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灵堂痛失忠义臣
撑病体执意伐燕云
柴荣回到京师的第一件事就是单独召见王朴,王朴来到别殿,但见柴荣正在查看地图,于是问道:“陛下刚刚回京,就急着召见臣,有甚么急事吗?”柴荣目光仍然不离地图,道:“辽国和北汉趁着我攻打淮南的时候出兵袭扰,北方边疆已经不太平了,所以退兵。你我从前拟定的方略是‘先南后北、先易后难’,因时制宜,现在要改变了。”两人心意相通,许多事情都能想到一处,王朴猜到柴荣的意图,问道:“陛下准备要对北方用兵了?”柴荣点了点头,王朴沉吟片刻,道:“陛下威加四海,先收复了秦、凤、成、阶四州,现在李璟也割地称臣,蜀国、南唐诸国已经不足为虑了,不知陛下是想对北汉用兵还是讨伐辽国?”柴荣伸手在地图上划了一圈,道:“朕要先收复燕云十六州,收复燕云失地,北汉也就不攻自破了。”燕云十六州不但有巍峨险峻的山脉,还有纵横交错的河流,与长城相辅相成,构成了北方屏障。石敬塘割让十六州之前,中原凭借这里的山形地势、河道关隘抵御北方异族。可是割让之后,十六州却成了辽国南下的必经之路。十六州往南,平坦如坻,辽国骑兵足以朝发夕至,凌晨发兵,傍晚就能饮马汴河,简直就是中原的噩梦。
王朴问道:“陛下准拟何时用兵北伐?”柴荣道:“越快越好。”话犹未了,咳了几声。王朴问道:“陛下龙体不适?”柴荣摇头道:“偶感风寒,没有甚么大碍。”王朴道:“陛下即位以来事必躬亲,日理万机,臣看陛下气色不如从前,而且消瘦了些,必定是操劳军国大事所致。为江山社稷之计,请保重龙体。”关切之情,形于辞色。柴荣道:“些许风寒,服几付药就好了,不值得大惊小怪。”苦笑一声,又道:“我就是闲不下来的命,真要是有哪天闲下来,还会浑身难受。”
王朴道:“陛下因时制宜,改变‘先南后北、先易后难’的方略,臣觉得可行,但是辽国不比南唐软弱可欺,不可操之过急。”柴荣道:“你有甚么顾虑?”指了指旁边的锦墩,又道:“今天传召你,就是要和你好好议议收复燕云十六州事宜,坐下慢慢说。朕素知你的秉性,就是要听听你直言不讳的话。”王朴依言坐下,道:“那么臣就大胆直言了,大周立国之初,千疮百孔、风雨飘摇、国本不固、民生凋敝,虽经太祖和陛下励精图治,国势蒸蒸日上,军马强壮了,民间也渐渐富庶了,但是比起疆域辽阔,国势如日中天的辽国,毕竟虚弱太多,不啻天壤之别,因此要运筹帷幄,谋后而定,必须立于不败之地才能用兵,切不能凭一时气血之勇。”
柴荣沉默良久,方道:“实话告诉你罢,朕的身体每况愈下,一天不如一天了。朕只对你一个人说,你不要传了出去。”王朴神情一阵黯然,更咽道:“陛下是累成这样的。”柴荣神情坚毅,道:“朕心中急啊,虽然蜀国、南唐诸国不足为虑,可是辽国却是最强大的敌人,坐拥燕云十六州,随时都能够发兵南下,乃是中原的心腹大患。不收复十六州,中原随时都有亡国之虞,这正是我寝食难安的原因。朕欲收复十六州,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深思熟虑过的。迟早要收复十六州失地,不能把这个难题留给后世。万一后世君王平庸,江山社稷就难以为继了。为子孙后世之计,朕决意迎难而上。”听完这段话,王朴终于体会了他的良苦用心,道:“既然陛下心意已决,臣没有异议了。”顿了一顿又道:“汛期将至,为防洪水泛滥,臣请巡视汴河。”柴荣点了点头,道:“巡视完汴河之后,再去巡视黄河,哪段河道要加固加高,着命本官立即修缮。”王朴领命说是。
次日柴荣传召范质、王溥、魏仁溥商议北伐事宜,道:“在朕亲征淮南的时候,北汉和辽国出兵侵袭,北方边疆烽烟又起,朕欲北伐,想听听大家的想法。”范质道:“虽然南唐进献犒师银十万两、钱十万贯、米麦十万石,现在不缺钱也不缺粮食了,但是敌强我弱,请陛下三思。再说连年征战,将士们疲于奔命,是否厌战,尚未可是。”柴荣道:“这些朕都想过,辽国占据着燕云十六州,占尽山形地势之利,发兵南下,简直易如反掌。无论过多少年,无论中原如何强盛,只要十六州还在辽国手里,中原就永无宁日。遇上难事,人们往往退缩,但朕不是得过且过之人,越是遇上难事,越是迎难而上。既然迟早要收复十六州,迟打不如早打。至于说将士是否厌战,朕却有不同的见解。好比一把刀,放着不用就变锈了钝了损了。只要用起来,反而越磨砺越快,越磨砺越锋利。”魏仁溥问道:“这次陛下是不是又要御驾亲征?”柴荣笑道:“为了激烈士气,朕要率领军马出征。”王溥道:“陛下龙体欠安,能否等病势好转再御驾亲征?”柴荣微微一笑,道:“朕最近身体确是有些不爽,不过只是风寒之类的小症候,吃了御医的药,已经好转了。大战在即,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诸如兵器军需粮草药材都要提前准备充足。”众人知道他的说到做到,既然决定了的事情,就义无反顾,绝不回头,只得应声说是。
与文臣商议完,柴荣又召见张永德、韩通、赵匡胤这三位武将。柴荣也不赘言,开门见山道:“今天召见你们,是要告诉你们,朕欲北伐,收复燕云十六州,你们各自准备罢。”张永德三人骤闻此言,不禁面面相觑,均想从淮南回来没有多久,就要挥师北上,这可真是马不停蹄,一刻也不让人喘息。张永德问道:“请问陛下,甚么时候出兵?”柴荣道:“一切准备妥当就会出兵,不会等太久,你们有甚么顾虑就先说出来罢。”张永德道:“契丹人平时是民,战时就变成了兵,尤其骑兵来去如风,横卷天下。说是兵强马壮,丝毫不足为过,只怕周军难以匹敌。”担忧之情,形于辞色。
柴荣心中顿时不悦,皱眉道:“还没有开战你就先畏缩胆怯了,倘若人人都似你这般畏惧契丹军马,这仗就不用打了。”张永德辩解道:“陛下明鉴,臣这么说并非畏惧胆怯,辽国非南唐可比,收复燕云十六州必定困难重重。倘若把这件事想的容易了,是会吃大亏的。”柴荣神色这才缓和,道:“朕何尝没有想到此事绝不会一帆风顺、如履平地,打个比方,一个人举着利刃,时时刻刻在你身畔,伺机而动,你们睡的踏实坐的安稳吗?辽国正是那个手举利刃之人,占据十六州,随时都能发兵南下。中原的脖子被辽国掐的死死,你们能够忍受吗?”韩通霍然而起,大声道:“不能忍受,提起辽国,天下人都谈虎色变,我韩通却不信这个邪,同样是人,咱们不比契丹人少一条胳膊少一条腿,为甚么要心生恐惧?辽军驰骋天下,周军也是百战百胜,我正要试试,究竟是辽军厉害还是周军厉害。”柴荣要的就是这份无所畏惧,当下道:“在十六州的汉人饱受欺凌,被契丹人当成牛马牲畜,受尽荼毒屈辱,他们在水深火热之中,朕感同身受,心中难过啊!”韩通道:“陛下不要再说了,下令发兵罢。”柴荣道:“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就会出兵,你们下去之后要安抚将士,鼓舞士气,虽然休整,可是操练一丝也不能懈怠。”张永德三人齐声说是。
王朴巡视完汴河,回京复命,路过李谷家的时候,登门拜访。李谷亲自出门迎迓,二人来到客厅,分宾主落座。王朴道:“李相近来可好?”李谷苦笑一声,道:“有甚么好不好的,在淮南吃了败仗,陛下虽然不说,可是我自己却觉得愧对陛下。”王朴微微一笑,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李相不必介怀。”李谷道:“你不用安慰我,别人都打了胜仗,唯独我打了败仗,面子上都挂不住。”叹息一声,又道:“文伯从何而来?”王朴道:“我奉命巡视汴河,正要回去复命,路过相府,特意拜会。”李谷道:“难得你还记得我,不像旁人,见陛下疏远我,都像躲瘟神似的躲着我。”感叹一番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之后,又道:“听说陛下又准备兴兵北伐了?”王朴点了点头,道:“陛下是有这个打算。”李谷道:“我还听说陛下病了,众大臣们都上书劝谏,等到病愈之后再挥师北上,可是陛下不听。”王朴道:“陛下有自己的打算,因此急着出兵。”又聊一阵之后,王朴站起身来,道:“我还要回去复命,改日再来拜访李相,告辞。”刚刚转身的时候,忽然载到在地。
李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怔了一会方才醒过神来,俯身唤道:“文伯,文伯,你怎么了?”但见王朴始终一动不动,察觉大事不妙,大声道:“来人,来人。”两名仆人匆匆忙忙走进客厅,李谷道:“快扶他起来。”两名仆人急忙扶着王朴坐起,但见他的脑袋歪着,没有脉搏心跳也没有了呼吸。李谷忙道:“掐人中,快掐人中。”一个仆人当下掐住王朴的人中,可是王朴已然气绝,无法苏醒。那仆人摇头道:“相公,他已经死了,救不活了。”
王朴死在了自己家里,李谷急忙进宫禀告,道:“陛下,王朴巡视汴河回来,路过臣的家,进去坐了一会,闲谈了几句,正要告辞的时候,忽然...忽然倒在地上起不来了,臣虽然想尽办法,却是回天无力,救不了他。”柴荣惊闻噩耗,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霍然而起,道:“你说甚么,王朴死了吗?”李谷默不作声,点了点头。霎时之间,柴荣脑中一片空白,跌坐回椅子上。李谷道:“陛下不要伤心。”柴荣神情哀伤,过了良久,方道:“他人呢?”李谷道:“臣已经差人把他送回家了。”柴荣道:“朕要去见他最后一面,让礼部派两名官员去他家操办丧事。”李谷应声说是。
礼部的官员先行一步,布置好了灵堂。王家挂满了白幔白幡,冰凉的棺材停放在堂屋。王夫人和几个儿子都披麻戴孝,跪在地上,都眼睛红肿,哭得泪人也似。柴荣身穿素服,走进王家的时候,王家早就人满为患了。原来他亲自前来吊唁,王家及尽荣哀,大臣们看他的面子,也都登门吊唁。王朴性情刚烈耿直,不苟言笑,甚么事都公事公办,绝不开方便之门,得罪的人不在少数。得罪过的人表面上装的戚伤哀愁,实则心中喜悦之情,莫可名状。众大臣齐刷刷行礼,柴荣却不理会,双眼望着堂屋里的棺材,步履沉重的走了过去。想到数日之前还活生生的,君臣商议北伐事宜,现在却躺在了冰凉的棺材里。从此阴阳两隔,天各一方,再无相见之时,不禁悲从中来,俯在棺材上泪如雨下,道:“文伯,你走的怎么如此匆忙,临死之前也不来见朕一面。朕虽是天子,却救不了你...”说到后面,已然泣不成声。柴荣不顾帝王之尊,到大臣家吊唁,还哭得撕心裂肺。生前深得重用,生后及备荣哀,王朴算是当今第一人了。他们君臣二人志同道合,志趣相投,每逢奏对看法都十分接近,而且一样性烈如火似荼。在柴荣心中,王朴不但是不可或缺的肱骨之臣,更是自己的影子。如今王朴溘然长逝,自己变得孤孤单单了,怎不叫他伤心欲绝。
柴荣哭得催人泪下,王夫人和几个儿子触景伤情,也哭得更大声了。范质与王溥对望一眼,均想这么哭下去,终究不是个事,于是一左一右扶住柴荣。范质道:“人死不能复生,请陛下节哀。”王溥道:“陛下尚在病中,切莫哀伤过渡。”众大臣苦劝良久,柴荣方才止住了哭泣。范质和王溥扶他坐下,但见他脸颊上犹有泪痕,适才痛哭一场,精神憔悴,容颜凄伤,一瞬之间,似乎老了几岁。柴荣道:“知会礼部,赠帛金五百贯钱。”范质和王溥应声说是。
柴荣看着王夫人和她的几个儿子,但见旁边最小的一个男孩的容貌与王朴有六七分相似,于是问道:“他们都是文伯的孩子?”王夫人道:“是的,陛下。”柴荣向那最年幼的孩子招了招手,那孩子年龄尚幼,何曾见过这么大的场面,只会跟着母亲哭泣,早就吓得不知所措,依旧跪在地上,不知道如何是好。王夫人道:“陛下要你过去。”那男孩呆了一会,方才站起,走到柴荣身前。王夫人道:“跪下。”那男孩正要跪下,柴荣伸手扶住,道:“不必下跪。”凝目端详,或是太过思念王朴的缘故,竟然越看越觉得像极了王朴,当下道:“孩子,你叫甚么,多大了?”那男孩回道:“我叫王侁,已经六岁了。”柴荣点了点头,道:“王夫人,我想把他领进宫,养育成人。”他爱屋及乌,决意养育王侁,于王氏一家于王侁本人都是莫大的隆恩荣宠,王夫人当即谢恩。
吴越在后梁开平元年立国,始终尊中原为正朔,并受册封。一面向中原称臣,一面自为朝廷,一切礼制皆按照皇帝的规格,现在的国王叫钱弘俶。曹彬奉命出使吴越,完成使命之后,未做停留,即刻启程返回开封。押伴使等人一行送到江畔,曹彬微笑道:“有劳诸位,不必相送了。”押伴使道:“祝贵使一路顺风。”曹彬拱手为礼,道:“就此别过,请。”押伴使吩咐身旁的军校,道:“国王吩咐,一定要将贵使护送到大周国境,一路上不得有丝毫差错,否则惟你是问。”那军校躬身道:“下官明白。”又对曹彬道:“请贵使登船。”曹彬又微笑着向押伴使拱了拱手,道:“曹某告辞,押伴使请回罢。”转过身去,正要登舟的时候,远处一个声音道:“贵使留步。”曹彬敛足止步,转过身去,只见礼部侍郎驰马行来,他身后跟着一辆马车。
及至江畔,礼部侍郎下得马来。曹彬上前两步,微笑道:“侍郎有何指教?”侍郎忙说不敢,又道:“国王为贵使准备了一些礼物,请贵使收下。”曹彬洁身自好,品行白玉无瑕,从未收受贿赂,当即连连摆手,道:“这如何使的,请侍郎回去转告国王,就说国王的心意,敝人心领了,至于礼物,敝人不能收受。”侍郎笑道:“贵使放心,这些不是甚么贵重的礼物,不过茶叶海产而已,值不了甚么,无非是国王的一点心意罢了。”转头吩咐军校,道:“把车上的礼物搬上船,留神一些,莫要磕着碰着了。”那军校应声说是,又吩咐士卒们搬运礼物。曹彬连忙道:“这万万不可,请侍郎和押伴使回去转告国王,好意我心领了,但是礼物却不能要。”他挡在了舟船的前面,士卒们无法登船,真是进退两难。侍郎、押伴使和军校面面相觑,神情极其难堪。
大周每有使者出使,回去的时候,吴越或多或少都会馈赠礼物,有的推辞一番,有的心领神会,但是最后都笑纳了。唯有曹彬执意不收,显得不近人情。他虽贵为皇亲国戚,却恪守臣道,廉洁自律,从不盛气凌人。举止儒雅大方,彬彬有礼,无论甚么人与之相处,都有如沐春风之感。但是无论对何人又都若即若离,大有无法亲近之感。
押伴使笑了一声,道:“吴越国风景如画,既有静若处子的西湖,又有波涛澎湃的大海,烟花三月,美不胜收。但是贵使来去匆匆,既不欣赏名胜也不品茗酒茶,完成使命之后毫不停留,便即返回大周,再不收点礼物,就说不过去了。”曹彬微微一笑,道:“如果我多呆一日,就多麻烦诸位一日,因此不敢久作停留。”侍郎笑道:“贵使是皇亲国戚,天子最赏识之人,咱们都巴不得你留下来。”顿了一顿,又道:“如果贵使不收礼物,咱们无法回去复命,说不定还会因此丢官。”押伴使道:“是啊,为了咱们,请贵使收下礼物。”乞求之情,形于辞色。曹彬眼见不收下礼物,这些人是不会让自己登船的。再说若再推辞,大有沽名钓誉、邀买廉洁之名的嫌疑,只得道:“好罢,我收下礼物便是,请诸位回去转告国王,敝人多谢了!”押伴使三人心中石头落地,相视而笑。只听得曹彬又道:“倘若敝人有幸以后再次出使吴越,就不要再送礼了。”押伴使和侍郎满口答应,催促士卒们搬运礼物。曹彬登上战船,拱手道:“二位留步,敝人告辞了。”战船起锚,逆流而上。
曹彬回到开封,呈上国书,道:“这是吴越国王钱弘俶的国书,请陛下御览。”王继恩接过国书,呈给柴荣。王朴刚刚过世,柴荣犹在悲伤之中,心中空空落落,没有心情阅览国书,随手放在了旁边。曹彬知道他勤政不倦,即位以来无论大小事情都亲力亲为,若在往常,势必仔细阅览国书,详细询问钱弘俶近况。可是现在置之不理,实是大悖常理。察言观色,见他气色不佳,于是问道:“陛下是否龙体违和?”柴荣摇了摇头,叹道:“文伯死了。”曹彬十分敬佩王朴的人品节操,闻得此言,唏嘘不已,道:“臣与他曾经同在镇宁军共事,极其敬佩他的人品,臣想去祭拜一番。”柴荣颔首道:“去罢,也替朕再上几柱香。”曹彬知道了柴荣萎靡不振的原因,当下劝道:“文伯英年早逝,确是可惜可叹,但是江山社稷系于陛下一身,万望保重。”柴荣坐直身体,道:“你说的没错,朕马上要收复燕云十六州了,不能消沉,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曹彬道:“臣还有件事要向陛下禀告。”柴荣道:“说罢。”曹彬道:“离开杭州的时候,吴越国王遣人送臣一些礼物,臣原本坚持不收,但是转念一想,如果不收,只怕吴越国王还以为臣邀买廉洁的虚名,因此收了。现在臣把这些礼物交给陛下,请陛下处置。”柴荣笑道:“既然是钱弘俶送给你的,你尽管大大方方收下就是,倘若不收,反倒让吴人觉得咱们小家子气。朕不要这些东西,你自己拿回家罢。”
曹彬出殿,没走多远,但见赵匡胤迎面而来。赵匡胤笑道:“国华,咱们好久没有见面了。”曹彬退到路边,恭恭敬敬行礼道:“下官见过殿帅。”赵匡胤见状,不禁大皱眉头,道:“咱们是好朋友,你这个样子,是不是太生分了?”曹彬正色道:“官场上有官场上的规矩,下僚见了上宪,就要率先行礼,即便是好朋友也不能坏了规矩。”赵匡胤无可辩驳,苦笑一声,道:“你总是这么公事公办,若即若离的样子,要我说你怎么好呢?”曹彬道:“我这人性情孤僻,还请殿帅海涵。”赵匡胤微微一笑,道:“离开澶州之后,咱们这些镇宁军的旧臣就很少聚会了,明天约上王著和曹翰,我做东,请大家吃几杯酒,能意下如何?”曹彬推辞不过,只得欣然应允。赵匡胤这么做无非是要亲近于他,见他答允,自是满心喜悦,笑道:“那就一言为定,既是朋友聚会,到时候都不要穿官服。”曹彬连声说好。
曹彬回到家中,逐一打开礼盒。他原本要把钱弘俶馈赠的礼物悉数交给柴荣,心静如水,因此一路上没有打开过,也没有想过里面究竟是甚么东西。第一个礼盒里装着两支玉瓶,第二个礼盒里赫然是金灿灿的金瓜子,还有上等茶叶、刺绣、珍珠及一株高约三尺的珊瑚。曹彬心想:“礼部侍郎曾经说过,只是茶叶海产等物品,不值几个钱,可是随随便便一件都价值不菲,吴越国王为了笼络人心,委实煞费苦心。”要说茶叶海产,倒也不是假话,珊瑚和珍珠出自大海,可不就是海产么?他看着这一堆价值连城的物品发起愁来,思来想去,自己用不上,放在家里又怕贼惦记,独乐莫若众乐,索性分给了族人,自己一件不留。
次日众人忙完公事,应约来到酒楼,选了一个没有人打扰的雅间。赵匡胤道:“国华,请坐上位。”曹彬推辞道:“你是殿帅,咱们当中你的官位品秩最高,理当你坐上位。”赵匡胤笑道:“论说身份,你是皇亲国戚,咱们都无法比拟,这上位该当你来坐。”王著举止洒脱,见他们推来推去,好不磨磨唧唧,于是毫不客气坐于上位,笑道:“你们都不坐,我来坐。”赵匡胤笑道:“就是怕大家推来推去,因此都不穿官服,既是故友叙旧,那就随便坐罢。”王著笑道:“早该如此了。”
过了一会,酒菜上齐。赵匡胤为众人斟满了酒,端起酒盏,道:“国华出使吴越国回来,一来为你接风洗尘,二来借着这个机会叙叙旧,大家满饮三杯。”众人连饮三杯之后,赵匡胤继续斟酒,曹彬却遮住酒盏,微笑道:“我不胜酒力,不能再饮了,你们随意就好。”赵匡胤知道他严于律己,说不饮就不会再饮,笑道:“那就吃菜。”王著酒量不大,却偏偏贪杯如命,一盏接一盏的开怀畅饮,不过十多盏之后,已然面色酡红,醺醺然略有酲醉之态。他吃了一口菜,对着赵匡胤道:“从前我最不看好的人就是你,想不到时过境迁,你平步青云,一跃成为殿帅了,当真是世事难料。”他言辞之间隐隐颇有微词,曹翰连使眼色,道:“你喝醉了。”王著嘿嘿而笑,道:“我没有喝醉,当年他如果没有投奔陛下,就绝不会有今日之地位,我说错了吗?”赵匡胤从军多年,而且深谋远虑,早已历练的深藏不露了,虽然心中有一丝丝不悦,但是笑道:“是啊,他没有说错,没有陛下的栽培,就没有我今日之地位。”曹翰打个哈哈,笑道:“这里没有外人,我就实话实说了,抛开国华皇亲国戚的身份,咱们都是从镇宁军出来的,唯独你贵为殿帅、节度使,执掌兵符。一言蔽之,纵然陛下器重,自己没有真本事,也是枉然。你在战场上用兵如神,所向无敌,咱们实实在在佩服的五体投地。”赵匡胤笑道:“既是朋友,就不分官职高低,日后不但要多多亲近,还要互相提携。”曹翰哈哈一笑,道:“朋友相交,贵在知心,正是这个理儿。”
众人边吃边聊,酒足菜饱之时,已是黄昏时分。赵匡胤叫来店伙结账,店伙指着曹彬道:“这位官人已经结过账了。”曹彬是不愿欠别人的人情,因此早就结了账。赵匡胤皱眉道:“说好了的,今日我做东,你怎么抢着结账?”曹彬微笑道:“正如你说过的,大家是朋友,不分彼此,谁结账还不都是一样吗?”赵匡胤摇头苦笑,道:“这次就算了,下次一定我做东。”
显德六年三月二十八日,柴荣不顾众大臣们的劝谏,下诏亲征辽国,欲举倾国之兵与之决战,收复燕云失地。与此同时,诏令义武军节度使孙行友出兵定州,震慑北汉,阻止北汉援助辽军。诏令侍卫亲军马步军都虞候韩通为先锋,率领水步军先行出发。诏令李重进率领本部军马,迅速向沧州集结。他自领中军,昼夜兼程,于四月十六日抵达沧州。范质道:“陛下亲领中军,连日来都是日行百里,鞍马劳顿,该在沧州好好静养几日了。”柴荣摇头道:“兵贵神速,朕只能在沧州歇一晚,明晨...”话犹未了,剧烈的咳了起来。王继恩道:“陛下慢些。”说罢轻轻拍打他的背心。魏仁溥传来御医,道:“给陛下把把脉。”御医诊过脉象之后,道:“陛下虚火旺盛,脉象淤滞,宜静养为宜。”范质问道:“陛下需要服药吗?”御医点了点头,道:“下官这就下去开药方,立刻煎药。”范质道:“下去罢。”御医当下退了出去。
范质看了看魏仁溥,道:“陛下连日来领军疾行,马不停蹄,莫说是人,便是铁打的也吃不消。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体恤将士们,好好休整几天,让将士们喘喘气。再说李重进、张永德等都还在路上,等军马到齐,再继续行军不迟。”柴荣自有主见,道:“过了沧州就是辽国了,想到前面就宁州,朕一刻也不能停留。正是体恤将士们,想到你们也都累了,才在这里歇一晚。你们不要再劝了,明晨开拔,朕要亲自收复宁州。”众大臣见他不顾劝谏,一意孤行,无不叫苦不迭。他们平日在京师钟鸣鼎食,吃的是珍馐佳肴,喝的是琼浆玉液,养尊处优惯了。这些时日随军北伐,吃的是粗糙军粮喝的是清汤寡水。吃喝不如在京师也就罢了,忍忍就过去了。但是鞍马劳顿,行军的时间远远长过休息的时间,在马车上颠簸起伏,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又酸又痛。行军的同时,还有处置不完,无休无止的军国大事。再这样下去,只怕还没收复燕云十六州,自己就先累倒了。然则柴荣固执己见,始终不为所动,看这架势,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君命难为,自是一筹莫展。
众大臣告退之后,王继恩道:“陛下连日行军,想必累了,小人服侍你歇息。”柴荣道:“把文书都拿来给朕批阅,批阅完文书,朕再歇息。”口中虽然这般说法,毕竟连日行军,而且身在病中,浑身不适,于是躺在榻上批阅文书。过了半个时辰,御医端来汤药,交给王继恩。王继恩走进内室,却见柴荣已然入睡,不敢叫醒他,轻手轻脚盖上被子,退了出去。
次日天还没亮,柴荣就已经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召见众大臣,问道:“将士们都起来没有?”魏仁溥道:“将士们都已经起来了,吃了早饭,随时可以开拔。”柴荣道:“事不宜迟,立刻开拔。”王继恩道:“昨晚御医送来汤药,小人见陛下睡下了,没敢叫醒陛下,请陛下先喝药罢。”柴荣喝过汤药,道:“立刻开拔。”王继恩道:“陛下还没有吃早饭,吃了早饭再走不迟。”柴荣并不理会,带领军马起程。为了兵进神速之计,也为隐蔽之计,绕开大道,走得全是荒山野路。数万军马掠境而过,悄无声息,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第二天晌午,周军抵达宁州城下。宁州毫无防备,依旧城门大开。赵匡胤是为先锋,带领一千马军二千步军,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向宁州城门。穿城而过的时候,把守城门的辽军目瞪口呆,好久都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赵匡胤挥剑道:“迅速占领城墙。”军马得令,挥刀举枪,吼叫着冲向城墙。周军从天而降一般,城上辽军毫无斗志,有的扔下兵器投降,有的则逃之夭夭。周军兵不血刃,不费吹灰之力占领了城池。宁州刺史王洪进听说城池失守,不禁大惊失色。但是转念一想,城池既然失守,殊死抵抗也是枉然,再说自己本是汉人,是被石敬塘硬生生割让给辽国的,并非自己本意。他毫不犹豫,当即投降。赵匡胤领着王洪进出城,走到柴荣马前。赵匡胤道:“陛下,宁州刺史王洪进请求归降。”王洪进跪在柴荣马前,顿首道:“宁州刺史王洪禁请求归降。”柴荣分得清投降与归降的区别,王洪进请求归降,是以中原人自居,当下道:“免礼。”王洪进起身之后,道:“请陛下进城。”柴荣道:“你随朕一起进城。”王洪进应声说是。
石敬塘割让燕云十六州至今,已经有二十个年头了,辽国虽然不遗余力推行汉人契丹人平等的国策,但是仍有不少汉人心系故国,念念不忘回到中原。中原天子打到了宁州,宁州城顿时沸腾开来,汉人们竟相奔告,纷纷涌上街头瞻仰柴荣的真容。斗转星移,时过境迁,中原天子驾临宁州,中原的王旗又在宁州迎风招展,怎不叫当地思念故国的汉人们心潮澎湃?有的汉人进献食物,有的年长汉人则跪在地上高呼万岁,满眶热泪。
柴荣进入宁州城不久,水军也陆续抵达。次日柴荣命韩通为陆路都部署,赵匡胤为水路都部署,水军步军马军齐头并进,进逼幽州。水军战船如云,首尾相连,绵亘数十里。马军和步军浩浩荡荡,刀枪光芒耀眼,旌旗遮空蔽日。军威之盛,比之征伐南唐有过之而无不及。益津关、瓦桥关、淤口关乃是幽州正南方向三座关隘,是通往幽州的必经之地。所谓‘不下三关,难抵幽州’,指得就是这三座关隘。从来都是契丹骑兵从三关出发南侵汉地,还没有中原军马主动出击,攻至三关。周军抵达益津关,辽军不堪重压,一哄而散,益津关守将终延辉出关归降。柴荣再接再厉,命赵匡胤夺取瓦桥关。赵匡胤率领军马直抵关前,原本以为会有一场血战,但是瓦桥关姚内斌早就竖起了降旗。当晚,柴荣下令将行宫搬进瓦桥关。
五月一日,大周最骁勇强悍的大将李重进终于率领本镇军马与柴荣会师了。战鼓响彻云霄,三军士气排奡。莫州刺史刘杨信、瀛洲刺史高延晖、淤口关守将莫敢撄其锋锐,先后遣使归降。柴荣从京师出发开赴战场,只有区区三十来天,辽国边关守将纷纷望风归顺,一举收复三关三州十七县,复民一万八千余户。这些关隘城池都慑于柴荣凛凛天威而归降,每一战都兵不血刃,有的甚至连刀还没有拔出来就归降了。委实势如破竹,顺风顺水,顺利的不可思议。
五月二日,柴荣在瓦桥关行宫大宴武将文臣。范质是百官之首,率先起身举杯,道:“陛下天威凛凛,一举收复三关三州十七县,未动一兵一卒,如此功业震古烁今,即令秦皇汉武也叹为观止,自叹弗如。”环视众人,又道:“我们同敬陛下一杯。”柴荣与众武将文臣对饮一杯,道:“前面就是幽州了,幽州乃十六州之首,首当其冲,那位将军愿意出战?”一言既毕,殿下却鸦雀无声。征伐南唐的时候,众将不甘人后,每遇一战都争先恐后,抢先请战,生怕别人捷足先登了。但是这次却出乎意料,竟然没有一个人请战。原来契丹军马骁勇善战,驰骋天下没有敌手,不可战胜,在每个人心中都根深蒂固,此乃恐辽之症。攻打幽州,每个人心中都没有底,因此沉默不语。
柴荣道:“李重进,你为甚么不说话?”李重进想了一会,道:“陛下离京四十二天,兵不血刃,一举收复燕南之地,此乃不世之功业。辽国皇帝耶律璟已经率领军马赶往幽州,如果贸然进军,一旦有失,势必前功尽弃,请陛下三思。臣的见识是,先稳固收复的三关三州十七县,加派士兵镇守,等到站稳了脚跟,再想办法收复别的失地。”众文臣武将都赞同这个稳妥的办法,纷纷称善。但是柴荣知道李重进胆怯了,不禁艴然不悦,霍然而起,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次举国北伐,是要收复十六州,而非三关三州十七县而已。乘胜长驱直入,正如破竹之势,岂可半途而废?”
正说之间,一名士卒走了进来,道:“启禀陛下,辽国先锋骑兵已经逼进瓦桥关了。”柴荣冷笑一声,问道:“有多少骑兵?”那士卒道:“大约三千人。”柴荣大声道:“刘重进。”先锋都指挥使刘重进站起身来,躬身道:“臣在。”柴荣道:“带领马军杀败辽国先锋骑兵。”刘重进领命而去。
次日周军继续向幽州挺进,行军之际,柴荣驰马奔上山坡。勒马高岗,举目远眺,燕山山脉绵延起伏,重峦叠嶂,郁郁葱葱。雄壮巍峨的长城隐约可见,虽然历经战火沧桑、风霜雪雨,但是屹立千年不倒。想到不久之后就会与天下最强盛的辽国决一死战,不禁心神激越,豪气冲天之余,昂首长啸。啸声宛如龙吟,穿透云霄,激荡天地,久久回响在旷野之间。他驰马行下山坡的时候,忽然之间,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摔下马去,顿时不省人事。
柴荣醒来的时候,躺在瓦桥关行宫榻上。他缓缓睁开眼睛,这里不是行军路上,而是行宫,不禁心中一凛,大声道:“来人。”王继恩快步走了进来,喜道:“陛下终于醒了。”柴荣浑身无力,道:“扶朕起来。”王继恩上前,扶他坐了起来。柴荣问道:“朕原本在行军的路上,怎么现在却躺在了行宫里?”王继恩道:“陛下还不知道吗?行军的时候,陛下忽然从马背上掉了下来,摔得昏迷了过去,范相公吩咐送回行宫静养。”柴荣又道:“三军将士们呢?是继续向幽州进发,还是在原地待命?”王继恩道:“将士们都退回了瓦桥关,等待陛下诏令。”柴荣长叹一声,道:“传范质、魏仁溥、李重进、张永德来见朕。”王继恩道:“范相公他们就在外面。”柴荣道:“立刻叫他们进来。”王继恩答应一声,走了出去,道:“范相公,陛下醒了,请你们进去。”范质等人当下走进内室。
柴荣一见范质就问道:“军马为甚么退回瓦桥关,是谁下的命令?”范质看了看其他三人,道:“臣等四人商议,陛下忽然从马上落地,摔得不轻,而且病的不轻,不宜长驱直入,深入幽州,因此下令退守瓦桥关。”柴荣叹息一声,悔恨自己病的不是时候,道:“就算是朕病了,也不该下令退守瓦桥关。”范质道:“陛下是三军将士的主心骨,这么一病,军心有些动摇了,不得不退守瓦桥关。”顿了一顿,又道:“听御医说陛下之病乃是操劳过度所致,必须回京静养。已经收复了三关三州十七县,大获全胜,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御驾回京。”柴荣心知三军将士原本就不想与辽军决一死战,只怕许多人巴不得自己生病,好回京过太平日子。沉吟片刻,又道:“耶律璟到了幽州没有?”李重进道:“他还在赶往幽州的路上,最多三日之后就能抵挡幽州。”三军将士不想与辽军硬碰硬,柴荣却不愿放过这个收复失地的千载良机,道:“绝不能中途辍止,如果现在退兵,耶律璟还以为朕怕了他似的。朕再静养一天,然后向幽州进发。”
次日,柴荣带着病体批阅四方奏送的文书,一张纸夹在两份文书之间,赫然写着‘点检做天子’五个字。他心中一凛,拿起这张纸看了又看,陷入沉思之中。朝中除了‘殿前都点检’,再也没有别的叫‘点检’的官职了,张永德正是殿前都点检。望文生义,就是张永德要趁着自己病重,取而代之,成为新天子。他想张永德没有野心,绝不敢明目张胆的递纸条,叫嚣着要做天子,逼迫自己退位。既然排除了张永德本人,那么就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他了,这人必是他的敌人,但是这个敌人却是谁呢?似乎每个人都有嫌疑。又想到行宫禁卫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没有召见,任何人等都不能任意进出。但是那人却能轻易夹带纸条,触角都伸进行宫里来了,当真是神通广大,无孔不入。倘若夹带的不是纸条,而是利刃,岂不要了自己的性命?念及于此,不禁不寒而栗,心中生起一阵寒意。这桩悬案惊天动地,而且牵连到了张永德,柴荣虽然要彻查到底,但是知道不能张扬。如果大张旗鼓的追查,势必打草惊蛇,反而甚么也查不出来,权衡再三,于是烧了那张纸条。他心中一阵烦闷,踱了几步,平静棼乱缠绕的思绪,重新梳理案情。那人夹带纸条,必是与太监禁卫们内外勾结,而且权势滔天,否则无法成事。李重进与张永德水火不容,素来明争暗斗,他的嫌疑自是最大。直是没有证据,自己的一番猜测而已。
柴荣原本打算静养一日再挥师北进,但是病势一日重过一日,而且又出了‘点检做天子’这件惊天大案,已然无法北征了。群臣们又苦苦劝谏,无可奈何,只得起程南返。临行之前,下诏以瓦桥关为雄州,以益津关为霸州,并征发民夫修筑城墙。令韩令坤为霸州都部署,陈思让为雄州都部署,各率本部军马驻守二州。既然纳入版图,一寸土地都不会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