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太过突然，他连手都没来得及收回……
四目相对。
气氛瞬间尴尬得落针可闻。
顾修远收回手。
“睡得好吗？”
他的声音还有些嘶哑，渐渐到后边才正常起来。
“奶奶说你昨天回来的时候，都半夜了。”
他做出自己刚进来的样子，却不知道自己侧脸上都是衣服褶皱压出的印子。
“哦，刚好来得及就回来了。”纪舒语揉揉脖子，然后起身。
顾修远看着她疲惫的样子很心痛，可关心的话，却说不出来，好像也只能放在心里。
他一遍遍地催眠自己：这样，挺好的。
……
纪舒语照顾奶奶洗漱，顾修远去买两人爱吃的早餐。
给奶奶擦脸的时候，纪舒语忽然鼻子酸。
她不愿意接受时间倒数的残忍事实。
敏锐地察觉到孙媳的情绪变化，老太太握住她的手，安抚地笑着。
若是再早两年，她可能会不安，会放不下，但是现在她的小丫头找到了家人，自己死也可以闭眼了。
“傻丫头。”老人心疼地抱着她。
虽然，她自己也不舍，可现实就是这样，谁也无力改变。
洗手间里，纪舒语偷偷地抹着眼泪。
顾修远回来刚好看见这一幕，慢慢走过去。
年少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可等长大了才知道，人力无法改变的事情，真的太多太多了。
轻轻拍拍她的肩，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连给她一个拥抱都做不到。然后，慢慢抬起手来，擦掉她眼角的泪水。
咔——病房的门被推开，顾修文阔步进来。
看见洗手间里“亲密”站在一起的两个人，他明显一怔，错愕间连自己震惊的表情都没控制好。
如今的顾修文与三年前判若两人，穿起西装，打起领带，已然是一副商业精英的模样。
三年前，顾修远出国不久，夏玫蓄意纵火的事情被人挖出来。
顾氏股票大跌，顾斌重病，顾修文临时代理了总裁的位置。
他曾不惧安危揭露过几起重大的民生案件，在云城声望甚好。
许是因为如此，他稳住了顾氏的动荡的股市，如今也算是在顾氏站稳了脚跟。
“修文哥。”
顾修文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许久才收回目光。
他淡笑着跟纪舒语打了招呼，然后才看向顾修远，“修远，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修远没回应。
顾修文身侧的手攥紧了一点，然后早就习惯了他的无视般。
“我进去看看奶奶。”顾修文匆忙往病房里边走，“奶奶，您怎么样啊？”
他的语气里充满担忧，任谁看了都是一副：贴心，孝顺的模样。
“没事，就是年纪大了，闹个毛病。”老人笑，“出差还顺利吗？”
“嗯。”顾修文点头，“不过耽误了点时间，要不然……前两天就该回来的。”
他说着看了眼纪舒语，原本他想回来参加校庆，看她的演讲，可因为点突发事件耽误了。
“修远刚买了早餐，一起吃点吧！”
顾修文没有拒绝，只是气氛有些诡异。
看着顾修远和纪舒语一左一右地陪着奶奶，顾修文握着筷子的手紧了一点。
奶奶的身旁也曾有他的位置。
可顾修远一回来，就什么都变了。
他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能轻易占据那个位置，占据小语所有的关注。
……
老太太住院，顾修远或亲、或远的朋友都来探望。
这一帮人都是老太太看着长起来的，在老人面前，他们也都如孩子一般，哄老人开心，病房里热闹极了。
顾修远的圈子，顾修文从来没融入过，因为没机会，也因为融入不进去。
来探望的越来越多，顾修文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顾修远看了眼离开的顾修文，只片刻就收回目光，然后看向里边临时处理工作的纪舒语。
看着他眼中那掩饰不住的爱意，秦川头疼。
既然发放不下，又何必折磨自己呢！
“这个顾修文，这两年对鱼儿妹妹有点殷勤。”
秦川开口。
“他不是一直都如此吗？”顾修远并未放在心上。
“我是觉得，你可以重视他一点。”秦川看了眼满不在意的好友，“这盒绿箭和晟凯那个弟弟还不一样。”
“那个是真小人，这个……是伪君子。”秦川看着那道背影，“总觉得这家伙邪乎得很，看着让人不舒服。”
虽然没什么交集，过去那几年，觉得他也就是茶了点，这两年渐渐在人前活跃了，也觉得过去低估了他一些。
有股……衣冠禽兽那味儿。
“霍家念他救过鱼儿妹妹两次，对他有几分关照，他也算是抓住了机会。”秦川说着，“不过我总觉得，霍家给的关照，不足以让他有今天这个成就。”
……
顾修文直接下到地下停车场。
没了旁人在场，他眼中的情绪也无需再隐藏。
紧握的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坐进车里，打开手机隐藏系统，直接将电话拨出去。
屏幕上只有一个字母，K“顾修远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咬牙，难掩怒意。
“比纪舒语早几个小时落地。”
“那为什么我不知道？！”顾修文怒。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轻嗤。
“小顾总，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电话那边，K漫不经心的语调中透着一丝不屑。
“他没回来的时候，你成什么事儿了吗？纪舒语有看你一眼吗？”
“你……”
“顾修文，有一点我请你清楚，我是奉命配合你，不是听你指挥。”K的声音冷了几分，“下次跟我说话，客气点。”
顾修文的手渐渐攥紧。
“你说，要是顾修远知道你在他的检查报告上动手脚，害他和纪舒语分开，生不如死，他会不会看在你们兄弟一场的份上，给你留个全尸？”
那漫不经心的语调，狠狠刺激着顾修文。
“K，注意你的态度。”顾修远咬着牙齿，“不管用什么方法，我要顾修远离开云城。”
嗤……
“我记得，你上次说的是让他云城消失来着。”
K在那边笑，似乎是在嘲讽他的“识时务”，做不到除掉，退而让他离开。
“我记得，顾修远的检查结果，是你的手笔。”
顾修文提醒。
“既然你是奉命配合，那配合便是。”顾修文的神色冷下来，“那边的意思，是你配合我，懂吗？”
“这倒是，毕竟我没你肯牺牲。”K笑，“不过大家都是做狗的，谁比谁高贵？”
电话被挂断，顾修文重重将手机摔出去。
K不将他放在眼里，他早已习惯，可是那句‘纪舒语有看你一眼吗’着实刺激到他了。
是啊，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现在，她都未曾真的把他看在眼里。
她的眼里，只有顾修远！！
他后悔，当初就应该……
可说到底，他还是不忍拿她冒险，毕竟一旦顾修远感染，那最危险的就是小语。
他从废弃学校带走了霍雨萱，本想利用她解决顾修远，然后发现了她感染HIV的事情。
他折磨她，将她对小语做的事情十倍、百倍地还回去，让她的恨意达到顶峰，然后给她机会，让她逃出去，让她带走她“用过”的注射器，看着她去找顾修远。
因为有人幕后操作，一切都出奇的顺利。
顾修远拿到那份伪造的结果，做的决定也没让人失望。
这样想着，他的胸口忽然舒畅了一些。
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
她眼里没我又如何？
总归……她和顾修远永远没有可能了，而我还有机会。
……
来探望顾老太太的都是顾修远的旧友，就像商量好了一般，一起出现，然后扭着纪舒语一起吃饭。
纪舒语心里不自在，吃了两口便找借口到一边透气去了。
“小鱼儿。”秦川端着两杯酒走出来，“喝点？
”
“三哥，我晚上得照顾奶奶。”
“就一点，不打紧的。”秦川将两个杯子碰了一下，然后递给纪舒语。
这个操作，属实是把纪舒语弄得一怔，她接过浅浅喝了一口。
“你看那几个人。”秦川朝着顾修远那边扬扬下巴，“大家难得聚在一起，可那小子的眼里却只有你。”
“三哥想说什么？”
“我相信你看得出，他有自己的不得已。”秦川道，“你们为什么不能好好谈谈？”
“既然他不想说，谈有什么用？”纪舒语笑，“现在回头看，我才知道过去的自己有多卑微。”
她轻轻晃着酒杯。
“不是！”秦川急道，“小鱼儿，你只是爱他。
”
是啊，爱他，比爱自己还要多。
所以，她输了啊。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才不被珍惜吧！”她浅浅喝了一口酒。
片刻后，仰头喝光，秦川甚至来不及阻止。
“他一定是有原因的。”秦川着急。“小鱼儿，我和修远一起长大，我了解他……”
“那不如三哥告诉我，他怎么了吧！”她偏头轻笑。
秦川一噎。
“小鱼儿，他一定有苦衷的……”
“我当初问过的，现在，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她放下酒杯，“三哥，我知道你是出于好意，但以后不用再说这些话了。”
“你看，我们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哪里好了。
如果真的好，他们还用如此着急吗。
纪舒语笑，“三哥，其实……你也该往前看了！
”
她拍拍他的手臂，转身离开。
“……”
秦川愣了一瞬。
所以，自己这是被一个小丫头给“教育”了吗？
这个没大没小的！
拍谁呢！！
……
因为顾修远的关系，凡是相熟的也都算是看着纪舒语长大的。
虽然身份成了千尊万贵的霍家小姐，但对他们这些熟的、不熟的朋友，倒是还和往常没什么区别。
有了秦川那杯酒做开局，别人再来的时候，拒绝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几杯酒去，纪舒语开始晕。
“差不多行了。”顾修远开口。
这几个，商量好一样对着他们俩轮着“敬”酒，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简直太明显了。
“我们还得照顾奶奶，不能喝多。”
“今儿开心嘛！”有人不依，“奶奶有阿姨照顾，来最后一杯。”
生意场上混了十几年，这点酒顾修远是不放在眼里的，何况这三年他就是在忙碌和烟酒里熬过来的。
纪舒语工作后，酒量也变好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几杯之后就明显不行了。
众人见差不多，纷纷撤退。
和朋友出来吃饭，不好带着保镖，离开的时候秦川安排车送她们。
纪舒语有点多了，上车之后忽然想念宝宝，便让司机顺路送她回酒店。
顾修远没有出声。
今晚这个局，说白了就是秦川为他们俩组的，想必这两天秦川一定也找她说了不少，虽然注定要辜负他们的好意，可是能和小语单独呆一会儿，他已经很满足了。
不知道是不是司机故意，车子很慢。
这一路很安静，车窗阻隔了外面的灯光。
光线暗淡，气氛中的压抑也被放大。
纪舒语借着酒劲闭目休息，不知是不是酒劲上来，她竟然睡着了。
顾修远担心自己的目光太直接让她不适，连看向她的时候，都要带着一丝小心。
肩膀上忽然一沉。
看着靠到自己肩上的纪舒语，顾修远的呼吸一窒，心跳悄悄慢了半拍，然后就是疯狂的跳动。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担心躁动的心跳声会惊醒她。
顾修远将呼吸都放得很轻，生怕搅扰了此刻的安宁。
看着她的睡脸，他抬起手来，轻轻摸摸她的脸颊，然后忍不住将她抱进怀里。
将她抱入怀中那一刻，剧烈的心痛让他没能控制住自己的酸意。
他小心地抱得更紧了一点，然后颤抖着唇，轻轻亲吻她的发丝。
眼底的酸意越发控制不住，心脏一抽一抽的疼痛，似乎带着节奏，渐渐他连呼吸都不顺畅……
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下。
纪舒语没有醒来。
顾修远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然后贪恋地将她抱得更紧了一点。
他该好好珍惜眼前的这点时光的，可心里却只有时间倒数的悲凉和绝望……
她醒了，他就又要退回原来的位置。
啪嗒——眼中的泪水坠下。
烧灼的痛似乎直接抵达心脏，他看着她，忍不住靠近了一点，然后轻轻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