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有一口大缸，尹鸣敲开浮冰，用木瓢舀了一瓢水，不管里面富含密集微生物，大口喝进嘴里。
接连几大口下去，感受到久违的饱腹感，尹鸣往脸上泼了几下，算是洗过脸。
蹲在门口借着火光看木瓢里的自己。
半张脸还算眉清目秀，打扮一下可以勾引小姑娘那种，另外半张惨不忍睹，数十道竖纹勾连，既像是木纹又像鱼鳞，摸起来有一层角质层。
“嘿，比幽冥帝君那货好看多了。”
尹鸣调侃一下自己，他向来不注重外表，也不喜欢以貌取人，这话已经难得，要被几个老朋友听到，绝对能惊掉一众下巴。
“噗通。”
木瓢入缸，砸碎浮冰，沉了下去。
肖米背对着尹鸣，不知道是否睡了。
尹鸣回到自己的位置，盘腿坐下。
有人的地方便分三六九等，尹鸣现在便属于下下等里不受欢迎的那种，随时性命不保。
“地狱级难度开局啊。两手空空，前胸贴后背，还好那些修炼的功法没忘，缺的是物质资源。”
尹鸣夹起自己那破碗上只有一根的筷子，对着缺了块地砖的松软沙土地勾勾画画。
“魔乐是非图、经和注解。”
一行明显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文字出现在地上。
横平竖直，又有笔画金钩，这是尹鸣故乡地星的文字。
虽然乞丐里多不识字，可写出来被人发现总会产生误会。
魔乐是非图是尹鸣自己为自己打造的一门顶尖功法，早在脑海里过了不知多少遍，仅仅看到图他便能背出修行法门，整理总结无数次，可谓倒背如流。
用手抚去那行字，再次画起来，一座插满刀剑的小山、一张遍布蝌蚪文的鬼画符、一堆叠起来张牙舞爪的不知名野兽。
“第一层以量取胜，刀剑箓、天师策、驭兽诀，修炼大成对付金丹境以下的修士足够了。来自简化了许多倍的道法，仙人境很多仙术其实都能从基础法术寻到源头，至于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谁也说不上来。”
再次抚去那些图画，一朵祥云、一根棒子、一双眼睛，中间则是个向前张望的小人儿。
“第二层以质取胜，齐天宝书，修炼小成可纵横炼虚境。早就完善，一直没机会尝试，本来想留给小九的。”
小九为尹鸣九弟子，一尊妖神境界的大妖，本体是金面古猿得道，当年还和尹鸣打过一场，没少被尹鸣忽悠，说它猿族出过一个名为齐天大圣的前辈，孙猴子的事迹把小九迷的五迷三道，后来寻遍妖界也没听说哪个妖族前辈有这。
尹鸣曾经一度效仿某只记忆里的猴子磨练小九，所以想法设法收集到的神通也与此类有关。为了凑齐这一套，用了尹鸣数十年时间，祸害了不少仙门和大妖领地，如今却给自己用上了。
挥手抹去，第三张图只有一个骷髅。
“第三层以魂取胜，魂谱，仙人境下堪称无敌。虽有伤天和，与双刃剑相差不多，用出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到紧要关头不能用。”
尹鸣嘴角微微翘起，配上那副尊容略显狰狞，丝毫没有有伤天和的意思，当年偶然从一处古仙人遗迹得之，能横扫自己身处的那方小世界，尹鸣全靠这一招压箱底。
“剩下的五层暂且不去想，想了也没用，不到仙人境，使出来再死一百个我也不够。”
魔乐是非图里容纳了成千上万神通法术，远不是小世界道统不全的门派可以比拟。总共分为八层，来自佛道魔巫等功法，所有修士都以为尹鸣得了狗屎运，仗着某位大能留下的逆天功法取得巅峰成就，没人能想到尹鸣是取众家所长，取长补短，一步步打拼出来的。
第三幅图还未来得及擦去，一双打了补丁的布鞋正对尹鸣。
“干，没了神识，状态又太差都没注意有人来。”尹鸣索性把筷子一扔，两腿一蹬，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顺着鞋子往上看，没有头发的光头上有一道醒目疤痕，不是肖米还能是谁。
肖米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见尹鸣坐那里涂涂抹抹，不知在抽什么疯。
他扫过尹鸣画的骷髅，眉头皱了皱，扯过尹鸣手臂往外走。
一路拉到庙外，尹鸣才知道自己一直住的地方是处城隍庙，那块匾额躺在庙门口已经许久，经历风吹日晒，刷过的金漆剥落一层，没有了昔日辉煌。
“我原以为你小子病好了，竟对你有了期望，现在看来，疯的更严重了才对。”
“……”
“三年啊，对李丁叔的遗愿我守了三年，今天我要违背诺言，李丁叔在天之灵想必会理解。”
“……”
“我攒了些钱，你我一人一半，你走吧。别再回来，生死有命，拿着，快滚。”
对尹鸣劈头盖脸一顿骂后。
肖米解开腰间缠着的包裹，沉甸甸的铜钱装了约有几百个，是他平时省下来的。
他奋力扔到尹鸣怀里，转身对着庙内火光泣不作声，并非心疼钱，他真把尹鸣当成了亲人。
“也是，人能有几个三年，为了个傻子不值得。”肖米说话越来越大声，自己安慰起自己。
尹鸣不管尘土大咧咧坐在匾上，他觉得自己那身衣服可比它脏多了，犯不着矫情。
掂了掂包裹，够份量。
“有这些钱可以吃几顿饱饭换身行头了，再找些来钱快的行当，用不了多久便能成为修士。”尹鸣没心没肺，打算等天亮便走，先眯一会儿。
刚刚有了困意合上眼。
“你怎么还不走？”
肖米揪着尹鸣耳朵怒吼，他还以为尹鸣舍不得离开，可这乞丐窝有什么好的，尹鸣再不走迟早死在这里。
“哎哎，干嘛？过分了，骂骂行了，君子动口不动手不知道啊。”
尹鸣情急下想打开肖米的手，奈何没吃饱饭，挣脱了两下纹丝不动。
“李铭，你，你能说整话了？你再说一句。”
肖米呆在原地，一只手还揪着尹鸣耳朵。
“对对对，还有你得喊我哥知不知道，我比你大。”尹鸣不耐烦的用力一挣，可算脱离了魔爪，揉了揉通红的耳朵。
“没听错，我没听错。李丁叔，铭哥儿不疯癫了，他好了，呜呜呜。”
李丁，即李铭生父，还在世时没少对肖米讲李铭以前出口成章的事迹，语气多透着遗憾，肖米只当成故事听，不曾想真有见到的一天。
“啪。”
尹鸣一巴掌扇在肖米脸上。
“喂，我可刚好，你要是乐疯了，可管不了你。”尹鸣真怕肖米如范进中举般发疯。
“……”
这下轮到肖米不说话了，两人并排坐在庙门口。
过了半晌，肖米反复确定尹鸣正常了，不是在做梦。
尹鸣白了他一眼。
“咱兄弟俩走吧，离开这里，两个人一起用不了多久便可以打拼出一份家业。”
肖米有这个想法已经好久了。
“没必要，刘蛤蟆待我不薄，这场子迟早找回来。”
未经他人苦，莫劝人大度。
回想起刘蛤蟆对自己那几顿拳打脚踢，尹鸣不是大度的人，睚眦必报才对，不然也不会有一开始就有捅了他的想法。
“别闹，你知不知道刘蛤蟆手底下有多少人？弄死咱俩跟玩一样。”肖米还以为尹鸣又疯了，用力晃了晃尹鸣肩膀。
“多少？除了你我一样的乞丐，手脚健全的全活人，能有十个就不错了，呵呵呵。”尹鸣冷笑连连。
肖米也不是善心爆棚的人，对刘蛤蟆所作所为看在眼里。
见劝不动尹鸣，他心里打定主意。
“好，这种人老天爷不收，咱哥俩要他命！”肖米发狠道，早就看刘蛤蟆不顺眼了。
“去去去，谁说要杀他了。”尹鸣边数铜钱边摆手，有不可杀咒在身，他才不会动不动杀人，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
“奥奥，我还以为你……”肖米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他以为自己想多了。
两人合计了一会儿，有了主意。
天亮后，大街小巷走夫贩卒多了起来。
城隍庙里少了两个人，那些乞丐们也不在意，他们能有顿饭吃便不错，不会过多关注他人死活。
那些破烂家当，怕刘蛤蟆有所警觉，俩人一点没带。
肖米托住尹鸣，尹鸣踩肖米肩膀，他们先后翻进一户上锁的人家，蹑手蹑脚找到了几件旧衣服换上。
尹鸣上身黑色，里面一层棉衣棉裤，肥大长裤用两块黑布系紧裤腿，头发拢在脑后，用皮筋扎成小辫，头戴一顶遮耳帽。
肖米一身赭石色，其它地方与尹鸣相差不多。
临走前，尹鸣留下十枚铜钱放桌上显眼处。
“干嘛呀，没这个必要吧。”肖米不解。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但凡你我有一个人心思不正，还不得产生隔阂。”尹鸣头头是道对他讲了一通。
尹鸣主要是想教肖米些道理，现如今能知根知底的人可不多，要不是怕肖米害怕，他差点说出那句自己最喜欢的话，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哦哦，有道理。”肖米似懂非懂，反应过来竖起大拇哥，觉得还是给多了，拿走两枚。
“走走，去买两个面具。”
由于两人外表太过显眼，尹鸣打算先买副面具遮一遮，晚上再动手。
幸好虎臣国不禁刀剑，武侠之风盛行，到处可见带了各式各样兵器打扮古怪的奇人异士。
“这什么味儿啊？”
“谁拉裤裆里了吧。”
“一股子泔水味。”
“不对不对，泔水不是这味儿。”
……
两人路过的地方引起一阵咒骂，尹鸣和肖米快步走过，尽量不走人多的地方。
虽然身上衣服鞋换了个遍，可长时间不洗澡，那股子酸臭发霉加腐油味早浸到骨子里。
他俩脸不红嘴不喘，全然当和自己没关系。
趁着一辆拉粪水的车经过，俩人捂着脸火速跑到巷子外，拿起两副未画相的纸面具，扔下五文钱跑远。
“给多了，三文便够。”
实诚的小贩朝他俩背影喊，两人才不管，闷头往前跑，谁回头谁是小王八。
不多时，一处死胡同里，尽头堆积了许多杂物。
几个竹编笼子后，尹鸣和肖米正在那里大快朵颐。
“这个你尝尝，城东老刘家的水晶包子，蜜酱斋的大肘子。”
肖米比尹鸣方便的多，遮住头上大半伤疤仅露出额角一点也没事。
避过认识的，他轻松买到一堆熟食，还有一壶果酒，身上留了供两人足够离开百岁城的盘缠。
尹鸣也不和他客套，顾不上吃相难不难看，徒手抓起来便啃，裹满秘制酱料的肘子秀色可餐，没几口便进了肚，只剩下一根大骨头棒。
接连往嘴里塞了几个晶莹剔透的水晶包子，腮帮高高鼓起，活像个贪婪的仓鼠。
“咳咳，咳咳。”
尹鸣一口没顺下气被噎到，看来确实饿急眼了。
“慢点慢点。”
肖米忙把一杯果酒递过来。
“呼呼。”
食物尹鸣吃了一半，补充体力足够，并非多多益善。
剩下的东西，肖米以为尹鸣是留给他，泛起一丝感动，尹鸣要是知道一定会说他想多了。
目光透过缝隙，一直延伸到巷口。
外面车水马龙，来往的行人不乏佩戴兵刃的武者，其中一些人包裹的严严实实，明显不是百岁城穿衣风格。
尹鸣注意到一名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老者，腰间挂着鱼篓，左手拿鱼竿，右手持烟杆。
蒸腾烟雾从老者嘴里吐出，打着璇儿随风而动，不过烟雾在靠近老者身上时，隔了一寸便再难靠近，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膜阻挡。
“那是灵力？不，或许是武者修炼出的真气。”
许多世界都有异曲同工之妙。
普通人日夜打磨身体，熬炼武功，最终会诞生出一种气劲，来自丹田肺腑，身体比普通人强健数倍。
分为先天高手和后天高手。
先天高手虽没有修士的筑基强者那般借助天地之力飞行，修炼至极致也可活了一百多岁，百八十岁的筋骨毫不逊色于普通人壮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