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十三怎么也没想到, 这偌大的城里居然容不下一家可以住狗的客栈。
阿飞领着苟十三从街头走到巷尾,他对住宿的要求并不高,但几乎所有的客栈掌柜在听到阿飞的要求会都会露出为难的神情,虽说没有直接开口赶人, 但即使是阿飞不擅察言观色, 也能从中看出.....这些人并不欢迎他们。
其中有几位好心的掌柜倒是同意让苟十三和阿飞入住, 不过前提条件是让苟十三在柴房睡一晚。苟十三对此倒没什么感觉, 毕竟在最惨的时候他也曾睡过山野破庙, 如果继续这般纠结下去那结果多半是他和阿飞都要露宿街头。而且他们在这也住不了多久, 充其量也不过只有几天, 就没必要再注意这些细节了。
但阿飞并不愿意,苟十三惊恐地发现, 阿飞居然开始用一种认真的眼神打量着不远处的小桥,似乎在思考搂着狗子睡桥洞到底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这个倒真不至于,苟十三默默上前咬住了阿飞的裤脚,尽量让他的视线转移回来。他们口袋里有足够的银两,完全没必要沦落到在桥洞里凑合一晚。
在街道的尽头还剩下最后一家客栈,说句心里话, 苟十三现在已经不再抱有希望, 大概就和抽卡集邮的心理差不多, 毕竟来都来的,总得把每一家都试一试, 万一......那家客栈的主人会很喜欢狗呢?
那家客栈是一栋三层的建筑, 上面各色复杂的雕花看得苟十三眼花缭乱,阳光从瓦片和窗棂透进来, 苟十三忍不住眯起眼睛, 光是从这家客栈的外部条件来看, 这似乎并不是他和阿飞能住得起的店。
苟十三迈过门槛,一进门就有客栈内跑来跑去的小二上前问好,并没有因为阿飞穿着朴素还带着条狗就冷言冷语,苟十三环顾四周,这家客栈的布局和花满楼之前带他看热闹的茶楼有点类似,第一层都是掌柜和各路客人,楼上则设有带着围栏的座位和单间,再往上则看不真切,估计应该是各种不同价位的客房。
“......”阿飞的反应和苟十三差不多,他也没料到这儿的小二会如此热情,这种热情甚至都有点让人招架不住,细细想来,他不是第一次进入这样的场所,但还真的从未在这儿留宿过。
价格太高难以承担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阿飞摸摸自己身后的剑,太过舒适的环境会让他的剑变慢,而在生死决斗中,哪怕是仅仅慢上一瞬,都很可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一人一狗出现在这样的店里,就像一窝土豆里滚出两个西红柿,不可谓不扎眼。阿飞还未走到柜台前,掌柜就注意到了这一位奇怪的客人,阿飞看上去就像个普通的剑客,除了稍微年轻些没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大概是这位剑客带着一条狗。
一条街说长也不长,但起码隔壁客栈发生的事传到这里的速度绝对比苟十三和阿飞走路的速度快,掌柜早就听说了有一位少年剑客带着狗子四处找店住,他把算了一半的账本合上,想听听这个固执的剑客到底要说什么。
少年手掌上有厚厚的茧子,看得出来练剑已经颇有一段时间,然而掌柜曾经见过这世间最顶尖的剑客,对于阿飞他只是稍微看了两眼便移开了目光。
这狗倒是一条好狗,无绳无引一直跟在少年身边,浑身皮毛发亮,没有半点跳蚤吸血虫的痕迹,只是......为什么有点眼熟?
苟十三被掌柜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舒服,这种目光并不带恶意,就和过年回家所有亲戚朋友都盯着你要你表演节目的感觉差不多。苟十三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会产生这种错觉,他思来想去,总感觉自己从进门到现在,一直都是一条极正常极温驯的可怜狗子。
阿飞也察觉到了掌柜的眼神不对劲,他向前一步挡住视线正要说话,就见那掌柜从桌下掏出一幅画轴,打开后看看画又看看苟十三,过了良久才开口道,“二位可要住店?”
突然有一个人拿着画像对着你瞅,这件事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事,苟十三和掌柜大眼瞪小眼,他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度没想明白,自己到底犯了什么事,哪怕是住店都得被通缉一下。
还是说这家客栈实际上和荆无命一行人有关?苟十三越想越害怕,思维也越来越跳脱,仿佛已经看到了半夜三更掌柜潜入客房把他和阿飞变成一大锅炖菜的场景。
这是什么掌柜刺客限定皮肤,苟十三赶紧摇摇头,把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驱逐出去,他能感受到掌柜对他和阿飞的确没有杀气和恶意,只是流出出的兴趣和疑惑反倒比单纯的杀意更加值得深究。
“对。”阿飞把苟十三挡在身后,把钱袋取出搁在柜台上,“多少一晚?”
“嗯......”掌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又低头看了看画像,似乎在反复确认什么东西,不过很快他就再次抬起头,这次脸上的表情就和善了许多,“东家已经特地吩咐过,专门为贵客留了一间房。”
这句话可以简要概括成两个字——免费。
这两个字如果放在其他地方苟十三估计会欢呼雀跃,但现在放在这儿却怎么看怎么诡异,对着掌柜的眼睛,苟十三开始疯狂回忆自己到底认不认识这人口中的东家,结果却是想破了脑袋都没回忆起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位“旧识”。
等等!苟十三的眼睛亮了起来,联系那张写着hello的纸条,会不会这掌柜口中的东家......
“房间内设铃铛,二位贵客若还有什么需要,拉响铃铛就会有人上门。”掌柜看起来并没有要解惑的意思,而是笑眯眯地招手唤小二带他们上楼。
二位?这是他们一路走来,唯一一家把苟十三也算在内的客栈。
“我不认识你们东家。”对于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阿飞则保持着怀疑态度,更不要说这个掌柜对苟十三的态度是肉眼可见的不对劲。
“呼噜噜....汪!”
别啊,别拒绝地太早了,苟十三在掌柜的视线死角处狂拽阿飞的裤脚,示意他好歹先问问情况,不要那么迅速地把送上门的馅饼一脚踹开。
“您误会了,”掌柜并没有在意阿飞带刺的态度,反而眯眼笑了起来,“我们东家说的是您旁边的这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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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十三只觉得自己心中宛如翻江倒海一般,可面上又不能显现出来,只能抬起头对着掌柜汪汪直叫。
阿飞按了按苟十三的脑袋,把这只很明显亢奋过头的狗子按下去,“你们东家叫什么名字?”
“万梅山庄的西门庄主,”掌柜一边低声说一边把画像递给阿飞——他原来是想递给苟十三的,奈何那狗子实在太矮,他要递的话得把半个身子全都探出柜台,这样难免有点有伤风范,“您看看,我们也不过只是办事的人罢了。”
阿飞接过画像,画上的是一只黄色的柴犬,毛色花纹体态和苟十三别无一二。人类的眼睛很难分辨出不同狗子细微的差别,但不知道为什么,画上的黄狗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特殊气质,乍一看可能没什么,但当看到苟十三时却能一眼认出,他就是画上的那只狗。
这幅画构图简单,除了黄狗之外还有几棵梅树,树上叶子稀疏,苟十三一眼便认出这正是他当初和西门吹雪面对面振刀时的景象。
结果已经很明朗了,苟十三一时间竟不知从何处说起,不知是该感慨西门吹雪家大业大,还是该叹息他作为一条狗,在失踪之后居然真的会有人给他留下一条后路。除此之外......苟十三叹了口气,大概就是一种得知希望落空后的失望感觉。
虽说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那个留下线索的穿越者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地被他找到,但当得知毫无线索的一刹那,说完全没有触动那也是绝不可能的事。
“啊,对了,东家还有几句话......”掌柜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弯腰在一大堆书册从翻找起来,他们这种产业在万梅山庄中不算什么,与之最多的联系大概就是每月固定的日期会有人前来查账并传递一些消息命令。这几年也就这样平平无奇地过来了,唯有这个月的命令让人印象深刻。
毕竟掌柜在这儿呆了那么久,还是头一回遇到要关照一条狗的。
掌柜从册子底下抽出一份尚未开封过的信件,这封信虽让我完整,但从外面的封皮可以看出,它已经呆这儿有一段时间了。掌柜把信件递给阿飞,再有阿飞转交给苟十三。
大概是放久了的缘故,信件上有一股淡淡的墨香味,苟十三叼着信件,他现在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西门吹雪到底给他写了什么,也不知道上面有没有花满楼的消息。
自从苟十三因为系统升级的原因在马车上昏睡过去,一觉醒来甚至都没有一个好好道个别,他无比想知道,那晚上在他睡去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苟十三有预感,那将近两个月前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他就能从这封信里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