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李毅将那把剑双手呈给楚昭，楚昭微微颔首接过。周围乐器吹奏开始，柔和的曲调在宴席上响起。
楚昭闭上眼，吸了一口气，又将眼睛睁开。嘴角含笑，纤细的手腕扭转苍龙剑，银色剑光刷刷扬起。
季舒祐饶有玩味的靠在椅背上，端起手边的酒杯放到嘴边抿了一口。
一袭素青色衣裙，跟随着柔和的乐声款款出入其间，宛如一片竹叶不断落下。
上方的庆禧帝同周围人一般惊讶的样子，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欣赏。
楚昭舞剑的身姿不似女子那般妖娆婀娜，玉腕轻甩，剑光芒芒。
众人看得出神，丝毫没注意到楚昭居然已经慢慢靠近坐在一旁的宁悦慈。
宁悦慈被吓得惊呼出声，周围的玉盏被打翻，盏中的葡萄美酒尽数洒在了她粉色的衣裙上，氤上了一片酒渍。
楚昭勾唇一笑，又回到了殿中央，站定朝庆禧帝作揖。
“臣女献丑了。”
可以清晰的看见，少女香汗淋漓，脸颊微红，轻喘着气。
“好！朕看到了什么叫红颜更胜儿郎！”
庆禧帝拍手叫好，周围的官眷也纷纷附和起来。
没有人注意到脸色已经变得难看的宁悦慈，一双手在案几下微微用力，指尖泛白。
庆禧帝又说了一些官方之语，不过就是夸奖楚昭的话，楚昭也不回答，只是微笑的静静的站在殿中央。直到庆禧帝说完，自己才回到席间。
“长姐！你可真厉害！”
楚立尧眼里冒星星的看着楚昭，脸上满是崇拜之情。
楚大夫则是脸色难看的坐在一边，刚才他分明看见了楚昭将剑对准了长公主，周围众官眷都未曾注意，不然这可是杀头的罪。
楚昭并未回答，用手撩了一下额前发，觉得殿中有些闷热，用去方便为由出了大殿。
楚昭闲逛着，穿到宫中一处桃林中迷了路。索性坐在一颗桃树下，抬头看着月亮。
“楚小姐好兴致，对长公主做了那样的事情还有兴致在此赏月。”
楚昭警惕的回过头，看了看周围。
“谁？”
只见季舒祐从桃树后走出来，玩味十足的看着楚昭。
“见过季小将军。”
楚昭并未起身，只是又回过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月挂中天，被一圈淡黄的光晕圈住。光晕开去，便是一些隐灭的星辰。还有那些似轻纱一般偏护的蓝白云。
季舒祐无言，只是坐在了楚昭的身边。
见楚昭并未有什么反应，季舒祐拿出在殿中偷来的酒，在楚昭眼前晃了晃。
“楚小姐有兴致和本将军喝上一壶上好的葡萄美酒吗？”
楚昭侧头看了看少年，少年的桃花眼煞是好看，好似漫天星辰其实都是落入了少年的眼中。
伸手接过酒壶，仰头喝了一口。
“我儿时听闻楚小姐身体不好在山中养病，没想到不光病好了，还带了一身好武艺回来。”
季舒祐盘腿而坐，用手撑着下巴，看着楚昭的侧颜。
“呵，养病。”楚昭自嘲的摇了摇头，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履。
那是一双圆头花履，上面还绣着荷花，和自己一点也不搭。
季舒祐不再问下去，伸手拿过楚昭手中的酒壶，仰头喝了一口。
楚昭还未来得及阻止，他已经喝了下去。
“季小将军，男女授受不亲。”
少女脸上洋溢起浅笑，用不大的音量提醒着季舒祐。
季舒祐得意的晃了晃手中的酒壶，靠在桃树上，身形修长，月光包裹住少年，眼角带着肆意的笑。
“能与本将军同饮一壶酒，楚小姐该感到荣幸。”
楚昭皱了皱眉，有些不悦。
“今日你我初见，甚至连自我介绍都没有，更不该同饮一壶酒。”
少年一愣，无奈的摇了摇头。
没想到这丫头还有些死脑筋。
“同是性情中人，你不必像那些人一般叫我季小将军。我叫季舒祐，今后你便叫我阿祐就好。”
楚昭皱起的眉头这才微微舒展开来，朱唇轻启。
“想必阿祐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我是城中楚氏嫡女，楚昭。”
这丫头竟是这么快就叫上了。
两人无言，待到楚立尧的声音在桃林外响起。楚昭才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
“那阿祐，后会有期。”
楚昭作揖，转身向外走去。
“接着！”
一桃花枝从后方飞来，楚昭伸手截住了那只桃花，转过身一脸疑惑的看着季舒祐。
“美人配桃花，送你了。”
季舒祐仍是那个姿势，靠着桃树，嘴角噙笑，眼神清亮，好似照亮了茫茫黑夜。
楚昭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轻轻颔首，转身走了。
“果真是个美人。”
季舒祐回过头想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但却发现酒壶中早已没了酒。
“你在殿中真是太莽撞了！怎可用剑对着公主！你知不知道若是陛下看见了，我们全家都会因为你而丢了性命！”
楚大夫坐在正屋中，前方站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楚昭。
“你今夜便去祠堂跪着反省吧，天亮之前都不能出来！”说完，楚大夫气愤的挥了挥袖子，出了正屋，只留下楚昭一人站在屋子中央。
春日的夜微凉，祠堂中供奉着楚氏死去的宗族。
楚昭走上前，点了三支香拜了拜。又拿起一旁的帕子，将每一个木碑擦了擦，竟发现没有安氏的木碑。
楚昭愣住了，走向蒲团跪下。
“师父，我想你了。还有娘亲...”说到这，楚昭红了眼眶，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落，打湿了衣裙，氤上地板。
夜晚凉风习习，楚昭哭着哭着在蒲团上跪着睡着了。嘴里还喃喃着：“娘亲...”
第二天吵醒楚昭的是守在门口的夏荷。
起身时，因为跪了太久，楚昭一个踉跄又跪了下去。
“夏荷，念秋！扶我一把。”楚昭有些无措的朝门外喊着。两个眼睛肿的好似两个桃仁一般大。
“天呐！小姐，你的眼睛！”念秋惊呼出声，一旁的夏荷早已扶起楚昭，还用眼神示意念秋别说话了。
念秋闭上嘴，也跑过去扶起楚昭。
路上不时有路过的家丁窃窃私语，楚昭也从未抬起头过，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回房了。
“小姐，奴婢去为你取药。”夏荷一溜烟的跑出房门。
一旁的念秋掀起楚昭的裤脚，只看见两个膝盖已经淤青了，轻轻一碰，楚昭便疼的龇牙咧嘴。
“小姐...”念秋担忧的看着楚昭。楚昭从出了祠堂，眼神里的麻木就从未变过。
“念秋，我真的错了吗？”楚昭低着头，看不出她是什么表情，只是能听出她声音里带着颤抖的在房间里回荡。
“小姐，你没错。”念秋的声音也更咽起来，自己是家生子，自己的娘亲从前就是服侍安氏夫人的。安氏夫人从前就善待下人，娘亲嫁给爹时，安氏夫人还给置办了嫁妆。所以他们一家是对安氏夫人格外感激的。
楚昭不在回答，麻木的坐在床榻上，手边是昨日季舒祐送给自己的桃花枝。
“小姐！！季小将军来了，正在前厅。”夏荷匆匆跑进屋，手上拿着圆形的罐子，嘴里喘着气。
“嗯。”楚昭用鼻腔发出一个单音节。
“夫人说，叫您去前厅...”说到这，夏荷的声音慢慢小声了下来，低着头不敢看楚昭。
“这胡夫人也太欺负人了！小姐刚跪完祠堂！路都走不稳，怎可去见客！”念秋有些炸毛，竟口无遮拦的在屋中大骂起来。
“无妨，念秋你也别说了，去拿我衣裳来。夏荷你去回话，说我一会便到。”
“哎哟，季小将军到我府上是我们楚家莫大的荣耀啊。”
还未到前厅，就听见胡氏尖锐的声音，刺得人耳朵生疼。
“胡夫人说笑了，楚大夫在朝中的为人都是人尽皆知的，阿祐不才，才多应该向楚大夫学习才是。”少年一身玄色长袍，头发被发冠高高束起，脚上一双烫金长靴。好看的桃花眼眯起，撩的胡夫人这位半老徐娘也是脸颊微红。
“见过大夫人，见过季小将军。”楚昭微微颔首，始终未抬眼看过两人，便自顾自的坐下。
“这是什么规矩？长辈还未叫你就坐，你就已经坐下了？”胡氏不屑的砸了嘴一下。
楚昭不回答她，只是盯着眼前少年的靴子发呆。
今日楚昭穿了昨日回家时的衣裳，头发用一根发带束起，垂在肩上。
“楚小姐这是？”季舒祐有些疑惑。
这丫头昨日可比今日有精气神多了，怎么才过一夜好似被人抽走了魂魄一般。
“啊...”胡氏有些尴尬，脸上谄媚的笑容僵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季舒祐。
“我从未来过楚府，但听闻城中之人说，楚府修建的十分好看，不知楚小姐是否愿意带我参观一番？”
季舒祐起身，走到楚昭跟前，朝她伸出手。
春日的阳光从厅门透过，打在少年的脸上。楚昭这才发现，少年的左眼之下有颗泪痣。
“愣着干嘛？还不带季小将军去？”胡氏尖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是。”楚昭无视那只朝自己伸出来的手，头也不回的朝门外走去。
季舒祐也不觉得尴尬，朝着胡氏微微颔首行礼，跟上了楚昭。
楚昭一路上没什么话，只是朝带着季舒祐朝后山上走去。
“你同你继母关系不好？”
少年高了少女不少，说话时微微低头，正好能看见楚昭头上那个小小的发旋。
“嗯。”楚昭挤出一个单音节，并未多言。
“昨夜受罚了？”季舒祐又问。
“你怎么知道？”楚昭停下脚步，站定，一双杏眼盯着少年。
“我也是习武之人，你今日走路时，膝盖有些用不上力。”
季舒祐挑眉，有些打趣的看着楚昭。
“是了，什么都瞒不过阿祐。”
楚昭用衣袖捂着嘴，嘴角扬起，轻笑出声。
“你这是在嘲笑我？”
季舒祐眯起眼睛，嘴角的笑意并未散去。
楚昭不回答他，带着他往后山走去。
“我家后山的桃花开得极好，想必阿祐也会喜欢。”
楚昭侧过头看着比自己高了很多的季舒祐，眼睛不似刚在在前厅那般无神，而是带着艳艳笑意。
季舒祐耳朵有些发烫，抿了抿嘴。
“可本将军觉得，桃花没有你好看。”
楚昭微微一愣，嘴角扬起苦涩的笑。
“阿祐说笑了，从小就未曾有人说过我好看，也从未有人说过我是个美人。”
“那是他们不如本将军懂得欣赏，在我这，我认为你便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季舒祐眼神有些躲闪，心脏狂跳，自己并未说笑，这丫头确实是自己见过除了自家娘亲最好看的。
“那这么说，阿祐一定见过很多女子了？”
楚昭歪头，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哼！本将军就连西芜的女子也是见过的...”说这话时，季舒祐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楚昭的表情，希望能从楚昭的脸上看出什么别的表情。
可惜事实总是让人失望的，楚昭从未有过别的表情，只是笑着看着自己。
“那...西芜的女子好看吗？”
楚昭垂下眼眸，羽睫微微的颤抖着。
“好看。”
季舒祐看得有些出神，鬼使神差的就入了楚昭给自己下的套中。
“阿祐果真在骗人，刚才还说我是最好看的。”
楚昭抬起眼，笑中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
“你...”
“走吧，就快到了。”
季舒祐的话还未说完，楚昭便已经转过身，看不到脸上的表情了。
“我没骗你，那西芜女子妖艳，身上的胭脂味重的可以把我熏死。还是你这样的好，干净！好看！”
“看来阿祐还和西芜女子亲密一番，都能闻见她们身上的胭脂味儿。”
楚昭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回答了这么一句。噎得季舒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丫头是不是在意错重点了？？
“到了。”
楚昭在一颗桃树下站定。
春风微起，桃树上的花瓣被吹落，楚昭伸出手接住被吹落的花瓣，回过头看着季舒祐。
季舒祐微微一愣，楚昭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一袭青衫，站在着满片淡粉之中。
“阿祐可喜欢？”
少女歪着头，朱唇轻启，吐气如兰，婉转如春日莺啼般美妙的嗓音，哄得季舒祐心里漏一拍，有些忘乎所以。
“喜欢...”
季舒祐感觉脸颊有些发烫，憋了半晌回答出这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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