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再醒时,天已大亮,但顾明姝还在。
她像个江湖侠客一样,抱着剑席地靠坐在他床边,头歪在床沿上,呼吸轻浅绵长。
她身上金红色劲装被血浸成了斑驳的暗红色,一簇刘海更被血水沾得打绺,凌乱地贴在白皙脸颊上。
秦越只看一眼,就知昨夜必是一场苦战,他又心疼又担心,提了口气就撑起身,打算抱顾明姝上来睡。
可他一动,顾明姝就睁开了眼睛,手也警惕地迅速握上剑柄。
等发现是秦越,她才松了口气。不过,这口气才松一半,她就一掌撑在秦越胸口,把人摁了回去:“你是真气逆行才受的内伤,三天内暂且不要乱动,更不能运转内力。”
说话的功夫,她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一粒药丸塞进他嘴里。
“这是补养气血的,你且含着,不要直接咽下,我拿汤药给你冲服。”
然后又起身去桌上给他端药。
“你有受伤吗?”秦越问。
顾明姝直接端着药碗在他面前转了个圈:“你看,完好无损。裙子上的都是刺客的血。”
秦越看了她一会儿,就痴痴笑起来。
顾明姝奇怪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从前行军打仗时的样子。那时候,我大抵也与你现在这番狼狈模样相差无几。”秦越道。
顾明姝怒瞪他:“好你个秦越,竟然还敢嫌我埋汰!要不是因为你,我一个治病救人的大夫,至于要提刀应付刺客吗?好家伙,那刺客就跟韭菜似得一茬儿茬儿来,你是捅了成精的马蜂窝吗?”
秦越道:“没嫌你。只是想到我曾为大昭的太平,百姓的安乐而战。而你却为我而战,这感觉很奇妙,同时,我也觉得很荣幸。”
何止是荣幸——
早先与齐铭对峙的时候,齐铭便说顾明姝如何不在意他,如何觉得他是牢笼,是孽缘,还说她在碧水山庄那一年是如何自在。他着实为此伤怀了一阵。
现在看来,齐铭在放屁。
顾明姝这么惜命的一个人,能舍生忘死地护他,那当然是因为他在她心里特别重要!
“谁、谁为你而战啦。我这是自保!而且,你是我的病人,我对病人一向都是很负责的。”顾明姝听得耳根发烫,很快连脸颊都烧起来。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是真的只是对病人负责而已,她快步上前,沉着脸把人扶起来喂药。
可惜,她嘴虽然硬,心却不会说谎,住在她身体里的蛊虫也不会说谎。
只喂了两口,她心口就开始一阵阵发疼了。
秦越不知道她的痛苦,还贪恋这种被照顾的温存和体贴,故意一口一口将药汤喝得很慢。
顾明姝一方面要防止他看出异样,一方面又急着压制蛊虫,他的慢就成了一种对她的折磨。
好在这时候,吊着一只手的春华推门进来:“公子,浴汤已经准备好了,您快过去吧。”
顾明姝如蒙大赦立刻放下药碗:“我这就来。你去喊戎管事来照顾人。”
戎长风就在门外,自然不需要春华再去叫。
随着顾明姝那落荒而逃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一同消失的还有秦越脸上的放松和闲适,变得冷漠肃杀。
而这,才是戎长风最熟悉的秦越的表情。
“想办法把她留在府里,不要让她回将军府了。六皇子和太子之间,已然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怕是要分胜负了。她眼下是唯一留在京中的顾家人,容易被做文章。”
戎长风道:“是。”
秦越道:“正好本王受伤了,就说让她留下照顾本王吧。她应该会答应的。”
戎长风:……
昨天确实是想用这个理由留人来着,可人家眼睛都没眨一下就拒绝了呀。
秦越皱眉:“怎么?有难度?”
戎长风只好硬着头皮跟他禀告了这个理由行不通的事实。
“那她昨夜为何没走?”秦越眸子都冷了几分。
戎长风道:“是因为刺客来了。这一夜,刺客几乎没停过。”
希望王爷能明白,这女人不是不想走,而是杀手太多,她根本走不了。
可惜,秦越显然没领会到他的意思,闻言反而勾了一下唇角。“本王就知道,她舍不得本王死。”
戎长风:……爷,您要不要洗把脸醒一醒?
秦越沉吟了一下,便继续道:“既如此,你就把本王抄了新鬼市的消息散出去吧,想来夺宝人会很愿意来探王府的。”
戎长风瞳孔震动:“王爷,新鬼市里有拜月至宝的事,几乎全天下人都知道了,这么放消息出去,引来的可不止是夺宝人。而且,您抄了新鬼市,将奇珍纳为己有,不会被参吗?”
秦越讽刺一笑:“有人参才好,本王这把‘皇帝的御刀’自顾不暇,那两位才斗得安心。行了,你去办事吧。她回来之前,本王这里无需任何人伺候。”
戎长风很无奈,但也只能遵命:“是,属下这就去办。”
不过,他一转身,秦越忽又叫住他:“对了,你再顺便去请陈大人暗中上门一趟吧。”
戎长风一怔,满脸担忧道:“爷,您伤的很重吗?”
“小伤罢了。让陈大人上门是诊小姝。”秦越有些不满戎长风的迟钝,但对顾明姝的事情,他还是愿意多几分耐心,“她近来似乎会心口疼,却总装无事。医者不自医,让陈大人看看放心些。”
戎长风:……
王爷真的没救了。
*
顾明姝洗干净再回来的时候,秦越的屋子已经被收拾干净了,但他身边就是没人伺候。
“戎长风呢?”她奇怪问。
“朝中还未告假,我令他去递告假折了。”秦越道。
顾明姝皱眉:“其他人呢?”
“也有别的事要忙,这一夜三波刺客,说明府中防卫有漏洞。本王让他们查漏补缺去了。”秦越轻描淡写,“我这也不用什么人伺候的。以前在沙场上,也都是自己管自己。”
顾明姝十分不认可:“这能一样吗?你现在是真气倒灌伤了经脉,不好好养说不定会武功全废的!至少这三天,你身边必须不能离人,你得静养!”
“本王一个大男人,哪有那么娇贵。”秦越装起大以巴狼,“你如今是未出阁的姑娘,一夜未归已是不妥,稍后长风回来,我就让他送你回将军府。”
顾明姝见他这种时候还想着她,心里很是感动。其实,如果没有“同心蛊”的话,她留下照顾他三日也无妨。
只可惜,这蛊虫实在太烦人,稍微多说两句就能发作,她留下来,实在也起不了太大的照顾作用。
“那……我让云暖过来?”顾明姝沉吟了好一番之后,用半商量的语气问。
“你要云暖来照顾本王?”秦越震惊地看着她,只觉得一口老血更在了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