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山顶,远远便可看见一片依山而建的木屋。
山顶上,众人成岗,严阵以待,一座超过正常房间数倍的巨大会议室中,一阵阵激烈的争吵声,隐隐传了出来。
听到争吵声,张横笑道:“看来众匪首们已经到了。”
他这一句话若有所指,主要说给孟离听。
孟离听后,心领神会,看向会议室的目光中,闪过一抹光彩。
苏阿不知其中缘由,还以为张横是在说给自己听,应了一声,指着会议室旁边的一座木屋道:“那里是我住的地方,你们先进去休息一下,等到匪首会议结束,我再带你们去见姜苗老大。”
“苏兄,你先放我下来,这点路,我能自己走过去。”
苏阿将张横放下,却没有任其独自行走,而是搀扶着一同前进。
木屋就在眼前,临进屋之前,旁边的会议室再度传来争吵声。
张横听到声响,忽然停下脚步,神色犹豫。
“张兄,你怎么停下来了?”
“额,这……”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张横更犯愁了。
苏阿不悦道:“张兄,你我是兄弟,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何必吞吞吐吐。”
这一次,就连孟离也露出疑惑之色。
这家伙,怎么突然给自己加戏了?
张横迟疑片刻,像是终于做出决定,轻叹道:“苏兄,我现在就想见一见姜苗老大?”
恩?
苏阿疑惑地看着他,提醒道:“山上的规矩,莫非张兄也忘了?”
匪首集会,其他人不得参与,违者山规处置。
什么是山规?
三刀六洞即为山规!
张横苦笑道:“山上的规矩我自然知道,实不相瞒,我现在要见姜苗老大,也是为了咱们匪团好!”
“哦?”苏阿眼前一亮,对张横接下来要说的内容生出一分好奇。
张横凑到苏阿身前,指着一旁神情迷茫的孟离,低声道:“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你了,其实这位小兄弟,是郭泗老大的私生子。”
噗……
孟离听到这句话,差点没忍住喷出来。这家伙不仅给自己加戏,还强行给他上剧本!
“你竟然是郭泗的儿子?”
苏阿低头看着稍矮他一头的孟离,无比惊讶。
早就听说郭泗好色成性,想不到,还真搞出一个私生子。
不对啊!郭泗老光棍一个,也没有原配啊!
私生子这个称呼可不合适。
能够活到匪团二把交椅的位子,苏阿的头脑自然不差,听张横这么一说,顿时明白过来。
郭泗的遗产分配,他的儿子,自然更有话语权。
这个世道弱肉强食,最是现实不过,郭泗既然已经死了,那他留下的东西自然就该分一分。据苏阿所知,这一次的集会,主要就是为了商讨郭泗地盘的分割权。
对姜苗匪团来说,能够将郭泗的地盘全部纳入掌中,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而他们也有这个实力。
唯一需要考虑的问题,就是吃相难不难看的问题。
现在,张横却将他们最需要的“餐具”送了上来。
“你们等着,我进去通禀一下。”
没有任何犹豫,苏阿松开张横后,立刻向会议室走去。
孟离看着他的背影远去,直至消失在门的另一侧,忽然轻叹一声,感慨道:“你要比你他幸运多了。”
他这话显然是对张横说的,但这个身形犹如铁塔的男子却没有听懂话中的深意。疑惑地“恩”了一声,还不等他询问,苏阿便已从会议室内走出。
“姜苗老大让你们进去。”
此时的苏阿整个人都精神起来,脸上透着一抹难言的光彩。
张兄不愧是他的福星,此事若成,他也是大功一件!
张横看了孟离一眼,眼中充满担忧,事已至此,他们已无回头之路,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硬着头皮走下去。
孟离知道,真正考验他的时刻要来了,以一己之力,挑战九大匪首以及姜苗匪团近百人,他的刀法就算再强,也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人生在世,又有谁能一帆风顺?更没有人能够只做永远都有把握的事情。
这一次他必须要拼一把。
苏阿还以为孟离是在紧张,鼓励道:“不要怕,等进去之后,姜苗老大问你什么,你如实回答就是。”
“如实回答?好,我明白了!”
“那好,你们跟我来吧!”
就在苏阿要带着他们进入会议室时,张横突然捂着肚子,哎呦哎呦地叫了起来。
“张兄,你怎么了。”
面色已然扭曲的张横,弯着腰,有气无力道:“我肚子实在太疼了!不行了,我要找个地方解决一下。”
苏阿无语道:“关键时刻,你怎么能肚子疼呢?众匪首可都等着你呢!”
张横苦笑道:“人有三急,我这也是没办法。要不你先带小兄弟先进去,等我解决完了,再来找你们!”
开玩笑,接下来的事情有多危险,除了孟离,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若不找理由开溜,搞不好就要小命不保。
“那你抓紧时间,这件事,你在更有说服力。”
“放心,我去去就回!”
说完,给了孟离一个便宜行事的眼神,跛着脚向远处一片无人的草丛走去。
“唉,我这位兄弟,怎么变成这幅样子了!”
苏阿摇头叹息,看张横这一瘸一拐,就知道他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
孟离催促道:“苏老大,我们快点进去吧,耽误了各位匪首的时间可就不好了。”
“言之有理。”
会议室内,九位匪首围坐一圈。
孟离走进室内,看着脸上皆有戾气的九人,心中不禁暗暗感慨。
被界水城举全城之力,都无法找到的匪首们,想不到会以这种形式与他见面。
目光在一张张脸上扫过,孟离以极快的速度将这些人对号入座。
鉴镜府的悬赏栏上,常年挂着考兰匪首们的画像,任务室中也有很对关于匪团的任务。
对于这几位的资料,官府一直都是不遗余力。
嗯,很好,都在!
快速确认之后,孟离暗暗点头。而后向姜苗看去,略带拘谨道:“拜见姜苗老大,拜见各位匪首。”
“你就是郭泗的私生子?”
众人中,一个长得肥头大耳的匪首,一脸凶悍地瞪着孟离。
孟离闻声看去,有关此人的信息在脑海中快速闪过。
杜五羊,五羊匪团的匪首,听说此人食欲不错,一顿能吃五只羊。
看着这个企图以眼神恐吓他的杜五羊,孟离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砰!
感到被无视的杜五羊拍案而起,怒视孟离道:“小子,你太狂妄了!”
“我狂妄了吗?”孟离哭笑不得,他就单纯只是笑笑而已,真没别的意思。
“五羊兄,何必大动干戈呢?你看看他的年纪,他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坐在主位的姜苗轻轻开口,算是帮孟离解围。
孟离抬起头,向这个被称为考兰第一人的男子看去。
只见此人身形消瘦,面容普通。
这个普通绝对是普通到走在人群中就会认不出的那种。
但他的气质却很冷厉,被看上一眼,便会感到不寒而栗。
“多谢姜苗老大!”孟离趁机上前两步。
姜苗察觉到孟离的举动,但只是皱了皱眉,并未阻止。
“我的意思,诸位想必已经很清楚,这位小兄弟是郭泗的子嗣,郭泗那条线怎么分,他最有话语权。”
杜五羊道:“姜老大这句话就不对了,如今郭泗已死,匪团也跟着解散,郭泗匪团的那条线,理应成为无主之物。况且,我们怎么知道他真是郭泗之子。”
苏阿冷哼道:“杜老大这是在怀疑我们的信誉?”
杜五羊肥肉一颤,冷笑道:“我只是怕姜老大被鸟儿啄了眼,他说是难道就是了吗?郭泗已死,现如今是死无对证。我还说自己是郭泗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你们信吗?”
众人看着他这一身肥肉,又联想到郭泗精瘦的身材,忍俊不禁。
苏阿面色阴沉道:“小兄弟的身份,可是张横亲口所说。他的话,你们总应该相信吧!”
专修横练功夫的张横,好歹也是郭泗的左膀右臂,极为匪首又怎会不知。
杜五羊沉声道:“张横呢?让他出来当面对质。”
“对对对,让他出来。”
其余几位匪首心有不甘,纷纷附和。
他们干的都是抽骨吸髓的买卖,姜苗心里那点花花肠子,又怎会不知道。
而在此次集会上,利益分配又是重中之重,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们也不会放弃。
姜苗看向苏阿。
“张横呢?怎么不见他过来?”
“他,他肚子疼!”苏阿脸色发绿,透着一丝尴尬。
哈哈哈哈……
听到这个回答,会议室内顿时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这个借口,也太低劣了吧。
都说人有三急。
急之一字妙不可言,但在这种情况下,可就有些牵强了。
这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
姜苗阴着脸道:“去给我把他找过来!”
孟离忽然出声道:“不必了!”
众人看向他,眼神中露出嘲讽和好奇。
他们都想知道,这个年轻人接下来将会如何为自己辩解。
姜苗沉声道:“你可以为自己正名?”
“当然!”
孟离微微一笑,笑容透着自信。
姜苗见到这自信笑容,也跟着笑了起来。
“很好!”他满意点头,示意孟离继续。
孟离道:“各位争论的焦点,无非是我的身份,其实大可不必,因为不论我和郭泗有没有关系,对于你们都不会产生影响。”
他的这番话,超出所有人意外,尤其是苏阿。
由得意到惊愕,表情的变化堪称经典。
“小兄弟,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苏阿脸色发青,有种错把苦瓜当成甜瓜吃的感觉。
这小兄弟,之前不说话,还觉得他挺有前途,这一开口算是完了。
也太不会说话了吧!
什么叫不会产生影响,这不摆明说他们是一言堂吗?虽然是这么一个事实,但你也不能说出来啊!
孟离挠挠头:“我有说错什么吗?”
“行了,你别说了?”苏阿差点被气昏过去。
姜苗冷冷道:“让他说,我倒是想知道,什么叫没有影响。”
“你小心点说!”
苏阿瞪了孟离一眼,一副再敢多说一句我就宰了你的凶狠表情。
孟离笑了笑,不以为意。他今天来,就是来搞事情,要想让他老老实实,自然不可能。
“唉!”孟离忽然叹息一声,将众人的好奇心全都提了起来。
杜五羊问道:“好端端的叹什么气!”
孟离痛惜道:“我这是在为各位老大感到可惜啊!今天不论你们商量出什么结果,都没有任何意义,因为这考兰山脉,很快就要完蛋了。”
“混账,你说什么?”
众人听他这样说,顿时动了真火,一个个瞪着孟离,恨不得一掌拍死。
敢咒他们,真是不知死活!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孟离抬起双手,连忙安抚众人。
他刚才也没想到,这些人的反应会如此激动。
一群玻璃心,说都不让说。
人群复又坐下。
孟离摇头一叹道:“唉,看来各位老大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见众人的愤怒再度被好奇取代,孟离继续他的表演。
“之前郭泗匪团解散,我和张横在外面流落时,曾听到官府要剿匪的消息。听说这一次,为了成功剿灭咱们考兰山脉,官府花了大力气,朝廷甚至都有军队调来。”
“你说的都是真的?”姜苗的表情也有了变化。
官府剿匪,非同小可,最近的便是两年前那一次,伤筋动骨啊!
杜五羊冷哼一声道:“要我看也没什么,官府上一次围剿,我们事先没有得到消息,不是照样逃了过去?这一次我们多准备一下,让官府连我们的屁股都摸不到。”
“杜老大威武!”孟离挑起两根大拇指,由衷敬佩道:“都说杜老大胆气包天,今日一见果然所言非虚。”
“那是当然!”杜五羊扭了扭肥胖的身躯,志得意满,连带看向孟离的目光,都与之前不太一样,大加赞赏。
这个小子,还是很有眼光的嘛!
“只是……”
可是,还不等杜五羊来得及高兴,孟离又说道:“只是上一次围剿,官府那边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高手。这才让你们逃过一劫,我听说这一次为了对付你们,官府那边也派出一个高手,你们若是遇到他,必死无疑。”
“什么高手?有机会我倒是要见识一下。”
姜苗发出一声冷笑,他这辈子杀了不少人,杀人越多,对自己的性命就越是看重。最恨的事情,就是被人以性命威胁。
孟离双目微微眯起。
“这个人名叫孟离,现在是木刀武馆的馆主,炼体五锻境?”
“炼体五锻?”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
一个五锻武者就是高手了?什么时候高手变得和大白菜一样了?
笑声响起时,一道寒光,伴随着笑声同时闪现。
一刀寒光闪,刀斩流萤!
咕噜噜……
一个大好人头,掉落在地上,滚了出去。
哈哈,额……
笑声戛然而止,众人看着地上的头颅,无不瞪大双眼,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
考兰山脉第一人,竟然就这么死了?
他们不是在做梦吧?
“但是这个五锻武者能杀人。能杀七锻,更能杀六锻!”孟离的声音再度传出,像一只魔手,在众人心头狠狠揪了一把。
鲜血喷洒,姜苗的无头尸体足足定了四五秒,这才向后倒去。
噗通!
嘶!!
感到脚下传来的震动,众人这才从震惊中惊醒过来,再看孟离时,目光已由震惊变为骇然。
好快的刀!
孟离单手握刀,面无表情。
刚才那一刀,的确很快,甚至已达到肉眼难见的地步。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自然是他全力以赴的成果。
姜苗毕竟是七锻武者,与他差了两个境界,他若要速战速决,就只能出其不意,一招制敌。
当然,他这样做,未免没有偷袭的嫌疑。
不过,这些歹徒手上,又有哪个不是沾满鲜血?
对付他们,谈不上那些江湖道义。
最惨的还是姜苗,生前纵横考兰,生杀予夺,何等威风?临到死,连个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甚至连死时,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苏阿看到这一幕,勃然大怒,拔出长剑,一剑劈向孟离。
“逆贼,给我受死!”
姜苗作为匪团首领,能够将匪团发展成考兰第一匪团,手段自然不凡,就说这拉拢人心的手段,其他匪团无不要自惭形秽。
苏阿跟着姜苗十余年,受到不少照顾,对姜苗既敬畏又崇敬,比之亲兄弟都不遑多让?
如今姜苗被一刀斩首,苏阿自然不会放过孟离这个罪魁祸首。
长剑舞动,由上往下劈来,六锻武者的全部力量,都在这怒火中烧的一击中爆发出来。
孟离身处敌营,时时刻刻都在留意四周的举动,苏阿一剑劈下,他便立刻催动身法,向后面退了出去。
轰!
剑锋落在地上,庞大的力量,直接将地板贯穿,半支长剑没入其中。
会议室空间有限,孟离全力施展身法,立刻掠至尽头。双脚在墙上一蹬,如燕般轻灵折返,一脚将苏阿踢晕。
看你颇有义气,先留你一命!
“这还是人吗?”
人群中,不知谁惊呼一声。
紧接着便是一阵倒吸冷气声。
嘶!
我的天,这人真是五锻武者吗?
如果说姜苗的死是个意外,那么,苏阿的失败,则是不争的事实。
以五锻真气,一脚踢晕六锻,这种事情一百年都碰不到一次。
等等!
这小子真是五锻?
他的境界,只不过是他自己自说自话,到底是个什么境界,没人知道。
众人聚精会神,对孟离观血望气,这一看,又是大惊失色。
他的气血,竟然比五锻还要虚弱!这是二锻还是三锻?
对于孟离之前表现,他们很快得出一个结论。
这个少年隐藏了实力。
“扮猪吃老虎?”
杜五羊望着一脸轻松的孟离,神情渐渐凝重。
他的实力,莫说姜苗,就连苏阿都略差一些。属于刚刚进入六锻那一种,以前良因还未出事时,十一匪首之中,他也就比良因略胜一筹。
“怎么办?我会不会死在这里?”
别看杜五羊之前说得大义凛然,实则怕得要死。遇到危险后,第一件想的事情就是如何保自己的命。
“大家不要怕,我们一起上,这个人不是我们的对手!”
人群中,不知哪位匪首喊了一声。
紧接着,一群人便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
有用刀的,有用剑的,也有施展拳法的。
“无知的人们!”
面对众人围攻,孟离只是冷冷一笑,身法施展的同时以平凡刀法应对。
他的平凡刀法,不愧是最适合以少胜多的刀法,面对众多六锻武者竟然游刃有余。
唯一的缺点,就是真气消耗过快,不过有行气丹打底,一时半会儿还出不了什么问题。
然而,孟离可不是会简简单单任人摆布的人,在以一记刀斩流萤逼退众人后,大声说道:“我的实力你们应该已经感受到了,没有七锻的实力,你们不会是我的对手。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只要杀掉你们身边的同伴,我就相信你们的诚意!”
“什么?竟然妄想让我们自相残杀?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们了。”
一个身形枯瘦的匪首面露不屑,冷冷一笑,但当一把冰冷的匕首刺进他胸口,他再也笑不出来。
“为,为什么?”
枯瘦匪首看着将匕首刺进他身体的杜五羊,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考兰山脉的众多匪首中,平日里和他关系最好的,就是这个杜胖子,两人穿一条裤子都嫌肥。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最后捅他一刀竟也是这个人。
“老陆,对不住了,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其他几位匪首,也被眼前这一幕惊呆,看着双手染满鲜血的杜五羊,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不过在听到杜五羊的解释后,他们又都释然了。
没错,相比活下去,没有什么是值得留恋的,哪怕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