又止,有些话不好并说出口。
前阵子才有御史弹劾了两淮盐政,两拨大臣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如今倒是莫名其妙就被人揪出来王爷欺负百性了,是个人只要不傻,就知道怎么回事啊。白显正作为全国数一数二的盐商,和两淮地带自然也有不少干系,就怕有人要故意杀鸡敬猴,到时候,白显正可就是在风暴中心了,一不小心要做炮灰的。
“我白显正啊,身正不怕影子斜。”白显正捋着辛苦保养的长胡子道。
赵成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老谋深算的姐夫,吐出这种傻不愣登的话,正以为自己听错了的时候,忽地又听见白显正冒出来一句话。
“老二,常言道:‘树大招风’,我如今这样的声名地位,还想要不让人惦记我,是不可能的。”白显正叹了口气,拨弄着手里的紫檀佛珠,笑道:“破财消灾!破财消灾!老二啊老二,你得记住这句话。”
赵成比白显正小着二十岁,赵成还处于青春期的时候就跟着白姐夫混了,几十年下来,对白显正的感情犹如老父亲一般。而白显正家里头独他一个,当初又是无亲无故的人,遇上赵成这个小子,也乐的拿他当弟弟看待,这个‘老二’是白显正对赵成的称呼,天底下只有赵成这个人才能听得见的称呼。
往常,若是赵成听见了这声‘老二’心里高兴着呢,只是今天这声却让他浑身难受。急急的道:“姐夫这话是从何说起!如今不过是忧着会牵连着咱们,也不过是连影子都不曾有的事情,还不至于要‘破财免灾’。”
白显正起身拍了拍,面前这个年轻有为富甲一方的小舅子,毫不在乎的道:“老二,不是我不想动手,只是没有必要罢了。朝廷就算是真的要动手,也不会要我的命的,他们要的是钱,是大把大把的雪花银子!”
“既如此,我们这一家子是不会有什么麻烦的。也不过是再过几个月,我们白府的粗使杂仆就要从白家的库房里抬出去几箱子金银罢了。”
赵成又不蠢,自己细细的一想,个中事情也明白了,暗暗道:姜还是老的辣。
白显正茗了口信阳毛尖,平静的盯着桌子上的那几大叠书信。想起有几个高门显贵那毫不客气的口吻和居高临下的态度,心中不悦。放了茶对着赵成道:“昨儿我的那位朋友早已经来信了,林小子可收拾收拾后天就出发往他那里去了。”
提起这件事情,赵成不禁喜笑颜开,放下茶盏笑着道:“早已晓得了的。连着那几箱子礼物我都已经叫来贵规制了一番早就送去了。知道林大人的脾气,给他送过去的谢礼,不过是些文房四宝字画类的,给卢老先生送的是些孤本古籍,都是些读书人爱的东西,并不碍事。说起来,还得谢谢姐夫,若不是姐夫当初给了我一幅真迹字画和一块上好的砚台,我可连送给他二人的礼都拿不出来呢。”
“你倒是会做人,竟拿着我给的东西还人情!罢了,罢了,那些个东西我本也不爱,既然送给你了,如何安置就是你的事了。何况,你这般做事也没差。”白正抚须而笑。
赵成也是面带微笑,道:“那几副价值千金的字画古籍,林大人和卢老先生定是会喜欢的。”
“名家之作,哪里会有不喜欢的道理。你既如此关心林小子,可也莫要偏待了芸儿。”白显正看似漫不经心的道,赵成的那些个心思他心里是清楚的。
白显正冷不丁的冒出来这一句,把好好的气氛又给破坏了。
偏偏赵成本就是内心有鬼,又不好反驳什么,只得硬着头皮应了声“不敢,芸丫头也是我的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哪里会厚此薄彼。”其实他自己也很恼恨自己竟起了“卖女儿”的念头,当初跟刘氏说的时候,那刘氏差点没把自己的脸抓烂了。
白显正瞧着赵成那副模样,也不想再说什么,横竖他赵成真要“卖姑娘”,那也得问问他白显正肯不肯让他的内侄女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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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了,就这样了。
我尽力了(;′??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