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身上衣裳太过繁琐沉重,往日又从不曾着过这类衣裳,行走之间我颇为吃力。
嬷嬷见我行走多有拖沓,便伸手搀了我至大门外,又招了侍从去抬软轿过来,我听着她的吩咐,浑身不自在起来,想我自小也是草莽中长大,从前时候除了长途跋涉坐了车子外,其他时间里我还算是腿脚利索的,走路那更是风风火火者十之八九,反而是不懂如何走得端庄贤淑,便是今次他们都说及笈之礼很重要,可近期周彧也并未拨女官来教导我,所以我仍是日常步伐,只是被衣裳饰物所累才步履缓慢了些。
“都是奴婢的错,忘记早早备好轿子,叫公主走得如此辛苦!”
紫楹嬷嬷满脸歉意地说道。
“哎,哪能怪上您呢!分明…分明是我不懂宫廷礼仪,给您添麻烦了!”
听到老人家自责的话语,我越发有些局促起来。
“有甚要紧的,不过是去扔一篮子花而已!我儿便与为父同乘一车去长阳门罢!”
周彧突然走了过来,牵了我的手向大门外的车撵走去。
“大王要与公主同去长阳门?”嬷嬷出声问道。
“然也!寡人欲陪我儿同去!”周彧很是愉悦地应道。
“还请大王三思,是否待礼官先与各城门处贴了喜讯告示之后,再出席不迟?”
嬷嬷又走近了些,与周彧劝谏道。同时,我看着二人好似打哑迷一般眨眼就完成了某种交接。
很快便听见周彧含笑说道:“多谢姑姑提醒!寡人今日卯时一刻已着人与京城各城门并交通要道处都贴了告示,又早早叫户部往国中各州县发了文书,现下应是国人皆知我北周王宫喜讯了!”
“如此最好!那奴婢在此先祝我王今日祭祀顺利!愿我北周国祚昌盛永驻、国泰民安!”
嬷嬷面上既激动又肃穆的神色让我越发觉得他们背着我又要搞事情!
“今次多谢姑姑亲自为玉儿整饬妆容,眼下还得劳烦您再回正阳宫一趟,为玉儿取另一套衣裳备着,今晚寡人欲在凌霄宫款待各国使节,着公主更衣后陪同。”
“奴婢领旨!那大王、公主先行,奴婢去去就来!祝公主今日玩得高兴!”
嬷嬷认真答完周彧的话后,笑着对我说道。
“谢谢嬷嬷,我已然很是高兴啦!喏,您把我妆扮得这么漂亮,我方才差点要被自己的美貌折服,都走不动路了!”
我故意说着轻松又调皮的话,好叫嬷嬷放心,亦是想让她开心一点。因我疑心周彧其实给嬷嬷交代了十分危险的任务,毕竟他方才藏在袖中左手做了一个格杀的动作,虽然他们以为我没有看明白,可我到底在齐云山时为李缙措代管过一阵兵符,桑暇也曾教过我一些调兵的手势,我如何不懂他们这是要调兵劫杀什么人。
直到双方含笑致意点头别过后,眼看紫楹嬷嬷回转身进了大门里面。我只好闷头跟在周彧身后,登车前就着他的手爬进了步撵里面。
进去之后才晓得从前我乘过的车跟眼前这个比,那简直不够看的!
眼前这个才是真的有够奢侈,凡所应有的饰物,无一不是镶金带银的,就连桌椅都是刷的金漆,镶的金边,头顶更是鸽子蛋大的夜明珠数颗照得人眩晕!
“怎的我儿似不喜这架车!?要不我们换一个?”
周彧率先坐定后凝视着我说道。
“我说你就不能换个品味吗?成日介的如此铺张浪费,你的百姓和臣工们知道你是这么奢侈昏聩、好大喜功的人吗?”
心中仍有太多不满,此时实在没有好话说给他听。
“唔,我儿这是替为父担忧吗?那真是再好不过了!等过几年,待我儿成就一番事业后,为父总是要传你衣钵的,到时依我儿之能做个清明治世之君替我挽回些脸面,该是可行的。至于眼下嘛,为父还要借着这些光鲜的外物做些事情,我儿还是担待些罢!”
周彧说着,不停地在桌上翻捡糕点茶叶,似一刻不得停!
“谁要继承你的衣钵!你爱霍霍那是你的事!我是要自由的人,等此间事了,我可是要去周游列国,漂洋过海做个闲散的旅人!”
“哦?我儿竟是志在八方列国?可是比为父强太多了!但愿我能活久一点看到你统辖四方的一天!”
“你是故意的吗?谁说要去一统天下了!我说我要去周游列国!周游列国!!听清楚了没?”
我被他气得想摘下脖子上的大石头朝他脑门砸去!
“唔,你想去周游列国?这有何难,为父已为你安排好了,待今日礼毕,你便代为父及你母亲先去樊城巡视一下,樊城乃你母亲的封地,你可前往看看她昔日的政绩成效,顺便再与西域、土蕃还有南楚约一约下个十年的边贸事宜。
事毕,你再去一趟与江南国和南楚相临的襄城转一转,说不定还能在那里会一会李家那小子!待樊城和襄城巡视完了,过完年你再去东边的蓬莱走一走,或可以在那儿能碰上云翊也说不定…”
“停…停!你这是打算把我后面一年的日程都安排完了?你经过我同意了么?给你再说一遍,你听好了,我一点也不想替你们管这一摊子破事!我从小乡野长大,后来也只学了些雕刻小技,什么治国之道我全都不懂,也不想懂!劝你早日绝了那个心思,你不怕我把你们辛苦创下的基业玩坏了,我还怕被你束缚了自由!”
“哦,原来我儿如此仁惠,竟这般早的就担心管不好北周!哎,这可如何是好?你母亲的手札你看了两昼夜罢,难道还没看明白?那,不若再借你看多几日?”
“别给我提手札!我又不是你们那样的奇葩,怎懂什么治国方略!真要是那么大方,便把手札送我!”
“嗷,这可不行!为父早与你说过,往后余生我可指望着她支撑我活下去呢!不若换个别的要求吧?呐,你看看这些名字,你喜欢哪个做封号?”
“不看!直说要我做什么罢!”
我仍然气咻咻地,觉得他简直油盐不进,与之沟通不了!母亲究竟喜欢他什么呀?
“唔,那就按照往日你母亲的提议选这’燕和’怎么样?其实为父觉得’靖和’更好,为父总还是希望你往后能平平安安的……”
“给我,我要自己选!”
一把扯过他手上的锦缎,便看到缎面上簪花小楷依次写着“燕和、雍和、靖和、嘉和、晏和、曦和”等名字,而在“燕和”两字上的确有朱笔点的两点,但仔细对比过后,我觉得那两个朱笔圆点明显比黑色字迹颜色更新鲜一些,想着这是不是诡计多端的周彧故意为之,偏偏却说是母亲的意思。
我斜斜睨着周彧,见他竟用一副坦然实诚的面孔亦看向我,心头犯过一丝狐疑,又盯着他看了一圈后,再次看了眼那几个名字,便指了指“晏和”两字说道:“就这个罢!”
“嗯,还是我儿眼光好!晏和甚好!晏和与你最是恰当不过!为父当年便与你母亲说过,这个做名字做封号都好,偏她说先取个别名好生养,结果别名倒是一叫叫了快15年了,反而真名成了陪衬!哎,为父可是因此抑郁了好一阵……”
我听着他的言语,默默不动,嘴角含笑继续斜斜地看着他,不过却是冷笑,待他说到一半突然打住时,我笑得越发明显,见他摸摸鼻子扭头又去翻捡面前的糕点时,我哼笑道:“接着编啊!怎的停下来了?打量我是个好哄骗的,事事叫你们牵着鼻子走啊?你且看着罢,等这回做完要做的事,就当是还了你们所有人的恩情,我定是有多远走多远的!再不与你们搅和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