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雪凝低低叹了口气。
但凡有别的方法，她也不愿意这样戳祖母和师父师父的心窝子。
实在是，二叔的事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让每个顾家人都明白，他的所作所为势必给顾家带来灭顶之灾。
“二弟，你不知道柳家现在沾不得？”短暂的沉默过后，顾天鸿开了口。
顾天烨顿了顿：“大哥，方才我就说了，只是无意间转到那儿去的。大晚上兴师动众的，你就为了问这件事？”
言语间，显得比顾天鸿还要不耐烦。
“好一个无意间！”顾天鸿猛地拍了拍桌子，似乎气得狠了，“那你倒是告诉我，这些都是什么？”
话落，一个令牌从他手里飞出，猛然砸到顾天烨的脚下。
银制的令牌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屋内众人神色各异。
顾雪凝看似坐得端正，内心却是有些惊骇。
父亲对人一直都是和和气气的，她今日才发现，他这丞相发起脾气来，震慑力比起皇上也不遑多让。
顾天烨夫妇的脸色却“唰”地雪白一片。就连边上的顾澜，略微有些麻木地眸子里也少过几分诧异。
这是柳府的令牌，上面赫然刻着一个“柳”字，仿佛在笑话他刚刚的说辞。
“你是从哪儿拿的这个，你派人跟踪我？搜我屋子？”顾天烨面目阴沉得可
怕，是顾雪凝从未见过的样子。
“二叔，你现在，是不是应该好好解释一下，你们到底在做什么？柳家当初到底犯了什么罪还需要我再给您提醒一遍？”顾沐尘看着地上的令牌，问出的话也尖锐无比。
顾天烨还没说话，马氏就梗着脖子问道：“大伯这教育可真好，长辈们说话，哪儿轮得到小辈来插嘴？”
她话音还没落全，老夫人就猛地砸下一个茶杯，震得在场的人心都跟着颤了颤：“我还没死呢，怎么，就想吵翻天？你只管说他是小辈，怎么也不想想，他跟天烨一样，同是在朝为官呢？”
听到这里，顾雪凝差点没站起来为老夫人拍手叫好，摇旗助威。
她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家祖母怼起人来，那简直是往人心窝子上戳！
大哥本就是状元出身，才华横溢，能力卓绝，在朝堂上更是如鱼得水，如今是正五品的通政司参议，与二叔，是平级。
果然，此话一出，马氏脸都气绿了，正欲说话，身边的顾天烨却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而看向高座上的老夫人，赔着笑：“母亲教训的是，是茹儿没规矩，跟小辈计较。
之不过，母亲，大哥，我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这块牌子，也说明不了什么。当初在朝堂之上，侯爷对我多有提携，我不过是去探望看
一下......”
“探望？提携？”顾天鸿冷嘲热讽，“顾天烨，你没看出来当今圣上对柳家什么态度？”
顾天烨佯装不知：“什么态度？大哥，柳景云不知好歹，冒犯了公主，惹得太妃和皇上不满，他虽有罪，但人已死去，多说无益。看皇上的意思，也并非要祸及家人。”
理直气壮，又带着几分无知的语气，仿若先前的阴郁之色只是人眼前一花的错觉。
依照顾雪凝的脾气，此刻就先将眼前这个装模作样的人打一顿再说。只可惜，现在的身份不允许她这样做。
“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想让我提醒提醒你，这光禄寺少卿的位置，是怎么来的了？”顾天鸿又坐了下来，一双精练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他，像是要将人看穿。
顾天烨的脸是彻底黑了下来：“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想起女儿的嘱咐，顾天鸿硬生生吞了口气，手指不断在桌面上敲打：“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朝堂之上，为官之道，本就复杂多变。如你这般两年之内就爬到五品之位的，少之又少。”
顾雪凝努力憋着笑。
她现在才发现，顾家人的嘴皮子，都是练过的吧？她师父这话的意思，就差直接说顾天烨这官位是买来的了。
“尘儿不也是如此？”听得出，顾天烨在极力忍着怒意。
顾雪凝摸了摸下巴，这顾天烨还是个能忍的，那这可怎么办？
眼角余光瞥到一边坐立不安，一脸愤慨的马氏，顾雪凝突然就勾了勾唇角，状若无意地插了句嘴：“二叔，大哥高中状元，由皇上在金銮殿亲自授官，本就受皇上重用，升官这么快也不足为奇。”
“凝儿，不得无礼！”顾天鸿轻声呵斥道。
马氏再也忍不住了，像是屁股上长了脓疮，“滕”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平日里的端庄贤淑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天烨，大伯一家未免欺人太甚，你在官场苦苦挣扎的时候，大伯也不说帮一把。
如今你好不容易靠自己的本事爬到了这个位置，他们又说起了风凉话。不如，咱们分家吧？”
她的声音颤颤巍巍的，恳求般的看向顾天烨，眸中的憎恨显而易见。
顾天烨被她的话搅得脑子一片空白，正欲一个巴掌扇过去，一直没有出声的顾泽却陡然开了口：“师父，您别怪娘，她就是看您每日在官场打拼，太心疼您了。”
有了儿子撑腰，马氏似乎胆大了不少，这一次，对着上首的老夫人说道：“母亲，既然我们怎么做，你们都不满意，那咱们不如就分出去吧。”
顾雪凝看着不远处安坐在那安安静静的顾泽，许是角度不对，烛火将他的身影映射的有些残缺。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看上去温和无害的少年，想着刚刚那番话他是无心之目，还是故意的？
若是有心为之，那可就有意思了......老夫人气得直锤心口。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二房一家，能够说出这么狼心狗肺的一句话。
身边的顾雪凝眼底全是愧疚：“祖母，您不要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您看看师父娘和我们，可不能有事。”她凑近老夫人耳边低声劝慰着。
老夫人抿着嘴，似是不想说话。她伸出手拍了拍顾雪凝细细嫩嫩的手背，目光透过站在大厅中央的顾天烨，有些缥缈。
这庶子子长大了，长得，越来越像那个人了，那个让她恨了一生的女人。她这个人，虽说不贤惠，更不谈大度，但自认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老爷去世了这么多年，她心中有多少爱，又有多少恨，如今已经是说不清了。她以为，有些事情，自己都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可直到这个自小就养在自己膝下的庶子说出这样的话来时，她才明白，有些人，或许都是命。她再怎么用心，也养不熟心不在此的狼。
再怎么努力，也抹不掉那个曾经说好此生只她一人，转身却又跟旁的女子爬床生子的男人所犯下的罪孽。现在，看着面前这张似曾相识的脸，她突然没来由的感到厌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