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甜甜心内一紧,一把握住他的手:"你的意思是,那里面,有李牧寒?"
关羽连忙摇头:"我不知道具体是那些人,只偷偷探知,这事情做得隐秘,那些人的身份都被隐藏了,不能对外宣告。甜甜,这事若是说出来,对我大蜀国威有碍,朱将军选择瞒下来,也有他的道理。"
靳甜甜眼泪哗哗往下流:"他有他的道理?所以那些失了儿郎的家人,就这样平白没了亲人吗?不求死后的殊荣,只求……只求让他们死得其所啊。"
关羽反手握紧了靳甜甜的手:"甜甜,你不要这样说,虽则朱家打了胜仗,但大邺虎视眈眈,不是一日两日了。等有朝一日,我大蜀国力富强,不再受外敌困扰之时,真相一定会大白的……"
靳甜甜呆坐半晌,她只是一事情绪失控,却也明白刘备与朱家这般行事的道理。怨不得旁人,天命不可违啊。可她总有那么一丝希望,觉得里头,并没有她的李牧寒。
她抬起头,缓缓又问:"那……活下来的人呢?"
关羽低声说著:"活下来的人,被朱将军藏起来,绝不能走漏风声……我因为与朱小将军颇有交情,才隐隐得了此事。而且大部分都做不得真,这些只是我的推测罢了。"
靳甜甜缩回手,取了帕子擦干眼泪,冷静下来:"国之兴亡匹夫有责,李牧寒走之前同我说,大蜀是姜家的责任。其实大蜀是所有人的责任,你我,还有其他人,我们生为大蜀人,就该努力为大蜀做一点事。"
"甜甜……"
靳甜甜勉强露出个笑脸:"陈四哥,谢谢你告诉我这个。这阵子我总是恍惚,还曾把旁人认作是李牧寒。今日知晓这些,我也能安心。不论他是还活着不能见我,还是已经不在了,我都懂他,他是为国为家,为了大蜀百姓。"
关羽怔怔看着面前的少女,这三年来,他见过她几次,都是潦草相见,话也不能说几句。她在一天天的成长,他也是。
他们再不是从前的无知少年。
今日他来,并不只是为了李牧寒的事情,可是此刻,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靳甜甜送关羽出去,转头就写了拜帖,亲自送到朱国公府上,请求拜见朱世子。
不过朱将军归来之后,立刻就被刘备安排去了骁骑营,并不常常在府内,一时半会,竟不得见。
门房进去不一会儿,朱公子亲自出来,与靳甜甜见礼:"靳乡君,我二叔行公务,不得在家,不知某能否替乡君解惑。"
靳甜甜连忙也还礼,与朱公子一道进府,一起往厅中去。国公府广阔,建筑都是规整端正的,宽阔的廊前,大片的园林,盛夏时分也有不少的花草,瞧看起来甚是赏心悦目。
相比如此景致,靳甜甜想起如今朱家人口凋零,便有些扼腕。
不远处有一个清隽男儿,推著轮椅,正弯腰低头,与轮椅上的人说笑些什么。
靳甜甜驻足看去,那人是覆著面具的傅佥,而轮椅上座著的,正是老国公爷。
老国公从前在外征战,骁勇之势另敌将闻风丧胆,民间传言,说只要有大将军坐镇,无论是哪里的敌人,便不战而逃。
从前若是无战事时,老国公回京,卓家祖父便带着她,一起来到国公府,两个臭棋篓子嘻嘻哈哈的下棋,靳甜甜便在一旁撑著脸观看。
朱家孙辈没有女儿,老国公最喜欢她,知道她要来,早早的命人准备蜜饯零嘴,吃得她牙口疼回家哭。祖母气不过,还成跑到国公府,当面怒斥老国公一顿呢。
如今……早已是物是人非啊。
傅佥推著朱国公过来,即便面具掩面,靳甜甜还是能看出来,他在冲她微笑。她也微笑着点头行礼。
朱国公断了腿,精神头也是一年不如一年,瞧见甜甜,脸上立刻笑开了花,嚷嚷着:"甜甜丫头怎么来了?你家老货呢?"
他在军营里头说惯了粗话,在面前的娇笑女儿家面前,已经算是收敛了。
朱斌面色一禀,连忙就要出口解释。
靳甜甜已经微笑着上前,示意傅佥让开些,自己扶住轮椅把手,娇嗔的冲老国公道:"国公爷如今轻省,可是我祖父还忙着呢,这不是祖父怕您孤单,特意让甜甜今日来陪陪您呢。"
朱国公哈哈大笑起来,点点头:"他那老货竟然还记得我,啧啧啧。不过甜甜丫头也真是的,这么久都不来看看我。上次你大伯父有事过来,我还问过他……"
靳甜甜撒著娇擦开话题,陪了朱国公好一会儿,待朱国公精力不济需得歇息,她才得空脱身。
傅佥与靳甜甜一起往外走,低声道:"你与……我外祖的关系,倒是好?"
靳甜甜皱眉想了想,她原以为傅佥是世子这一代,哪一位夫人的娘家子侄,可听他称老国公做外公,那只能是老国公女儿的孩子了。
老国公好似有两个女儿,一个是从前的皇后,太子的生母,不过皇后多年前难产而亡。另一个女儿好似也早早的过世了,她不大记得,老国公的幼女有没有嫁人,有没有生子。
她很快就不去想,微笑点头:"幼时跟着卓家祖父,常常过来。"
朱斌有些歉疚:"我祖父的身子一年不如一年……头脑也不清醒,不记得你祖父已经……还请乡君勿怪。"
靳甜甜摇摇头:"其实,国公爷不记得也好,不愉快的事情,何必要记住。"
她有心想让气氛不这么沉闷,便又道:"我记得幼时过来,朱公子甚少在家呢。"
朱斌跟着换了话头:"是啊,我小时候随我父亲,生长在坞云,长大了才跟着回京的。"
朱斌的父亲也已经过世,说起这话,也有些愁云惨淡之感。
朱家满门,如今也剩不得几个人了。
朱斌自嘲的笑了笑:"从前总觉得自己还小,有父亲与几个叔叔撑著门庭,我可以慢慢长大。也是自己亲身经历了,才晓得原来有些事情,不过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靳甜甜心有动容,没说劝慰的话,只低低应了:"这些年,朱公子辛苦了。"
朱斌摇摇头:"我不算辛苦,家里头最辛苦的,是二叔。"
待到厅中坐了,又两个丫鬟过来奉茶,许是临时从旁处调过来,两个丫鬟有些生疏的模样。
朱斌歉意一番方道:"乡君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靳甜甜喝了一口茶,抬头直视朱斌的目光:"朱公子,我今日来,是想问问,关于去年初,一支轻骑队去往大邺之事。"
朱斌捧著茶碗的手差点不稳,强自镇定下来,与傅佥对看一眼方问:"乡君是在哪里道听途说,这事做不得真,大蜀岂会做这等……"
朱斌是武将,不惯文绉绉说话,这一番话下来,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靳甜甜打断他的话:"我自然有我知道的渠道,朱公子也不必否认,此事事关大蜀,我不会泄露。我想知道,那十几个轻骑的名字。"
朱斌下意识问:"你要知道这个做什么?"
靳甜甜低着头:"我要知道,我弟弟是活,还是死。"
朱斌哑然,抬头看向傅佥,却是什么话也不敢说,他或许是低估了一个长姐找寻幼弟的能力。
良久,傅佥缓缓开口:"乡君……请节哀。"
靳甜甜的泪流了出来,但她还是抬头,冲著傅佥微笑:"多谢公子。这么说,李牧寒他是为国捐躯,他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是不是?"
傅佥避开她的目光,许久才又点头:"是。"
靳甜甜连忙又问:"傅佥公子认得李牧寒?"
傅佥回头看她,目光里带着不解。
靳甜甜解释:"我想,既然是军中机要,定不能择选等闲的小兵。李牧寒有能力有才华,又衷心,才能被将军们选中,是不是?"
傅佥颔首,算是应了。
靳甜甜又笑起来:"那公子可听他说过我,说过家人?"
傅佥声音温润,带着颤音:"我……与他有点交情,也听过……他说想念家人,思念姐姐的话语……"
靳甜甜茫然,也不知为何,听到傅佥说李牧寒想念家人与姐姐,竟有一种难过的感觉。不是失去他的难过,而是他想念的只是家人姐姐。
似乎有旁的情愫,在她心内涌动。
朱斌见靳甜甜发呆,跟着劝了句:"乡君节哀。"
靳甜甜回过神,冲他二人笑起来:"多谢二位公子,我早知李牧寒是胸有丘壑之人。他心系家国天下,我当然不能将他拘在我的商铺里头。如今……他是为国而亡,虽然目前还不能将他的身份大白于天下,但是我相信,他是愿意的。"
说完,靳甜甜再也忍不住,捂著脸呜呜哭泣起来。
朱斌讷讷良久,才又干巴巴说了句:"乡君节哀……亡故的十三名轻骑,虽则不能将尸首寻回,但我们……在边防替他们立了衣冠冢。并且我二叔下令,守卫边防的战士们,年年秋祭,对他们绝不能忘。"
靳甜甜哭了许久,待擦干眼泪抬头,除了眼睛红肿,面颊还带着泪痕,神情已经恢复正常,对着二人行礼告辞。
待她走后,朱斌看向傅佥:"傅佥,她……"
傅佥摇摇头,回转身去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