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北甯抬头望向天空，湛蓝，阳光温暖，非常晴和的一个冬日午后。
那片菜圃亦是生机勃勃，他一直想种的西瓜苗还未撒下去。
“在这片菜园子里，我有一个愿望。”他对莫清瑶说，“待到开春的时候，种下一片西瓜苗，夏天可以吃上很甜的西瓜。”
莫清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你喜欢吃西瓜，我们可以在水果店买很多很多的西瓜，泽州也有土地可以种西瓜。”
洛北甯朝她淡淡一笑，“其实我没想到你会来找我，不远千里。你应该提前和我说一下，我好去机场接你。”
来者是客，他不会驱赶。
只是，应该给他一个心理准备。
莫清瑶想给他一个惊喜，可这看在洛北甯眼里，只有惊没有喜。
日子偏偏也不对，曾素芬竟带了程愿前来，还好巧不巧地撞上了。
程愿应该会很失望吧。
洛北甯朝政治楼的方向看了一眼，问莫清瑶：“你打算待多久？”
“三天。”
“我给你外面订个酒店。”
“不可以住这里吗？听说有家属楼，这里还安全点呢。”莫清瑶笑眯眯，又与他亲昵起来，“北甯，一会儿你带我出去逛逛吗？”
“不能住这里。”洛北甯拿出手机给她在附近选了一个酒店，“我也出不去，不能随便外出。”
“可是你不是队长吗？”
“队长更要以身作则。”
“不能宽容一下吗？我大老远来找你……”
“不能。”洛北甯手朝外一伸，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非常礼貌，却也疏离，“这边走，莫小姐。”
莫清瑶见他突然如此称呼自己，心里头难受，紧紧咬住了下唇，“你还不如直接称呼我全名。”
“好的，莫清瑶，这边走。”
“你！”
莫清瑶被气到了，胸腔处滞住，竟是有话难言，有苦难辨。
洛北甯径自转身往外走。
既然话说不通，那他也不再多言。
“阿宁！”莫清瑶学着他母亲的样子喊他。
洛北甯拧起了眉头，“不要这么叫我。”
他脚下步伐更快了。
莫清瑶小跑着跟上。
路过政治楼，阿星从里面出来。
“老大！”
洛北甯见此，招呼他过来，“阿星，你来的正好，替我送送莫小姐，带她去外面转转。”
“老大？”阿星看到小跑着过来的莫清瑶，一脸困惑，“她，她是……”
“我还有事，你带她出去转转，我给你批假。”
不等阿星和莫清瑶反应，洛北甯转身就走了。
莫清瑶当即想跟上，被阿星一把拦住，“你，你……莫小姐？你是咱们老大的亲戚？妹妹？”
阿星胡乱猜测着，压根搞不懂这里面的关系。
莫清瑶气急败坏，“我是洛家亲自挑选的儿媳妇！”
阿星怔住，这才反应过来，“你就是传说中的莫清瑶？那个经常给咱们老大打电话的莫清瑶？！”
*
洛北甯穿过政治楼，四下找寻，一个人影都没有。
他来到食堂后厨。
推门进去，只有曾素芬和两个食堂阿姨。
曾素芬正准备包汤圆的食材，两手沾了面粉，见洛北甯进来，打趣道：“北甯，你是听说我们今天要包汤圆，来帮忙打下手的？”
洛北甯略有尴尬，笑笑：“嫂子，那两位老师呢？”
曾素芬不答反问：“你那位从泽州来看你的小女朋友呢？”
“她不是我女朋友。”
“不是吗？”曾素芬洗了手，“刚才我见着你们很亲昵，不是女朋友是什么？”
“嫂子，你别开我玩笑了，上回就和你说了，这只是家里头的意思。”
见程愿人不在这里，洛北甯打算去别处找找。
曾素芬叫住他：“你是想找程老师？”
洛北甯问：“嫂子，你知道她在哪里？”
“程老师刚才心情不好，去外面了，俞老师陪她去了。”
洛北甯略一迟疑，“还回来吗？”
曾素芬瞅了他一眼，见他眉头微微拧着，笑话道：“既然还喜欢人家，为什么总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洛北甯愣住了，呆呆地望着曾素芬。
“嫂子，你怎么……”
脑子有片刻的迟钝，他竟不知道如何组织语言了。
心下烦乱。
曾素芬从他微妙的表情变化里全都看明白了。
“年轻人，有任性的资本。”
“嫂子，你怎么知道？”洛北甯身心紧绷，立在门边无法动弹。
曾素芬朝他招招手，让他进到里面来，把厨房的门关上。
洛北甯照做，最后问：“她去哪里了？”
“现在知道紧张了？”曾素芬不紧不慢地把豆沙馅重新搅拌均匀，“北甯，你们喜欢吃甜汤圆还是肉汤圆？”
“南方吃芝麻味的。”
“那一会儿调个芝麻馅的。”
“嫂子。”洛北甯的声音带了一丝急迫。
“别着急啊。”曾素芬把面团揉开，“程老师和俞老师，说好了要帮忙一起做汤圆的，这会儿人都不在，得给她们俩留一些，我们这食堂的菜可不是白吃的。”
洛北甯抿紧了嘴唇，“嫂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还知道，程老师就是你原先在泽州的前女友。”曾素芬笑眯眯。
洛北甯再度愣住。
“她说的？”
“我猜的。”曾素芬瞅一瞅他，“这个世上，可没有那么巧合的事情，程老师一提及她曾是记者，我就全明白了。她的过去职业，与你那天在我们家里提及的全部吻合。程老师，这是蓄意为之，用心不浅。”
洛北甯没说话，眼神低垂。
曾素芬又说：“我也知道，你们彼此应该是互相喜欢的。既然还喜欢，既然冲破了时间和地域的限制，既然两个人近在眼前，为什么不重新在一起？我之前就与你说过，两情相悦是这个世上最难得的事情。”
“正是因为还念着，时常在意，所以没办法做到无所畏惧。”
这一刻，洛北甯隐忍许久的感情，像乍泄的天光一样，终于在曾素芬面前开了一道缝隙。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不着力，一如他对程愿的感情，没办法坦荡。
“很喜欢，所以常常害怕失去。”
深爱的尽头，是不自信。
他永远都记得第一眼见程愿时的画面。
初出茅庐的小记者，笨手笨脚，只顾着拍照，在狭窄的窗口处被钢梯砸了脚。
那天正午的阳光很明亮，那个年轻的小记者蹲坐在地上，抬着尖俏瓷白的小脸，琉璃色的眼睛里一片水雾，哭着向他求救。
他看到了她胸前挂着的工作证上的名字。
程愿。
是那个晚上在游戏峡谷里又傻又虎的小辅助，被她姐姐骂得狗血淋头也不敢开麦说话的小辅助。
竟然是她。
洛北甯惊讶之余心头一软。
他忍不住弯起唇角笑起来。
那一天，那一个正午，他也没想到，这一眼对望，命运将他们牢牢羁绊住了。
第一眼的着迷，此生难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