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南边来的人都说……”
“……日出那一刻,他们从未见过天边那样的云与霞光……”
“有人看到云层后面好像有白鹤……“
“……后来才知道老观主羽化,都说一定是化仙而去了。”
洛风时走过云台宫的回廊,廊边的说话声就都进入他的耳朵。
他到此刻才终于歇下来少许,被洛泉硬拉着换了撕破的衣服,处理过肋下的伤。那一道刀伤中郁积的鲜血经过一夜又耽搁了半天已经几乎凝固,而周遭却开始发炎。洛泉把他从聚在云台宫吊唁的山庄众人中一把捞出来,看到他的脸色抬手就去摸他额头。这时洛风时方感觉到自己额头好像是比长兄的手背烫了那么一点。
大战之后,各处满目疮痍。洛泉没回家,就随便在云台宫侧边找了间小房间,点了盏蜡烛,拿了药酒纱布和小刀过来。
房间里只有简单的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墙脚有张光秃秃的板床,上头不知道积了多久的灰。
洛风时坐到那椅子上比椅背高出一截。洛泉让他撇过头去,洛风时明白,但只是微微侧过去少许视线。
然后洛风时就感到小刀刀刃冰凉的触感贴上自己的肋下的皮肤。刀刃重新将半寸深的伤口划开,放掉浊血,再小心用药酒清洗。
那药酒也凉得砭骨。小刀划开伤口的瞬间洛风时眉头动了一下,忍痛般阖了下眼。身体不动,呼吸却更深了些。
洛泉也没说话。洛风时的视线余光里看得到他半蹲在椅子前的身影。
就在他出神的片刻,药酒触上的猛烈刺激激得他身体本能地微微一颤。
他的头还有点烫,之前没有意识到所以不觉得,这半刻以来却是愈发昏沉。猛然的剧痛刺激使他脑海中一瞬有点眩晕,但他抬起眼,再次用目光去适应室内的光线。药酒所带来的绵延不绝的刺痛便似乎易于习惯了,剩下的感受只有激得感官更清醒的凉,冰凉。
然而从外表看,洛风时只是一直坐在椅子上侧低着头,眉心微皱,竟是从头到尾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好了,”洛泉道,取了覆上药粉的纱布帮他简单把伤处缠起来,洛风时将视线缓缓挪到他脸上,就无时无刻脑海中不在重新闪现出林地间尾贼佯扮的那具“洛泉”的尸体的面孔。
身体上的伤痛似乎惧人,然而与人心中的剧痛相比却是不足一提。
他自己在看到“洛泉”尸体的那一刻尚且几乎失去了提防有诈的能力。而他知道,自己虚惊一场免于罹受的痛苦却此刻正彻骨在许麟书身上,甚至也许比他更痛切,沉重百倍。
洛泉感到洛风时看向自己的目光怔怔的,好像感受不到一切疼痛。
自己不在的这片刻,卢云溪会去待在许麟书身边。洛风时没注意到洛泉的疑惑,他心中兀自在想,神思还留在云台宫那边。他知道许麟书现在需要一个人独处的时间,但他也知道,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许麟书身边不能脱人。
洛风时还没走到偏殿,远远在回廊上就看到那边门口几个人似在敲门。最高的一个是卢云溪,旁边是两个年纪小些的弟子,大约只有十四五岁。
“怎么了?”洛风时过去,便是第二高的人。站在两个小弟子身后就与卢云溪说话,问道。
卢云溪转过身来,洛风时才看到他右手上托一个托盘,中间放了一碗粥又加两个简单的炒菜。
洛风时扫了一眼菜式虽然简单却是许麟书平日习惯吃的。
“你来了,”卢云溪看到洛风时,脸上的表情瞬间好像是找到了救星,又泛起苦笑。
洛风时看他拿着托盘站在门外,心里已经猜到了大概。
“早上的他也没动,从昨天到现在,他几乎滴水未进。”卢云溪道,转过身去望向那紧阖的木门,“现在连我都进不去了,师兄在前殿脱不开身,除了你我也想不到还有谁能劝他。”
“给我吧,”洛风时轻轻道,没多说什么,抬手把卢云溪手里的托盘接过来。知道眼下老观主羽化,云台宫中不仅有伤者要照料,更有奠仪的事情要卢云溪操办。
见洛风时来替上自己,卢云溪也知道他的意思,简单告了声歉便转身向别处去了。只有随他一起的那两个弟子依然留在这里,备洛风时需要。
“麟书?”洛风时上前去,轻轻敲门,“是我。”
却不见门里回应。
“麟书?”洛风时又唤道,那两个弟子也轻轻地帮着叩门,小声地唤“师叔”。
“让他一个人静静吧。”
却听见背后传来人声,洛风时回头,见是萧一行不知何时来到,抱臂侧靠着回廊木柱,在洛风时后面说。
洛风时没说话,他身上还有淡淡的药酒的味道。在这一点上他倒是很乐意遇见萧一行,与庄上其他人不同,萧一行是唯一一个哪怕他从头到脚缠着数层纱布都不会在必要之外多问一句的人。凡有刀兵,必有见血,洛风时知道萧一行受过的伤可能比山庄上最多的人还要多上几倍。锐痛与鲜血早已被包含进他的旷达落拓,这种无以为足挂齿的态度仿佛是江湖中人的一种默契——因此他也推己及人,以一样的平淡去看视别人的伤。这是一种无言的,特别的尊重。
萧一行目光缓缓地挪到紧闭的木门上,说与洛风时,“毕竟他刚失去最后一个对他最重要的长辈。江南他回不去,终于孑然一身了。”
洛风时也望向那木门。好像在默然也好像在沉思。
最后似乎做了什么决定,将手里的托盘轻轻递给敲门的小弟子,又伸手将他们拨开到两侧,嘱咐道,“退开些。”
萧一行倚着柱子看着他,微微挑了下眉,却没说话。
洛风时对着那木门,自己退了几步。然后蓄力猛向前冲去。
只听迸发一声巨响,一人半高的偏殿硬木门竟被径直破开,断裂了门闩向两边打开。
一眼看去侧殿的外室并没有人,洛风时挡了挡示意身边的小弟子留在门外,自己踏进门内,穿过外边的侧榻,进了内堂。
内堂比外头更狭小些,高高垂下的帘幕就占去了近乎一半的空间,帘幕半拉起,看不到后面神龛上供奉的是哪位神灵,却一眼看到地上许麟书独自一身跪坐,洛风时进来时伴身的微风遥遥吹动了他的静垂的发丝。但他依然是呆呆地坐着,好似内堂中的的第二尊泥像,不知道已经跪了多久。
“麟书,”洛风时将托盘放在身后,唤他。
他不回答。
洛风时走到他身前,低下身捏住他的肩。
他不动,却忽然瞬间激活了般甩开。洛风时知道他余光早已看到了自己,一手被甩开另一手更去抓他手腕,许麟书却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向后扯身,挣脱开洛风时的手,左手递上,直接一掌向洛风时打去。
他这一掌来得不假思索,洛风时也不言语,侧身攫过他手腕,反手制住人双臂借着反关节的角度向下一压。
许麟书力气不及他,齿间便泄出痛声来。
洛风时却没放手。
那种撕裂般的剧痛很快在人苍白的肤色上显现出外在的红色。许麟书转过头来看他,不知是因为疼还是悲愤,那双眸子中带了明显的湿意。
洛风时没有动容,冷冷道,“不然我连你双腿一起卸。”
他这话出来便能说到做到。
许麟书清冷眸光与他死死对视,眼眶边是红意,那红意随着他目光中悲痛的愈加强烈而越来越明显。
终于好像所有的心防在一瞬间崩塌,许麟书绷紧的身体一下认输般软下来。
洛风时及时放开他的手,而许麟书下一秒扑在他肩上,洛风时只感到怀中人身体的颤抖——自老观主羽化以来,头一次,彻底地痛哭失声。
洛风时没有说话,许麟书也没有说话。在这一刻已经没有什么话可以说,洛风时抱着他的身躯,就像无数次曾经抱着他一样,无言地由着他哭,哭到声嘶力竭。堂内那么寂静,好像连神龛上的坐像都为之惨然。
为什么,连洛风时都不禁想替他向天而问,为什么,为什么又是他。连他最后的仅剩的师父也要一并带走,带走在他面前。
许麟书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他跪得太久,几乎站不起来。洛风时感到他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死死抓着自己一样,洛风时揽着他,近乎把他摇摇晃晃地从地上拖了起来。
“先吃点东西,你想折磨自己也不能这样耗的。”
洛风时把他提到一张能坐人的小几上,去摸那碗粥,还有一丝淡淡的余温。
就舀了一勺略稀些的,举到他唇边哄他喝。
许麟书好像还是有些呆呆的,但在静止了足足有半晌之后,还是听话的动嘴喝了。
“这是云溪道长给你吩咐的,”洛风时说,低头又盛了一勺,喂他喝。
在这样喂了几勺,又帮他夹了些菜之后,许麟书静静坐在他对面,总算是看上去正常一点了。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事情,却能看出眼中神情的微动。
“你后面会去哪里?”毫无征兆地,许麟书忽然开口,他的声音还有些钝涩哑哑的。
洛风时正舀了一勺粥待要喂他,却被他问得摸不着头脑,“去哪?”
“妖族敢这样下手,他们的目标绝不仅仅是青髓山。青髓山重创,他们未来也必定更加猖狂。”
许麟书慢慢说,他的呼吸不稳,只能说一句停一停,“先是襄州,是我,又是青髓山……死于这场祸乱的人已经不能再多了……”
“你在哪我就在哪,”洛风时与他对视片刻,低头舀粥道。
“你别忘了,你与萧一行的赌约只剩一年了,”许麟书说。
“我不在,你怎么办。”洛风时挑眉道。
“我不是小孩了,”许麟书说。
洛风时心中想你做的事却比小孩还小孩。
许麟书却又低头,默然道,“我想为师父守孝。”
“我不放心,”洛风时摇头,应景般地夹了菜,又将一口粥盛到他唇边喂他。
“你收到的家书被人调换,我想了很久,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引我们回来,”
许麟书静默了很久,侧过视线,换了个话题,这也是他一直在想的,“谁要我们死,还是我们打扰了什么。”
“我们当时已经准备走了,”洛风时待到他喝了粥之后才开口,“即使不回来,我们也不会留在襄州。”
许麟书的眸光好似猛然被提醒了什么,抬头道,“如果我们不回蜀,我们会去哪?”
“我们会跟萧一行他们回西京,”洛风时神情一紧,忽然意识到了不对,“恐怕重点不是我们会回西京,而是——萧一行会回西京。”
天边的落日还没有下去,萧一行收回目光,他这一整日都在云台宫。百泉门也是建在山间,他想起百泉门就会想起西京,想起来那边的一切。他这一趟出来不是最久的一次,却叫人觉得很久。他总觉得有些不安,想起襄州的那些事,和入蜀以来的这些事,好像那远远的地方也要发生什么,就差它发生什么了。
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他。
以为是自己的幻听,在这里哪里来的人叫自己?却听得那声音越来越近,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
转过身去,远远跑来一个汉子。并不认识。
“公子叫我好找,”那人看了一眼萧一行上下,不像是道观的人,便掂量着叫了公子。
“是驿站的信,西京来的,”那人说着掏出一沓信交给萧一行,似乎颇有厚度,又道,“前几天你们这山有事,我们驿站的人送不进来,所以耽搁了。”
萧一行扫那些信的第一眼有些惊讶地扬了下眉,不知道白毒老竟然哪里来的神通,用了官衙专用的驿站给自己寄信,还寄这么多。
而打开信,萧一行只简单的扫了一眼,神色却立时发生了变化。
一连五封信,写的都是同一个内容——“尺五楼生变,段渊疯走,杨云阶重伤以禁术护楼,尺五楼封,暂无人可进。另,慕容良下落不明。”
—————第二卷终————— 阅读最新章节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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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9 章 尾声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不过没有谁怀疑这种能力的由来,毕竟,孔雀妖族最擅长的天赋本来就是斗转星移。她这技巧和斗转星移有异曲同工之妙。
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电脑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app爱阅小说最新内容免费阅读。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拼消耗!她似乎是要和曹彧玮拼消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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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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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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