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被毁后,温瑾昀并未抱怨什么,而是相当从容地折返回阿月奶奶的农舍里。
楚安在后面跟着,三步一回头,心疼那好好的车轮子。
慕辞亲自扶着阿月奶奶起身下榻,见温瑾昀进屋,神色不悦地质问。
“你们怎么回来了。”
楚安愤愤不已地瞪着门边的裴护,冲着他咬牙切齿。
裴护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根本不觉得自己做错什么。
温瑾昀则看向慕辞,语气颇为平静。
“马车坏了。”
慕辞的眸中满含纯真无辜。
“你们的马车太老旧了吧,真可怜啊。”
她嘴上说着同情的话,脸上却无半点怜惜之意,反而还掺杂着戏谑和幸灾乐祸。
楚安算是看明白了。
安阳公主就是想让大人走回去呗。
不过,这招也太损了。
阿月奶奶并不知道慕辞使坏,满口担心。
“这可如何是好,马车坏了,岂不是耽误公子回府?”
温瑾昀对着老人家淡然一笑。
“无妨。”
“还是得想个法子,可不能让那位昭阳姑娘久等啊。”
温瑾昀和其他人都不着急,反倒是把阿月奶奶急出了汗。
不一会儿,隔壁的赵家嫂子来了。
赵家嫂子看到这满屋子的人,还以为自己走错地儿了。
“你们……”
“我们都是阿月姑娘的朋友!”楚安机灵地站出来回答。
不同于阿月奶奶,赵家嫂子眼睛好得很。
光看这些人的衣着,就知道他们身份不凡。
阿月一个小宫女,哪有本事交上这些朋友。
而且,阿月都死了好多年了……
忽然
,赵家嫂子满脸震惊地看向了慕辞。
眼前这个姿容绝丽的少女,难道是安阳公主?!
当年安阳公主和华裳公主一同过来时,她还亲自接待过,公主当年只有七岁,模样却已是惊为天人,这眉眼,绝对错不了!
反应过来后,赵家嫂子赶紧默默地向慕辞行了个不太标准的福身礼。
慕辞打量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妇人。
华裳皇姐将阿月奶奶送到李村后,担心她老无所依,就找了个人暗中照顾帮衬,莫非就是此人?
突见贵人,赵家嫂子甚惶恐。
但她还是强装镇定地,先把送给阿月奶奶的饺子放下,又说了几句家常话,免得老人家起疑。
阿月奶奶笑呵呵地向众人介绍。
“这就是住在隔壁的赵家嫂子,心肠好得很哪,隔三差五给我送吃的,还时常把穿不了的旧衣裳拿给我……”
赵家嫂子不敢在慕辞面前放肆,话都变少了。
“这饺子,都是自家和的面,馅儿……馅儿也是自己剁的。趁热吃,好吃。”
“赵家嫂子,你咋了?说话怎么磕磕巴巴的?”
赵家嫂子强笑了几声。
“我一个乡下婆子,没见过这么多人哩,怪不好意思的。”
说着,她又偷偷看了看安阳公主。
这位公主殿下,生得可真俊哪。
往这儿一站,就跟落了凡尘的仙子似的。
送完饺子后,赵家嫂子不敢多留,匆匆寻了个借口离开了。
阿月奶奶还真以为她怕生,并未放在心上。
她笑容和蔼地招呼慕辞等人。
“来,吃饺子,人人都有。”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拉着慕辞的衣袖问。
“瞧我这脑子,
说了半天,还不晓得你们都叫啥名儿呢。”
慕辞笑着道,“我在家中排行第五,爹娘懒得取名,就叫我小五。奶奶也叫我小五吧。”
“小五,小五好。贱名儿好养活。”阿月奶奶憨笑着。
旋即,她又问温瑾昀。
“先来的那位公子叫什么呢?”
温瑾昀正要作答,慕辞直接抢断。
“奶奶,他叫什么不重要,反正他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阿月奶奶有些不解。
“这样啊。”
楚安都替自家大人感到憋屈。
送了这么一大桌子菜,还陪老人家闲谈解闷,结果连个名字都不配留下。
安阳公主可太霸道了。
温瑾昀倒是不介意名字的事儿,有和没有,并无分别。
他态度谦和对着慕辞道,“有劳小五姑娘移步,在下有话要同姑娘说。”
慕辞格外不配合,拢了拢外罩的大麾,“外面冷。”
温瑾昀饶有兴趣地淡淡说道。
“如此,在下就直说了。”
慕辞毫不在意地地剔了他一眼。
温瑾昀没有半点恼意和不耐,继续慢条斯理地问道。
“不知,姑娘命人拆了在下的车轮,所为何事?”
阿月奶奶面露诧异之色,“是小五姑娘弄坏了公子的车轮吗?!”
裴护立即站出来,将责任揽上身。
“是我做的,与姑娘无关。”
慕辞也没打算推卸责任,她甚是不悦地怼道。
“我就是想试试你们的车轮结不结实,谁知道它那么脆弱,碰一下就散。
“还好现在坏了,这要是半路坏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多惨啊。”
温瑾昀谈谈苦笑,“如此,那在下还
真得感激你了。”
慕辞甩了甩手,“大恩不言谢。再说了,你也确实有了损失,一个车轮,我赔你就是。”
温瑾昀眉毛微挑,语调温润而随和,略有上扬。
“五两白银,姑娘是现在付,还是先赊着?”
楚安立马睁大眼睛。
大人何时这么锱铢必较了?
之前还白白送了李蓉儿二十两银子。
今天居然为了五两,当众向安阳公主讨要?
慕辞两手紧攥,越发不想搭理温瑾昀,“好,给你,现在就给你!”
裴护当即拿出五两银子,将其丢给楚安。
没有自家大人的允许,楚安从不收别人的东西,但银子是好东西,就算不收,也不能让它落地糟蹋了。
是以,五两银子砸过来时,他本能地接住,却又不知拿它如何是好,是还给公主,还是替自家大人收下?
裴护瞥见楚安那副无所适从的摸样,嫌弃得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慕辞抬手一指,“既拿了银子,你们现在就可以走了。”
阿月奶奶有些为难,扯了扯慕辞的衣袖,问。
“小五姑娘,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们不都是阿月的朋友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好端端的,怎么把人家的车轮给弄坏了,他们岂不是要走回去?”
慕辞不想让阿月奶奶对她不好的印象,看向温瑾昀时,眼中拂过一丝狡黠和算计。
“阿月奶奶,我就是故意要弄坏他的马车的。
“可我都是为了告诫他。
“你知道吗,这个人,他两面三刀,虚伪至极。
“他明明有能力治好你的喀血之症,却是百般推辞。
“你知道他干嘛着急走吗?就是因为我们在外面没谈妥。
“他趁火打劫,要我用一百两银子买他的药方,我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他就狠心地置你这个病人于不顾,转头就走。
“所以,我让人拆了他的车轮,就是想惩戒一下这个无耻小人,哪知道他居然在你面前恶人先告状。”
慕辞这番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可劲儿地把脏水往温瑾昀身上泼。
哪怕温瑾昀不反驳,楚安也憋不住了。
“冤枉!我家公子从来不趁火打劫!”
阿月奶奶同样难以置信。
“小五姑娘,我也感觉,这位公子心地很好,并非贪财之人啊。”
慕辞闷哼了声,挽着阿月奶奶的胳膊道。
“奶奶,那是他会装,这不,方才还为了五两银子斤斤计较呢,他都掉钱眼儿里了。”
她这么一说,阿月奶奶也有些半信半疑了。
慕辞趁着这股劲儿,毫不心虚地批判起温瑾昀。
“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一开口就是一百两,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阿月的朋友。
“奶奶,以后千万别让他进这个屋,他没安好心的。”
阿月奶奶支支吾吾的,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难道真是她信错人了?
慕辞自以为占了上风,却不料,淡定如常的温瑾昀缓缓“解释”道。
“姑娘确实误会了,在下向姑娘索要一百两,是知姑娘拿不出一百两,正如在下此刻拿不出药方一样。
“在下既已答应会医治老人家,定当负责到底,朋友一场,也不会索要一分一文。
“着急回府,是因此处无笔墨,无法书写药方。
“哪知姑娘如此冲动……”
慕辞眼中的笑意化为凌厉,狠狠地剜了眼温瑾昀。
他还真是会狡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