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一舟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回到客厅的时候,屋里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让他不禁怀疑蔺逾岸不是个练体育的,而是个当兵的。他回头瞄了一眼次卧,那里的被子也铺好了,蓬松地晒着太阳,靠近枕头的部分还折了一道边。阳台上晒着他昨夜塞进蔺逾岸怀里的床单被罩,迎风微微摇晃着。
娶了个传统意义上的贤惠老婆……
这荒谬的想法在闻一舟脑中只蹦出了半秒,立刻就被掐灭了。
蔺逾岸拉上外套拉链,背包斜挎在背后,脖子挂着耳机,和校园里任何一个大学生没任何区别,正准备穿鞋出门。
只是他脚在运动鞋前试探了一下,又收回来,两三步朝他跑了过来。
闻一舟随口问:“忘带什么?”
“这个。”蔺逾岸飞快地亲了他脸一下,扭头溜得个飞快。
闻一舟:“……”
不是老婆,还是狗。
闻一舟打车来到练习室,刚推开门,屋里的吵吵嚷嚷声立刻扩大了好几倍。孙燕齐大踏步冲到他面前,状似亲热地拍他肩膀,实则手劲儿极大,拍得闻一舟眼冒金星。
“一舟!你来啦!”
闻一舟扭着身体躲:“你轻点儿……”
“来来来坐,”孙燕齐拽住他胳膊,放椅子上一塞,“来和哥哥们说说话。”
“说什么,谁是哥哥?”闻一舟抬眼一看,发现所有团员炯炯有神地盯着他,还挂着兴奋的贼笑,叫他汗毛竖立。
“哦?”闻一舟眉毛一挑,斜睨满脸吃瓜热情的鼓手,轻飘飘地问:“你也是我哥哥?”
鼓手一呆,头摇得像拨浪鼓,搬着板凳躲到小号手背后去了。
“你欺负杰晨算什么英雄好汉,诶我问你,歌送出去了吗?”孙燕齐嘿嘿笑着问,“对方什么反应啊?”
闻一舟:“哈啊?”
“对啊大……一舟,对方什么反应啊,那首歌我都听哭了。”吉他手问,“但是你没找我做吉他和贝斯,我还是有点伤心的。”
这头贝斯手倒不乐意了:“怎么不存在的工作还有人抢啊,我要找贝斯手保护协会投诉你。”
只是他话锋一转,冲闻一舟道:“不过我以后再也不说大王坏话了,太感人了!”
“谁是大王!”闻一舟说:“合着以前你还老说我坏话?”
“没有没有,是孙哥!他老说你不好!我每次都义正严词地反驳他!”
孙燕齐上手就是一顿揍:“你们这群又怂又坏的兔崽子!王连举!”
“哥你别再举这种旧社会的例子了!特别暴露年龄!嗷嗷痛!”
闻一舟看这一群台上装酷哥、台下秒回幼儿园大班的家伙,狐疑地打量了一圈,问:“不会骗我过来就是要八卦的吧?工作呢?”
“工作等会再聊。”孙燕齐说。
“哦,”闻一舟站起来,“那我等会儿再回来。”
“诶诶诶别走,”孙燕齐按住他肩膀把他压回去,“好了好了,是真的有工作,是和城市交响乐团合作的项目。”
闻一舟抱着双臂,虚起眼睛:“工作怎么了,说呀?”
“先聊聊你的新歌嘛……”
闻一舟作势又要起身一群人只得老老实实搬着凳子做成一圈,开始听孙燕齐介绍项目内容。
趁休息的空档间,孙燕齐总算抽了个周围没人的机会,凑到闻一舟跟前问:“所以到底怎么样啦?小远听到歌没?他给你发消息没?”
“没,”闻一舟说,“是我主动去找的他。”
“啊?”
“因为蔺狗不回消息,玩儿消失,我就去他楼下抓他,然后和他说,我给他写了一首歌。”闻一舟说着忽然咬牙切齿起来,“反正我也不会说话,还不如用写歌来的比较……直接。”
此事放眼世界,觉得以“为对方写一首歌”这种方式表达心意,比起面对面沟通更加直接的,应该也只有闻一舟了。
“你真的……”孙燕齐一时语塞,“没想到啊,我是真没想到。”
“不是你叫我做的吗!”闻一舟奇怪道,“是你整日说小远这样好那样好,说我是渣男,吊着人家玩儿,性格又差又不会说话。”
“我,我什么时候说你是渣男了,我只是……”孙燕齐点烟的手都颤抖了,“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我也的确没想到你真的会真的照做。”
“孙燕齐!我揍你啊!”
孙燕齐狠狠做了一口烟,又问:“那他什么反应?”
“还……还可以吧。”闻一舟含糊不清地说。
孙燕齐抓狂道:“什么叫还可以啊?”
“就嗷嗷一顿叫唤,”闻一舟说,“总之算是和好了吧,又跑我家来晃悠了。他……他家最近借给一个朋友住了,估计这段时间要暂时住我家。”
“咳咳咳!”孙燕齐被烟呛着了,差点咳出眼泪。
“你干嘛呀……”闻一舟嫌弃道,“别冲着我咳嗽,口水喷我脸上了。”
孙燕齐好不容易缓过呼吸,感叹道:“进度这么快,年轻人真实不得了。”
“想什么呢!”闻一舟心虚地抬高声音,“借住!短期的!暂时性的!”
“啊啊。”孙燕齐很不走心地应着,一副“你说啥就是啥吧”的样子,闻一舟看了就来气。
他皱着眉头把长长一截烟灰弹进空易拉罐里,眼神复杂地瞅了闻一舟一会儿,似乎还有话想说,只是他腮帮子动了半天,欲言又止,最终只吐出来一个烟圈。
闻一舟故意道:“你便秘吗?”
孙燕齐大叫起来:“你好恶心!清清爽爽一个大小伙子,怎么一开口就没好话!”
闻一舟不屑一顾:“是你表情太恶心了。”
“我!我那不得消化一下这么突然的消息吗!”孙燕齐想来想去,最后只憋出一句:“没关系,你开心就好,小远也确实是个好人。”
闻一舟抿着嘴巴,心中自然知道孙燕齐是发自内心地关心他,不然他也不会有什么事儿都和对方讲,最后只哼出一声:“肉不肉麻,好恶心。”
此时他兜里震动了一下,闻一舟掏出手机一看:说曹操,曹操就发消息了。
蔺逾岸:晚点结束后一起去超市吗?买点菜。
闻一舟表情松动了些。
说起来两人的确也是很久没有一起去过超市了——演出前的那段时间,“逛超市”几乎成为了一种日常,固定在每周四和每周一。蔺逾岸消失之后,闻一舟自己倒是一次也没去过,所有必需品全靠外卖和快递解决。
孙燕齐凑过来:“哟,小远发消息啦?”
闻一舟侧了侧手机屏幕:“你这人素质怎么这么低,还偷看人家手机。”
手上打字道:好,我快结束了。
他手机一揣,说:“没什么其他事儿我先走了。”
孙燕齐在身后追着哇哇叫:“等会还想叫你一起吃饭呢,你有了小远就忘了哥,我要闹了!”
半小时后,两人来到超市门口。
蔺逾岸先到了,他高出人群整整一个脑袋,一眼就能看见。闻一舟走到他面前,略略仰着脖子:“我怎么觉得大学的时候,你还没有这么高。”
蔺逾岸摸着后脑勺的头发,想了想说:“大一入学体检的时候,我应该是186,职业队做球员表的时候是189,也没有差多少。我这身高打二传还勉勉强强,拦网高度也就凑合,纯靠弹跳。”他伸手比划了一下:“我现在队里带的二传197,副攻手2米03,如今的小孩儿好可怕。”
闻一舟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回忆了一下去排球训练场时被一群巨人团团围住的画面,说:“我大一的时候177,毕业的时候176,为什么?”
蔺逾岸笑了两声:“机器坏了。”
闻一舟说:“我也觉得。”
两人并肩走进超市大门,蔺逾岸又弯了弯嘴角,喟叹不已:“想咱俩第一次逛超市的时候,我可激动了,还幻想着会有那种……并排推着手推车买家用的温馨场面。结果你采购速度也太快了,每次我一抬头,你都结好账了。”
闻一舟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老半天才问:“这……就是你每次磨磨蹭蹭的原因吗?”
“什么磨磨蹭蹭!”蔺逾岸嚷嚷道,“你个不做饭的家伙,每次只知道买饮料!”
闻一舟沉吟片刻,说:“在这等着。”
蔺逾岸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转眼就被穿着红背心、手捏促销单的大妈们当做了靶子。当闻一舟带着手推车回来时,蔺逾岸已经抱着一桶洗衣液和一箱牛奶,周遭还围着三个阿姨。
阿姨看着气势汹汹冲过来的闻一舟,不自觉地都退了半步。闻一舟冷冷抬起手:“不需要了谢谢。”众人顿时作鸟兽散。
蔺逾岸:“?”
蔺逾岸十分不解:“为什么我说同样的话,就没这个效果?”
闻一舟淡淡地说:“物种不同,东西放进来。”
待蔺逾岸低头看清闻一舟面前的超市推车时,眼睛顿时瞪得更圆更大了。
闻一舟不爽道:“干嘛,不是要一起推车吗?要买什么?今天时间多得很,我看你能逛到什么时候。”
蔺逾岸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双眼已经变成爱心,满头冒泡泡,闻一舟简直没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