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彦舟那两个姐夫动作很小心, 要不是周学涯在知道陆彦舟的身份之后,特地安排了人去边疆盯着,肯定发现不了。
至于瑞王那里的消息, 也是周学涯花了很多功夫才打听出来的。
瑞王和陆彦舟的来往很隐秘,要不是最近瑞王扳倒了韩胜昌有些过于得意, 都不会跟人说漏嘴。
而他们能得知这一切……全因为他当年找过陆蓉,还帮了陆蓉。
若是他家殿下当年没让他找去找陆蓉,现在他肯定认不出陆蓉, 也一定对陆彦舟的身份还有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而陆彦舟他不仅接触了瑞王, 还接触了太子,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这么会演戏, 应该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单纯?
得到消息的周学涯心急如焚, 陆彦舟这时却在跟谢诚泽说“火锅”:“我让人做了一个锅,下面放炭火,上面是一口锅, 可以放各种东西进去煮着吃……程兄要不要试试?”
“好。”谢诚泽笑着应下。
“那我去准备。”陆彦舟道。
“我在屋里休息一下。”谢诚泽没打算跟着去。
陆彦舟以为谢诚泽是累了,自然一口答应,而等陆彦舟走了, 谢诚泽就看向周学涯:“出什么事了?”
周学涯刚才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周学涯道:“殿下, 有人送来一些跟陆彦舟相关的情报。”
“说说看。”谢诚泽道。
“陆彦舟送了大批银钱去边疆, 然后他的两个堂姐夫用那笔钱结交了很多人,收买了很多士兵……”周学涯派去的人只查到一点消息,就急急忙忙把情报往回送了,周学涯知道的其实并不是很清楚。
但给士兵钱……这不是收买人心又是什么?
当兵的人都很穷, 他们大部分人都是吃不上饭, 才为了那一点点饷银背井离乡去当兵的。
陆彦舟的两个姐夫已经在边疆经营多年, 陆家在军中名声还一直很好,陆彦舟若想收买人心,当真不难。
谢诚泽早就知道陆彦舟很有能力了,得知此事一点都不奇怪,表现得很平静,还反过来安抚周学涯:“你想多了,他就是心善,想要帮助那些日子过不下去的士兵。”
“殿下,就算陆彦舟心善,这样倾家荡产……也不至于吧?”周学涯自己绝对干不出来把家产全捐出去的事情!
谢诚泽道:“他就是这样的人。”
谢诚泽说得非常肯定,周学涯又开始怀疑自己,觉得自己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但周学涯很快就想到了第二个情报:“殿下,我安插在瑞王身边的人冒着暴露的风险打探陆彦舟的消息,他问瑞王为何那般信任陆彦舟,瑞王说……瑞王说陆彦舟对他情根深种。”
谢诚泽觉得自己已经经历过大风大浪,一般事情都不会在意,但听到这话,却瞬间变了脸色。
谢诚泽也因此,想起一些自己以前忽略掉的事情。
比如……陆彦舟是如何取信瑞王的?
瑞王竟然放心让陆彦舟跟他这般亲近……这有点不可思议。
只用韩胜昌的犯罪证据?这不太可能!
就算陆彦舟帮瑞王办过差,还帮瑞王扳倒了韩胜昌,但瑞王一向多疑,见他和陆彦舟亲近,必然会怀疑陆彦舟,不可能还大把地给陆彦舟钱。
瑞王凭什么那么相信陆彦舟?
但若是陆彦舟在瑞王面前的表现,跟在他面前一模一样,那就说得通了!
陆彦舟在瑞王面前的表现,跟在他面前,可能是一样的……意识到这一点,谢诚泽差点咬碎牙关。
他能接受陆彦舟是处心积虑接近自己的——如果他是陆彦舟,他也会想要报仇。
他也能接受陆彦舟对他的感情是假的,他之前就不敢相信。
但陆彦舟对别人也这样……他难以接受。
然而,这应该就是事实。
谢诚泽闭上眼睛又睁开,对周学涯道:“陆彦舟跟我走得近,瑞王那边着急,这应该是瑞王刻意说的,就为了让我们跟陆彦舟起龌龊。”
周学涯听谢诚泽这么说有点懵——原来是这样?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但太子殿下一向运筹帷幄,应当不至于弄错?
“你以后不用盯着陆彦舟了,我确信他没有问题……你去我父皇那边,盯着他身边的道士。”谢诚泽道。
“殿下,陆彦舟这样的身份,最近陆家人的动静又大,必须要有人盯着……”周学涯不放心。
谢诚泽笑了笑:“学涯,你连我都不相信了么?陆彦舟要做什么,我一清二楚,他是我手上的一把刀。”
谢诚泽一直很平静,让周学涯觉得自己有点大惊小怪。
周学涯还是很信任谢诚泽的,听到谢诚泽这话,就道:“殿下,我一定好好查一查那些道士……对了,那边我一直安排了人盯着,最近有个之前没什么动静的道士,得了今上的赏识。”
“那你就盯着他一点。”谢诚泽道,他厌恶那些道士,但不会多管。
谢诚泽觉得自己也挺冷心冷情的,他知道吃那些丹药对身体没好处,早年也劝过他父皇,但他父皇反过来责罚他之后,他就再没劝过了。
等他父皇放他的血,他对他父皇的感情就更淡了,现如今,他觉得他那父皇就是马上死了,他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他最多就是……他不会对自己的父亲动手。
那到底是他父亲。
除了父亲以外,他对自己母亲的感情也很淡,他会努力保护她,尽量护着她的家族,但他并不渴望他母亲的爱。
他对感情,一向不在意。
不……他好像也不是这样的。
他喜欢陆彦舟,非常非常喜欢,为了陆彦舟,他可以做很多以前不会做的事情。
是因为……难得喜欢一个人,所以更疯狂?
谢诚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只知道此时此刻,他恨极了陆彦舟,但依然不想伤害陆彦舟。
甚至他还支开周学涯,免得陆彦舟做的事情,全被周学涯发现,最后不好收场。
而他这样护着陆彦舟,陆彦舟是不是应该给他一些回报?
谢诚泽正想着这件事,陆彦舟带着他专门让人做的“火锅”回来了,一道来的还有端了很多食材的陆蓉。
把火锅放桌上,陆彦舟就道:“厨房正好用咸肉煮了竹笋,我们就拿这个做汤底吧,我还准备了一些酱料。”
“我不挑食,吃什么都行。”谢诚泽笑起来。
谢诚泽是不挑食,常见的食材都吃,但他还是有喜好的,而且就算换了世界,喜好也不会变。
陆彦舟道:“你放心,都是你喜欢吃的。”
等陆彦舟把食材放上来……谢诚泽发现除了血肠以外,还真的都是他爱吃的。
至于血肠……这不是最近常吃这类,吃腻了么!
陆彦舟屋里的桌子正好可以坐四个人,陆彦舟就让陆蓉和周学涯跟他们一起吃。
吃的时候,陆彦舟感觉到周学涯用怪异的眼神看了自己好几次。
这人怎么了?
陆彦舟有些奇怪,但没有太在意。
他关心的,永远都只有谢诚泽。
谢诚泽的表现一如既往,陆彦舟就只管给他夹菜了。
一直到谢诚泽吃饱了,陆彦舟才开始吃自己的,吃完又开始收拾。
周学涯:“……”陆彦舟看着真的很单纯……所以他当真弄错了?
谢诚泽这时开口:“骥之,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今日不想回去……”
谢诚泽话音未落,陆彦舟就道:“我马上去收拾床铺!”
说着,陆彦舟已经找出干净的床单被套,准备换上了。
这个时代的人大多不怎么讲究,但他爱干净,因此专门做了几套被套床单,时不时替换一下。
谢诚泽笑着看陆彦舟换床单,周学涯和陆蓉相视一眼,再次觉得他们有点多余。
两人收拾了东西,一起离开。
到了外面,周学涯跟陆蓉搭话:“朱家娘子,我也要住下,麻烦你了。”
“不麻烦。”陆蓉笑道。
韩胜昌已经入狱,她丈夫那边也有进展,陆蓉心情不错,对着周学涯的态度也就很好。
她跟周学涯又没仇!
周学涯见状,又问陆蓉丈夫如何了之类,陆蓉就说她丈夫出去进货,一去不回,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陆蓉的回答滴水不漏,若不是周学涯知道她的底细,肯定猜不出她是陆家人。
这天晚上,周学涯担心地睡下。
另一边,谢诚泽也已经准备睡觉。
睡前,陆彦舟端水给他泡了脚,睡觉的时候,还把唯一一床据说是千里迢迢从江南带回来的蚕丝被给他盖。
若是自己不知道陆彦舟是陆家人就好了,那他此刻,必然非常开心。
可现在……只要想到陆彦舟对待瑞王可能也这般周到,谢诚泽就妒火中烧,恨不得将陆彦舟绑起来,藏在只有他能见到的地方。
他可以给陆家平反,可以杀光那些当初背叛了陆家的人,只要陆彦舟乖乖在他身边待着。
若是他身体康健,他一定会这么做!
可他快死了!
谢诚泽在陆彦舟上炕后,突然拉住陆彦舟的手,朝着陆彦舟笑起来:“骥之,你对我这般好,是否对我有意?”
屋里只有一盏小小的油灯,昏暗的灯光下,谢诚泽的容貌愈发出众。
陆彦舟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他知道自己表现得很明显,但在谢诚泽面前,他很难隐藏自己的情绪。
就像他明明不该知道谢诚泽有心疾,但他做不到看到谢诚泽虚弱还不当一回事,也就只能帮着调理。
现在谢诚泽都表白了……哪怕时机不成熟,陆彦舟也没办法骗他,他抓着谢诚泽的手,满脸认真:“程兄,我心悦你。”
谢诚泽看着陆彦舟笑起来:“我也心悦你。你是我长到如今,第一个喜欢的人。”
陆彦舟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胸腔。
这已经不是谢诚泽第一次对他表白,但他听到之后,依然有种浑身酥麻的感觉:“你也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
“是吗?”谢诚泽挑眉。
“我不会骗你,对我来说,这世间再没有比你更重要的人了。”陆彦舟捧起谢诚泽的手,亲了一口。
谢诚泽只觉得手上的麻痒往上蔓延,一直延伸到他心里。但他很快就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据他所知,陆彦舟已经给瑞王办了两年差,这种话,他跟瑞王说过吗?
他亲过瑞王的手吗?
算了,他只做不知就行。
谢诚泽道:“我患有心疾,你应当知道?”
陆彦舟心里一沉:“我知道。”
“我患有心疾,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我本打算等你春闱后,再与你表明心意,但又怕来不及……”谢诚泽装出柔弱模样。
不过他这话,也不全是假的。
他知道陆彦舟的身份,又发现自己依然喜爱这人之后,便想在春闱后,以太子的身份对陆彦舟表明心意,再说明,若是陆彦舟不接受,他们就一别两宽。
陆彦舟处心积虑接近他,定然不会愿意离他而去,就会接受他……他死前也能多受些温存。
至于为什么是春闱后……他当时虽恨陆彦舟欺瞒他,但不想影响陆彦舟的春闱。
可现在不同。
得知陆彦舟和瑞王有瓜葛,他不想等下去了。
“你不会有事的,我是学医的,我能治好你。”陆彦舟认真地开口。
谢诚泽压根没把陆彦舟的话当回事,反而看向陆彦舟:“你能抱抱我吗?”
当然可以!
自己心爱的人求抱,陆彦舟是无论如何都要抱抱对方的!
将谢诚泽抱在怀里,陆彦舟还亲吻他的脸颊:“你不用太担心,好好养身体就行,我一定会治好你。”
谢诚泽没说话,回抱住陆彦舟,亲吻陆彦舟的脖子。
陆彦舟的喉结上下滚动,谢诚泽还感受到了他的身体变化。
意识到这一点,谢诚泽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陆彦舟是在演戏之后,最怕的就是……陆彦舟连喜欢男子这点,都是演的。
若是陆彦舟对男人无感,那他就算刻意勾引,也于事无补。
幸好,陆彦舟确实是喜欢男人的,此刻与他相拥,陆彦舟也动情了。
谢诚泽又道:“我自幼身体不好,还不曾与人行过周公之礼,如今也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
谢诚泽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但陆彦舟拒绝了:“不行,你身体不好,要克制!等你以后身体好了再说。”
陆彦舟已经习惯谢诚泽的热情了,但谢诚泽如今的身体……他不能太禽兽!
“我死前就这点愿望,你也不愿?”谢诚泽问。
“别说这些丧气话,你会长命百岁的。”陆彦舟说完,用被子把谢诚泽裹起来,然后抱在怀里,用深呼吸来平息自己被谢诚泽挑起的反应。
谢诚泽:“……”
发现陆彦舟喜欢男子之后,他便以为陆彦舟这人,必然手到擒来,结果……陆彦舟竟然不愿?
他是真的顾惜自己的身体,还是不想碰仇人之子?
也是,他和陆彦舟真要有这样的关系,确实容易牵扯不清。
但他就这点念想,不想放弃。
谢诚泽瞬间就有了把陆彦舟抢回东宫的冲动,但他到底还是克制住了。
若他真能长寿,有的是办法压制陆彦舟,让陆彦舟一辈子听他的,但他注定早死,还舍不得伤害陆彦舟。
陆彦舟又手段不凡,将来必成大器。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不能得罪陆彦舟。
不为别的,就为了自己母后,还有周学涯等人。
若陆彦舟恨上他,在他死后可能会伤害这些人,这不是他想要的。
谢诚泽心念百转,看着陆彦舟,突然落泪。
陆彦舟瞧见这一幕,心跳都差点停了:“你怎么哭了,是哪里不舒服?”
谢诚泽道:“你不愿碰我,是嫌弃我这身体?”
“我没有。”
谢诚泽却不说话,泪水又悄无声息地从眼眶滚落。
他这是演戏,也是真哭:“是我唐突了,我这身体,本就不能与你有什么,今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
谢诚泽打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若是陆彦舟不愿,他就以“不再见面”做威胁。
眼下,这威胁还是用上了。
陆彦舟压根没意识到这是威胁,此刻只觉得谢诚泽实在可怜:“别……别……你别哭了,我什么都答应你。”
行吧……谢诚泽过年期间养的还可以,只要不做剧烈运动,还是没有问题的。
左右是他来,对谢诚泽来说,也不算剧烈运动。
见陆彦舟答应,谢诚泽就不哭了,他从被子里挣脱出双手,搂住了陆彦舟。
但陆彦舟又一次挡住了他:“你等等,我去拿点东西。”他不久前买了一罐山茶籽油,本是想用来炒菜给谢诚泽吃的,现在……
谢诚泽将陆彦舟准备的东西,脸色微微变了变。
陆彦舟……挺有经验的。
陆彦舟本就非常温柔,这天尤其,以至于谢诚泽都被他磨蹭地催促起来。
但陆彦舟就只有那句话:“你身体不好,要小心。”
谢诚泽:“……”这也太磨人了!
但他要承认,感觉不错。
陆彦舟很庆幸,他在炕边温了水。
给谢诚泽擦洗过,他又开始换床单,忙到后半夜才睡。
不过谢诚泽直接滚到他怀里睡,这感觉着实不错。
穿来两个月,他终于又能抱着谢诚泽了!
给谢诚泽把过脉,确定谢诚泽身体没事,陆彦舟才放心入睡,而他第二天醒来之时,谢诚泽还没醒。
他起身下床,拿着昨天弄脏的床单出去洗。
他一般会把东西给长风洗,但这些……还是他自己洗吧。
陆蓉一大早被儿子吵醒,喂过奶之后抱着孩子出门,就见自己弟弟正在洗床单。
“不是昨天刚换上吗?怎么又洗?”陆蓉问。
周围没人……陆彦舟道:“我这人吧,还是有点禽兽的。”
陆蓉:“……”她想起她上次怀疑自己弟弟和谢诚泽有什么,结果她弟弟说自己没那么禽兽的事情了。
所以现在,她弟弟当真把太子给……
小倌馆那些小倌,都是被打被骂,为了生活才不得不屈居人下的,太子身份高贵,怎么也愿意?
太子就那么喜欢她弟弟?
陆蓉并不知晓有些人就喜欢处在下位,此时只觉得太子定是爱极了自己弟弟。
只是她弟弟这样做……今后又要如何面对太子?
要知道他们已经开始谋害今上了,那可是太子的亲爹!
陆彦舟道:“七姐,今天太子回京之时,我会跟着,日后我便留在太子身边了,这里的事情交给你。”
之前陆彦舟留在景宁寺,是因为他要攒功德,还要做其他一些事情。
现在那些事情他已经做的差不多了,自然可以回京。
原先他还没理由跟在谢诚泽身边,现在么……他死皮赖脸也要跟着。
大不了他就像谢诚泽昨晚上那样哭起来,他就不信他都这样了,谢诚泽还能不带走他。
他还能顺势得知谢诚泽的身份,然后多帮帮谢诚泽。
“太子愿意让你跟着?”陆蓉问。
陆彦舟道:“他会听我的。”
陆蓉一想也是,太子为了她弟弟连这种事情都做了,他弟弟要跟着,自然会答应:“你小心些……他身体不好。”
“我会的。”陆彦舟道。
陆蓉只能心事重重地离开。
另一边,谢诚泽也在琢磨,要想什么办法,把陆彦舟带走。
未免陆彦舟去找瑞王,他要把陆彦舟放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
就是……陆彦舟有很多事情要做,多半是不愿意跟他回东宫的,他又不想让陆彦舟恨上自己……
正想着心事,周学涯来了。
周学涯一进来,就见谢诚泽红光满面:“殿下,您今日气色不错。”
谢诚泽:“……”
周学涯又道:“殿下,今日您是不是要回去?”
“是要回去……周学涯,你安排个人,等下找过来,对着我直呼太子,”谢诚泽道,“我该表露身份了。”
他要表露身份,顺便把陆彦舟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