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点着头,脑子里都是绮骅对她的好,都是祈月不屑的眼神,是他为了她甘愿被威胁被钳制在那四根钉下。现在夜澜准备趁火打劫,她也只能答应,他拂着她的脸,还好像很心疼她一样,她压下心里的愤怒,听他说
“把你的一切都告诉我,行吗?”
楚格愣愣的看着他,没想到他会提这个要求,她的一切?那些不堪的过往?那是寒川丧命的原因,那些她最不想提起的污点,是她的致命伤。
还有她以后要做的事,和她这样做的原因,不能揭开的伤疤,他非要揭?
“不愿意就算了!”
他只淡淡的说了几个字,她却害怕听见,怕他不给她机会让她说,怕他不给她机会救他俩。
“我说,我说……,你听了就当不知道行吗?”
他点点头,她又问
“我说了你就会放了他们吗?我怎么相信你?”
“本座又怎么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她笑着哭了,原来他们之间一点信任都没有,明明昨天他还要跨越千山万水刀山火海到她身边来,明明他们耳鬓厮磨他恨不得把她融进他的身体里去,明明她感受到了他的爱意,可现在也感受到了他的疏冷。
她离开他的怀抱,坐回桌边,倒了两杯茶水,慢慢启口
“其实我不叫谷焰楚格,我叫紫陌清浅,和你爱的清浅同名,紫陌家从小流落在外的遗孤,后来被临渊家发现,抓进宫廷,在哪里受尽屈辱,蓝影是欺负我最多的人,所以我恨她……”
一个家族要害死另外两个家族的孩子,很正常,灭了另外两个家族也很正常,他或许觉得没什么,也是个好听众,一句话也不打断,她接着说
“那天很冷,下着大雪,我没有吃的没有喝的,就从那个小窗户抓雪吃,然后看见了此生最好的人,谷焰楚格,她像个仙子一样善良和美丽,从那以后她经常送东西给我,吃的玩的,什么都带我分享,我以为她是个幸运的人,后来才知道她不比我好多少。”
她顿了一下,抬手想擦干净脸上的眼泪,可怎么也擦不干净,眼前桌上出现一方手帕,她没有拿,继续刚刚的话
“你不知道其实楚格是替我死的,不是我替她死,她死在我前面,被……砍了手脚,扔在雪地里……,我抱着她眼看着她血流干……,她死前不停……喊我的名字,……我却救不了她,我哭干了眼泪……和嗓子……没有人救……她,……从那以后……”
一口气喝了一杯水,她嗓子冒烟一样,火烧一样的疼,声音干哑,最后发不出一点声音,好像回到那时候,从那以后她就哑了,对这个世界彻底失去希望。
她看着他,是不是还要她说?她说不下去了,她想忘了这些事,可是他一言不发,她快要崩溃了,她用嘶哑的嗓子继续咬牙切齿
“那些宫人…看着不管不问,…所以…都该死,最该死的是…我,所以……我心甘情愿……去祭祀海灵,我的手脚都被钉子……钉在棺材板上,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没死成……”
最开始就是她被选去祭祀海灵,楚格知道了才偷偷带她逃出去,搭的就是临渊玉的轿撵,他轿子下面是空的,她们偷偷钻进去,还是被发现了,他们怕吓到他,就悄悄把他带走了才抓她们,而她们被带回来后,楚格就被杀了,她被带去祭祀,再也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心里负担了。
她喝了几杯茶,脸因为擦的次数太多,疼的像被他扇耳光后的感觉,强迫自己平复下来,不再看他,继续自己的故事,像一个说书人把一个道听途说的故事说给别人听
“我没死,就四处流浪,后来被老人家救了,她有个女儿,我们感情很好,那天是年前一天,她带我去买糖,碰见那些人抓人去炼药,我为了引开他们就被抓了,他们说我是个难得的奇才,所以被特殊关照,后来的事你知道……”
他还是不说话,只是拧眉看着她,她知道自己现在很丑,可是她已经不在乎他怎么看她了。
“离开你以后,我去毒皇门口跪了七天七夜,她为了逼我走,用了几十种毒在我身上,后来她也说我是个奇才,你说我这个奇才为什么只有苦难?遇见的都是不想遇见的人,为我好的都被我所连累,我情愿从来不曾遇见他们……”
那些害她的人,她更不想遇见,长路漫漫,她希望得偿所愿,她的愿望就是把害她的人都害一遍……
她现在不哭了,指着面前面若冷玉,一言不发的男人,光往那一坐就无比威严,他可以霸道冷酷,他也可以温柔无限,楚格几乎已经知道他全部的样子,冷静是他的常态,她希望他失控一次,好让她看清楚他心里真实的想法。
“你已经听完了,是不是可以兑现承诺了,放了他们……”
他摇摇头,棱角分明的嘴巴难得出了声
“你撒谎,你不是紫陌家的孩子,他们家根本没有女孩。”
楚格笑容顿了一下,摇摇头,难怪一直冷着脸看她,从一开始就怀疑她的话了,还能安静听完也是难为他了。
他们家是没有女孩,明面上只有一个紫陌离阳,可凡事都有例外,都有不为人知的龌龊一面。
“你不知道罢了,我是流落在外的那一个,我没有骗你,你放了他们吧……”
他突然站了起来,衣摆一撩绕过桌子就准备离开,经过楚格身边被她一把抱住胳膊
“夜澜,你言而无信!”
“你也没有说完,更没有说实话!”
她怒火中烧,对彼此的疑心都兑现了,她怕他不守承诺,他怕她不说实话。她松了手不再挽留他,他顿了一下抬步离开。
灯灭了她也没有管,地牢里漆黑一片,虫子的骚动由墙边传来,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说她没有说实话,其实他说错了,句句属实,只是他不敢相信罢了!要是有错也是她跳过了一些片段没有说,那些凄惨的片段没有告诉他,说太多就会暴露她的目的。
现在他们是卖国贼,两军对垒关键时刻她烧了自己国家军需储备库,不是卖国贼是什么,众目睽睽那么多士兵看着呢,人赃并获,还牵涉到绑架公主,夜澜怕也不好处理吧,还有临渊家派来的文武官员抵着,悠悠纵口,她这次真的凶多吉少。
夜澜不该封她的内力,不然她打破这牢笼救了他们,拼死杀出去也不能在这冤枉死。或许夜澜就是怕她冲动行事,乱上加乱,导致内忧外患,才这样对她的,只考虑他们不考虑她吗?
说什么都晚了,如果她有机会出去,一定拔了蓝影满口牙齿,割了她的舌头,戳瞎她的眼睛,切断她的手指,打断她的双腿,留着耳朵听自己骂她就够了。
眼泪一直没停,她想送寒川最后一程,了结这些年对他的亏欠,夜澜一定很伤心,脸上一直冷冰冰的,他当时扇她那一掌真狠,她却不怨他,要怨只怨他来迟一步。
迷迷糊糊的天就亮了,小窗口投进的亮光让她害怕,她想让时间停止,想午时永远不到,可是时间不听她的,牢门她也打不开,喊哑了嗓子也没有人来见她。
她想见夜澜,重新求他,随便他提什么要求,立马死她也愿意,只要他放了他们,她不想一下失去那么多在乎的人,如果夜澜做了这件事,他和自己之间所有恩情也结束了。可是一直没有人来。
最后她累了,绝望了,看着那一方光线一点点移动,垂直照下来时她浑身都是抖的,然后一点点倾斜,她咬破嘴巴,最后还是忍不住号啕大哭。
到天黑时,她的嗓子已经说不出话,发不出声音了,楚格四肢残缺死在她怀里时的样子重复在她脑子里盘旋,让她只看见她凄惨的样子。
那一点点耗尽生命和希望后的绝望,像一片片刀割在她身上,把她活活割成骨架,却还活着,看着自己变成鬼不鬼人不人的样子。
夜澜进来时她坐在牢门边,四目无神,仿佛没看见他一样,他进来把她拉起来,喊着她的名字,她盯着他张了张嘴巴,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推开他坐回了床上,总觉得迟了,却想不起来什么迟了。
“楚格?”
他慢慢蹲在她面前,去拂她的脸,去拉她的手,她不反抗不顺从,随便他怎么弄。
“楚格,你怎么了?你说话。”
低眼看了看他,见他很焦急,很害怕,她摇摇头自己不认识他,只觉得他很陌生又很熟悉,又看了看周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想问他,张了张口想问问他,再用力也说不了一个字。
她用手指了指他,想问他是谁?不知道他看懂了没有,只见他脸色很苍白,紧紧抱着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埋首在她怀里,再抬起头时眼睛红红的,起身抱起她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