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小甪从程牧车上下来的时候,有点腿软,头晕晕的,一路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下来,有点站不住。
洛小甪恨死了自己的怂样。打死她都不会承认,机车在车流里快速穿梭的时候,自己紧张地差点失声尖叫。更不会承认,抱着程牧的时候,自己的心跳得太过狂野。
程牧帮洛小甪取下了头盔,看着她脸上头盔留下的印子,有点凌乱的头发,和一脸幽怨的表情,不由地咧嘴笑了一下。
他忍不住想帮洛小甪捋一下头发,手伸到半空,还是放下,笑笑说道:“第一次坐是会有点紧张,习惯就好了,你会喜欢上这种自由的感觉。”
没等洛小甪答话,程牧转身往面前的清吧走去,同时手背到身后向洛小甪招了招,示意她跟上。
洛小甪真是被他气笑了。这是把她当成了小狗还是小妹?还习惯了就好?这习惯该如何养成?
洛小甪更气的是,自己竟然真的跟着他走了进去。
让洛小甪没想到的是,从外面看毫不起眼的清吧内部竟然格调非凡。面积不是很大,总共也就十几桌,最大的桌子能做8个人,大多数是两人桌和四人桌。整体设计艺术感十足,现代元素和中国古韵结合地天衣无缝。四周墙上错落的挂着不同风格的画,国画和油画同居一室却毫无违和感。她默默地在心里给这家清吧点了大大的赞。
看在选的地方入眼的份上,洛小甪刚刚对程牧的怨气消了大半。
程牧带着洛小甪坐到了最角落的一个四人卡座。这个位置既有一定的隐秘性,又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清吧里的小舞台,俨然是整个屋子里最好的位置。
看着程牧熟门熟路的样子,洛小甪有些好奇地问道:“你经常来这里?”
程牧扔过两张菜单,随意地回道:“嗯,有空的时候就来坐坐。严格来说,我是这里的半个主人。”
正在看菜单的洛小甪瞬间抬起头来,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投资的?”
“算是吧,我跟我一个兄弟一起搞的。我兄弟出身名门,祖上三代都是艺术家,喏,这个清吧的物业就是他们家祖产,而他是他们家这一代的独苗,所以也就约等于是他的了。他拿这个房子出来,我出了装修的钱,日常的经营成本一人一半,利润也一人一半。所以,你随便点,我请得起。”
“装修是你来的?”
“钱是我来的,设计是他设计的。他是中央美院的高材生,我一个土包子哪里有这样的品味。”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
“哈哈,没事。这是事实。我跟我这兄弟本来压根不是一路人,我刚来这里闯荡的时候,偶然一次打野球的时候和他认识的。刚巧,他和我一样喜欢打篮球,喜欢玩机车,然后经常有空的时候混一块儿。”程牧自顾自说道,“这个诚然酒吧开了才一年多,最初就纯粹是想整个让自己舒服的地方,兄弟们聚聚,一起看看球,聊聊天,撸撸串,没想过赚钱。没想到这小子随心所欲地折腾了一通,竟然折腾出了一个网红打卡地。有回有个姑娘偶然进来一次,不知道在网上发了什么,这里就红了。你看,现在7点不到,人还不多,9点之后那就压根没有位置了,不分工作日还是周末。不过咱们坐的这个位置是不对外的,只有我跟我兄弟请的人,才能坐这里。”
洛小甪听完,玩笑地说道:“那今天是托程总的福了。”
程牧不满地昵了她一眼:“叫我程牧,或者阿牧。”
阿……牧,洛小甪头顶三根黑线,心里默默地嘀咕了一下:阿你个大头鬼!
洛小甪没接话茬,埋头在菜单里。
“这儿的菜也真有意思,一半是西餐,一半是烤串儿,这跨度有点大呀。”
“嗯,西餐是他的菜,烤串儿是我的菜。一开始压根也没想过什么定位啊经营策略啊,全凭着自己的喜好来。没想到这也成了网红的理由,烤串儿配牛排,擦,这年头的人都怪无聊的。”程牧无所谓地说道,“其实人太多了也很烦,太吵太杂。两个月前我们涨了一次价,直接涨了50%,还改成了预约制,没有预约的不接待。没想到,还是天天爆满,你说奇怪不奇怪。”
洛小甪失笑,没见过这么不想赚钱的老板。而且程牧的表情,是真的把客人嫌弃得不行。洛小甪不由地挖了他一眼:“还有人嫌钱烫手的么?你可真够可以的,你说让我们这种每天苦哈哈坐班打工的人情何以堪。”
“哈哈,不是说凡事都要不忘初心么,我开这家店的初心压根不是为了赚钱。再说了,也真没投多少钱。你猜猜,这里装修花了多少钱?”
洛小甪环顾了一下,有些疑惑地说道:“这些桌子椅子啥的应该不值什么钱,就是不知道这周围墙上挂的画和这满墙的涂鸦是出自谁手?”
程牧一拍桌子赞道:“人才!被你说中了,这些不值什么钱的桌子椅子就是我出的钱,一共3万。但是你看,这里挂的所有的画,都是真迹,都是这败家子从家里库房里捡出来的,都是他老爸、他爷爷、他曾爷爷的手笔,我当时问他值多少钱,这货吊儿郎当地说这都是家里库存的边角料,不是最核心的作品,大概也就一百多万吧。一百多万的画,他就这样大大咧咧地挂在一家酒吧的墙上,这里连个保安都没有。”
“什么?”洛小甪真的被程牧的话刺激到了,有钱人可以这么造的吗?
“哈哈,没想到吧?还有这满墙的涂鸦,就是这货自己画的。你知道他平时一平米的墙绘报价多少吗?”
“多少?”
“10k。而且一般他不接单。”
洛小甪扔下菜单,哀叹一声:“不要再说了,女民工表示心理承受能力有限。现在在我眼里,这堵墙已经不是墙了,而是满满的人民币……”
“哈哈哈哈……”
突然一道清越的声音从旁边响起:“谁在说我坏话?”
洛小甪寻声望去,顿了一顿,一种这世界真荒唐的感叹油然而生。
声音的主人很熟恁地坐到了程牧的身边,不用说,这位必然就是程牧口中的兄弟。可是说好的败家子呢?败家可以败得这么好看,这么优雅的吗?
突然之间,两名极品帅哥坐在面前,洛小甪有点招架不住。败家子和程牧果然不是一路人。程牧的帅,是烟火气十足,荷尔蒙爆棚的,尤其是他叼着烟的样子,仿佛下一秒他就可以扔下烟牵起你的手,一起毁天灭地去。而败家子的好看,从头到脚,每一个细节都透着优雅精致,哪怕只是穿着简单的休闲服,洛小可也认出来那是一款小众的设计师品牌的新款,简直就像为他量身打造一般。
洛小甪不禁感叹,为什么让她在这把年纪才遇到这样的极品美男,过去这么多年的审美简直喂了狗。
败家子搭上程牧的肩膀,说道:“介绍一下?”
程牧笑道:“喏,这就是我跟你说的败家子,冉见舟。”又向洛小甪的方向微微抬了抬下巴,“洛小甪。”没有半个字多余的。
冉见舟不以为意,微笑地跟洛小甪颔首道:“你好,我可以叫你小甪吗?在这里一切随意,想吃什么喝什么,听什么,都找阿牧就行,当然找我也一样。毕竟,你是阿牧带到诚然的第一位女生,必须招待好。”说完突然表情古怪地“嘶”了一声。他朝程牧瞪了一眼,程牧一脸无辜。
洛小甪被这两人的搞怪逗乐了,大方说道:“谢谢你,见舟。”
程牧有点酸到了,一脸不爽地说道:“小甪,你这不公平啊,跟我就程总程总的,不肯朋友相称,这货一来怎么就见舟了?”
不等洛小甪接话,冉见舟就悠悠地说道:“这不显而易见?本公子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比你招人待见啊!”
“去去去,烧饭去,给爷来20串羊肉串,20串板筋,20串烤羊腰,10串香菇,一打啤酒。小甪,你撸串还是牛排?”
洛小甪哈哈笑道:“我也不爱西餐,蹭你点肉串吧。”
程牧向洛小甪竖起大拇指,用脚揣着冉见舟:“听见了没?快干活去,别杵在这儿了。”
冉见舟一脸无奈的样子,向洛小甪哀怨道:“你看这个暴君!小甪,你等我哈,马上给你上肉来。”
“滚!”
“哈哈哈……”
听完诚然的来历,再被这两货一通搅合,洛小甪从下班开始被“拐骗”的不爽和对程牧的陌生感已经消失无踪。
她突然觉得,程牧和冉见舟好像过着和她截然不同的人生。在他们的世界里,她可以完全地放松,自己的一地鸡毛,也可以暂时视而不见。自己过去的人生,是否太过于“着相”,而错过了些什么呢?
酒菜上桌,程牧和洛小甪有一搭没一搭的撸串,喝酒,聊天,仿佛多年的朋友。程牧从天南说到海北,说他大学时在篮球场上的英雄事迹,说他贫穷的家乡,说他这些年的摸爬滚打。洛小甪大多数时候只是听着,偶尔插一两句话。
听着听着,洛小甪不知是该羡慕程牧的跌宕起伏还是该感佩他的不易,眼前的这个男人明明比她还小4岁,却好像带着一身的风霜。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洛小甪和程牧,是生活在世界不同角落里的完全不同的人。
时间过得很快。酒吧里陆陆续续已经坐满了人。
消失许久的冉见舟突然出现在了小小舞台上,开始调试乐器和电台。
“他还会乐器?”洛小甪问道。
“那是,世家子弟,琴棋书画无所不能。他以前还自己玩过乐队。”程牧瞄了一眼舞台,又看了一眼洛小甪,“怎么?”
“没怎么。挺好的。我的孩子以后就要这样活,玩一样的生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所以我觉得自己得多赚钱。”
“哈哈,说的没错。不过,你又怎么知道,这些事情都是他喜欢的呢?他小时候因为不肯好好画画,没少被他爸打。你知道他最喜欢干的是什么吗?是野地生存,极限运动,在泥浆里打滚。但是不敢让他家里知道,知道了能被打死。”
“啊?好吧,也许,人心总是不足,总是拼命追求一些自己本不可得的虚妄的东西,而对自己所得视而不见。”
“聪明,通透!来,走一个!”
洛小甪不知道和程牧第几次碰杯了,程牧面不改色,洛小甪却觉得自己有点晕了。照理说,按照自己的酒量,这点啤酒根本不算什么,但是今晚,也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
舞台上突然传来冉见舟的声音:“阿牧,来,开工。”酒吧里瞬间一阵骚动。
程牧没有告诉洛小甪的是,诚然酒吧之所以成为网红打卡地,最根本的原因不是什么艺术范的装修设计,而是两枚帅哥老板。之前那个小女生,就是在冉见舟弹琴,程牧唱歌的时候拍了一张照片放到微博上,同时配上夸张的文字:“我的天哪,我的天哪!!!!人间极品,人间妄想!!!我要原地去世了!!!!”从此诚然酒吧一炮而红。很多人就是特地来看冉见舟和程牧的。
可惜程牧平时忙着软件公司的生意,不太有时间来诚然,冉见舟出现的次数相对多一些。很多人侯到程牧出现一次,就跟中了彩票似的。
冉见舟这一嗓子,算是彻底毁了程牧的清净。
程牧放下酒杯,冲洛小甪笑笑,说道:“我去陪他一会儿。”
洛小甪看着程牧三五下跳到舞台上,跟冉见舟耳语了一句。然后,灯光突然暗下来,两束追光照在程牧和冉见舟身上,音乐响起。
“这样深的夜下过雨的街
连星光就要熄灭你赴的是什么样的约
原无意说这些
只是对你还有感觉
以为一切残缺
都能用爱解决
可是我除了爱你
没有别的凭借
话由真心
才说的如此直接
也许是夜色让人不知胆怯
有了我你是否什么都不缺
心再野也知道该拒绝
有什么心结难解
竟让你离不开这一切
只是你生在诱惑的街
只是你生在沉伦的午夜
血里的狂野对真实与幻觉
已无分别……
这样深的夜下过雨的街
连星光就要熄灭你赴的是什么样的约
原无意说这些
只是对你还有感觉
以为一切残缺
都能用爱解决
可是我除了爱你
没有别的凭借
话由真心
才说的如此直接
也许是夜色让人不知胆怯
有了我你是否什么都不缺
心再野也知道该拒绝
有什么心结难解
竟让你离不开这一切
只是你生在诱惑的街
只是你生在沉伦的午夜
血里的狂野对真实与幻觉
已无分别……
所以你也无从察觉
情由何时冷却
你从来不了解
心痛有多么强烈
不知若要我为爱妥协
我宁愿它幻灭
有了我你应该什么都不缺
心再野也知道该拒绝
有什么心结难解竟然让你离不开这一切
只是你身在诱惑的街
只是你身在沉沦的午夜
血里的狂野对真实与幻觉
已无分别
有了我你应该什么都不缺
心再野也知道该拒绝
有什么心结难解竟然让你离不开这一切
若是我生在诱惑的街
若是我生在沉伦的午夜
你的心是否会为我而淌血
从此心绝......
”
洛小甪第一次知道,原来林忆莲的苦情歌,经男人的演绎,竟然可以这样的别有风味,千转百回。程牧低沉磁性的嗓音,加上他对歌曲情感的细腻处理,竟让洛小甪听呆了,听的想哭。
一曲完,掌声如雷。
“不好意思各位,今天有朋友在,不能多陪各位了,下次。”说完程牧就跳下了舞台。
瞬间整个酒吧里的人都顺着程牧身影张望。还好他们所在的卡座够隐蔽,而洛小甪也缩在最里面的角落里,外面的角度根本看不到她。
直到程牧回来,洛小甪还沉浸在歌曲的情绪里,有点出神。
程牧在洛小甪眼前打了个响指,好笑道:“有这么好听?”
洛小甪回过神来,苦笑道:“不跟你们玩了,不带这样炫技的。”
“哈,这有什么的,玩玩而已。你要是喜欢,下次单独唱给你听。”
黑暗里,洛小甪因为这句话脸微微有些发烫。有根弦“噌”地响了一下,惊醒了洛小甪。
洛小甪突然不安起来,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程牧,时间不早了,差不多我该走了。”
程牧看了看表,也不挽留,爽快地说道:“行,我送你回去。”
“不不不,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这怎么行?这么晚让你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回家?你放心,不骑摩托了,喝了酒,我陪你打车回去。”
“真没事,我又不是什么少不更事的小女孩,我是个女汉子你不知道吗,一个人不知走南闯北走过多少地方,平时加班也会很晚自己回家。怕什么?”
“在我这里没有女汉子,只有女孩子。别啰嗦,走吧。”
洛小甪向来不擅长客套,程牧的话也让她完全不知道怎么接,索性算了,他送就送吧。
回去的路上,不知因为喝了酒还是因为有点疲倦了,两人都没有多说话,一路静静地到家。
程牧没有下出租车,把洛小甪送到小区门口,就跟她挥挥手,走了。
洛小甪回家简单洗漱之后,躺倒床上,回想过去这几个小时的经历,恍如做梦。她突然想起来,好像从头至尾,两人都没有谈过一句项目的事情。
那程牧约她吃饭,还带去自己的酒吧,就是为了和她交个朋友?
洛小甪努力辨别自己的情绪,好像抓住些什么,又好像漂浮在空中,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