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语有云, 烟花三月下扬州。
虽说现在三月已过,但扬州城的繁华却没有丝毫衰减,反而随着春日愈深而显露出其特有的风姿。苟十三走在大街上, 周围各色花朵拥拥簇簇,认识的和不认识的汇聚在一起, 一双眼睛压根看不过来。
街边各色小贩杂耍, 茶摊酒馆内还传来隐隐约约的说书声吆喝声,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苟十三从未见过这样的风景,一时间有些出神, 走路的时候狗头差点撞上阿飞的腿。
阿飞往路边靠了靠,防止苟十三被来往的行人不小心踩到, 他们原本以为这一路会有诸多困难,没有地图, 没有方向, 也没有银两。却没想到这一切居然会如此顺利,顺利地就好像做梦一般。
他们跟了一路商队, 从原本的城镇出发,那商队的领头人看起来也是见过世面的人, 面对身上沾血还带着条狗的阿飞面色不改,在见过他的剑法后一口答应, 等商队成功到达扬州城,那么便会付给阿飞足够的费用。
他们并不知道要找的人在哪里, 但从人多繁华之地找起来,总会得到更多的消息。
更不要说那商队货物马匹还有各色文件一应俱全, 苟十三和阿飞实在是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一路上也是顺顺当当, 甚至连传说中山贼猖獗的山岭都好似无人之境。要说路上唯一的问题, 那大概就是因为雨天路途泥泞,马车的车轮陷进了泥潭,然而没过多久他们便遇到了上山打猎的猎户,从遇到困难到脱困,中间的时间甚至都不超过一个时辰。
苟十三一开始还会叼着根树枝充当防御武器,后来发现这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太顺利了,顺利地都让人不得不怀疑。
苟十三也曾怀疑过商队别有用心,但到达杭州城后那帮人的态度却打消了苟十三的猜忌。他们爽快地付给了阿飞足够的银两后便立刻离开,阿飞询问了附近的人,发现那商队口中的商行的确是真实存在,而且还是当地有名的商行。
一切的疑问似乎都迎刃而解,苟十三一边反思是不是自己太过多疑,自从来到了这个世界后几乎就没过上几天安稳的日子,一边跟在阿飞身后穿越街道上的人群。路边茶摊上有人说书有人高谈阔论,苟十三顺着听了一耳朵,虽然他对故事里的人物两眼一抹黑,但这并不妨碍他听得津津有味。
“要停下来歇会吗?还是先去找个地方落脚?”阿飞好不容易挤开人群,站在树下摘掉缠在苟十三头顶的树叶,他注意到狗子似乎对这些故事很感兴趣,没准那些说书人口中的故事,也会成为他们打开所需要线索的一把钥匙。
“汪汪汪!”苟十三一听这话,立刻伸出前爪指了指路边的茶摊,随后睁着两只黝黑的眼睛盯着阿飞。在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阿飞甚至都不需要苟十三把想说的话比划出来,只一个眼神或一声犬吠,就足够让他明白苟十三全部的意思。
如果现在有门学问叫做狗语,那么阿飞绝对可以轻轻松松地考到该专业的最高等级,甚至还可以把所有的狗语专家全都踹下位来,自己上场当教授。
“你先过去,我去买点东西。”
苟十三挥挥爪子,并穿过街道奔向说书的茶摊,那茶摊左后方就有一家客栈,虽说不甚宽敞,但胜在干净。上至掌柜下至店小二,看起来都是正儿八经的老实人,估计不会再出现像上次住店那般全军覆没的情况。
当然这儿和那个小镇也不一样,客栈不远处就是衙门,除非那些杀手真的是活得不耐烦想让自己的生活走捷径,几乎不会有人在这儿光明正大地犯出人命官司。
苟十三越想越觉得他们来对了地方,在商队里阿飞每晚都抱剑守夜,他们已经太久没有说过一场完整的好觉了。
茶摊上的说书人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听众里多了一条狗,还在继续讲述着先前为未讲完的故事。苟十三蹲在墙壁阴影里,那故事大致意思是一位江湖新秀,为了天下第一美人散尽家财,最后叛出师门不得好死的结局。至于那位新秀和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字,说书人没说,只是随手取了个类似张三王五的名字,冠在这个故事里颇感怪异。
苟十三听得竖起来耳朵,这个故事怎么说呢......结尾未免也太过仓促,那美人的结局无人知晓,新秀的结局也是失踪在大漠里无人再见。这个故事听完后苟十三总觉得自己心里突突直跳,但说书人讲完后便不再说话,而用惊堂木一拍桌子,示意众人打赏。
这个故事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苟十三低头思索了一会,那个说书先生被人群围住,面容长相均看不清,苟十三在原地跳了两下,如果不是为了不惊动其他人,他恨不得直接一个鹞子翻身跃上摊顶,好好记住这说书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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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飞正在铁匠铺里挑选他需要的东西,这种城内的铁匠铺不打造兵器只打造一些农具或家常用品,杀伤力最强的武器大概就是切菜用的菜刀,不过阿飞也不需要一柄全新的武器,他需要的只不过是些铁匠铺里的边角料罢了。
“我要这些。”阿飞把两个核桃样大小的铁块并一根拇指粗细的铁条递给老板,这些都是从垃圾堆里翻找出的破烂玩意,“多少钱。”
铁匠铺的老板快速瞥了眼阿飞手里东西,手上打铁的动作不改,“要的话就拿走吧,那垃圾不值钱。”
他见阿飞衣着朴素,便把阿飞误以为是来给弟弟妹妹找玩具的兄长,好心提醒道,“那铁条锋利,回去记得打磨一下,别磨破了孩子的手!!”
阿飞道了句谢,随手把东西揣进腰包,临走前摸出几枚铜板搁在铁堆上。铁匠铺的老板满心满眼都是自己手头的活计,完全没注意到阿飞的小动作。
苟十三还蹲在茶摊边,周围各种闲谈中获得的消息有真有假,阿飞一路听过去一言不发,其中他甚至还听到了和自己有关的传言——那件客栈满门被灭的案子。
不过那些人讨论的凶手却完全不是阿飞和苟十三,而是说那家客栈老板被灭门已有一个多月,据说是金钱帮的一个前任堂主所为。不过金钱帮很快就派人清理门户,也算是给那些枉死的冤魂一个交代。
阿飞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苟十三,直到这时他的表情才生动起来,脸上也多了一份这个年龄少年特有的欢快与活泼——不过这种人性化的表情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阿飞抬起头看到了那个人群中央的说书人,他握着惊堂木的手掌有明显的老茧,气息平稳声音清亮悠长,一看就是一个习武之人。
正常人家的茶摊会有一个武林高手来当说书人吗?
说书先生的目光和阿飞在空中交汇,不过短短一瞬他便移开了目光,继续若无其事地讲述起下一个故事。阿飞忍不住皱眉,他没在这个人身上感觉到杀气,或许只是他想多了也未可知。
苟十三见阿飞过来,赶忙从阴影地窜了出来,拽住阿飞的裤脚汪汪汪叫个不停,其他人也被这活泼过头的狗子吸引,其中有几人还想伸出手逗逗苟十三,然而还没等他们碰到狗毛,就被阿飞用胳膊一一挡下。
看来苟十三和他一样,也发现了这个说书人多多少少有些问题。
“我们先出去。”阿飞抓住苟十三的爪子,把他从自己的衣服上扒拉下来,那说书先生还在继续讲着全新的故事,周围人的注意力也逐渐回到了故事上。
苟十三跟着阿飞挤出人群,在走到客栈门口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说书先生的眼神也在瞥向他们的方向,只不过没等苟十三提醒阿飞,就见那人又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到底怎么回事?
苟十三只感觉心中不安,愈想愈觉得有蹊跷,他们一路到现在都好像有一只巨手在暗中操控,一旦他和阿飞有什么动作偏离了路线,那么这只巨手便会将他们拨会正途。
被人注视和操控的感觉并不舒服,甚至可以说是糟糕透顶,苟十三半垂着脑袋心情郁郁,对手在暗他们在明,到现在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背后设计这一切的到底是什么人。
阿飞不知道苟十三在想什么,只是见他突然低下了头,一副好像没吃饱饭的抑郁模样,但他心里明白苟十三露出这样的表情绝对不是因为腹内饥饿,毕竟这狗子中午才炫了人家商行两大碗带肉汤的饭。阿飞摸摸苟十三的耳朵,把钱推到柜台上要一间房。
掌柜探出头看了眼阿飞脚边的苟十三,“这位小哥,您不会要带着这狗上楼吧?”
阿飞皱眉,“不可以么?”
“这......没有这样的规矩啊,”掌柜笑道,“您就别为难我们了。”
“那怎么办?”阿飞反问,他的表情认真,是真的想从掌柜这得到一个答案。
“还能怎么办!我说你这个小子,我来教你个办法!”
然而掌柜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隔壁桌上喝酒的大汉哄然大笑,他的脸色通红,大概是喝醉了,“把这狗过了水扒了皮,弄点葱姜一烩,到时候往肚皮里一藏,你自可以带着它到处跑!!”
这是什么惊天动地的言论!
苟十三听得汗毛倒竖,通过大汉的描述,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变成了一大锅狗肉炖菜,最恐怖的是,他自己听了居然还觉得有点香。
“.......”
阿飞脸色阴沉地几乎能滴出水来,他条件反射似的伸手握住腰带上挂着的剑,苟十三看得惊心肉跳,立刻跳起来按住阿飞的手。在这种地方,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杀人,只怕他们一人一狗的旅途就要终结于此,一起去监狱里吃牢饭了。
“汪汪!汪汪汪!!”
苟十三的叫声让阿飞冷静了下来,他用力拔了拔剑,却发现苟十三按在他剑柄上的爪子重逾千斤,在这只爪子的压制下,他居然没办法拔出自己的剑。
阿飞,“.......”
他把手垂了下来,低头沉默地看了苟十三一眼,转身拿回柜台上的银两,带着狗子往客栈外走。
“不着急,”
走到门口时阿飞摸了摸自己腰包里的铁块,对正愧疚望着他的苟十三小声安慰道,“我们会找到地方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