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在窗外站了很久,久到隔壁铸炼房的咚咚响声停下,眼前房间里终于熄了灯火,他还是没有推窗而入。
两个月前,他带人匆匆赶往南山乡,发现那里变得一片狼藉。河边铸炼房被烧成废墟,南山冶大院空无一人。就连附近的乡村房屋也都是空空荡荡。他们四下寻找,终于找到藏身山里的刘裕一家,这才得知南山乡发生了什么。
叶夕被州军带走后,乡民们害怕大祸临头,州军还会回来。田乡正拿定主意,让大家赶紧收拾家当,连夜去江北投义军。之前留下的南山冶护卫们本就是招募来的流民,自然也愿去投流民义军。乡民们很快达成一致,各自回家。就连生下孩子的阿莲嫂,也拗不过全家人,被郎君扶上推车坐着,抱着孩子匆匆离去。田泓被派去建康,通知被带往都城的堂兄弟了。
刘裕一家是外来人,没跟乡民一起北上。他立刻去谢氏别馆通报了变故,同时让娘亲和弟弟们把大院的贵重财物藏进山里,躲避随时回头找来的州军。
果然,第二日州军去而复返。怒气冲冲的将领在南山乡一无所获。刘裕他们在山里小心翼翼藏了两日,终于等回了谢玄。
谢玄告诉刘裕,他在江上遇到了叶夕,让萧氏母子收拾行装上船。他们大喜过望,当即答应。众人心知叶夕不会再留在南山冶,便带上了所有能带走的贵重物。谢玄特意清查了她交待的物件,不语剑、夜雪……一样没少。
众人匆匆赶回三日前遇到狂风的地方。此时江面微波荡漾,岸边没有一艘船。谢玄心下一沉,吩咐船工迅速靠岸。
岸上也没有人。
谢玄派出所有人,自己寻遍附近七八里,都是空无一人的荒林。没有人驻留生火的痕迹,也没有打斗受伤的痕迹。除了岸边躺着一根断裂的桅杆,显示这里曾停过一艘断过桅杆的船。
而那一船人,仿佛已随大风消散得干干净净。
“阿郎!这树桩是新的!”有人遥遥喊道。
谢玄赶去一看,是一根径长数寸的杉木,断面被锯开,透着湿润新鲜。是了,他离开时,那些船工正在讨论怎么重修桅杆。看来他们很快就把桅杆修好了。
“谢郎!叶阿姊说她在这里等你?咱们会不会找错了位置?”刘裕找了很远,跑回岸边,躬身扶着膝盖说得气喘吁吁。
“是这里。”谢玄一脸凝重,看着那根断桅杆,“这是叶朝的船留下的。”
“周围根本没人啊!”刘裕直起身子,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叶阿姊会不会又被州军抓走了?”
谢玄摇头,“叶朝身边的护卫腰佩燕刀,出身霄云骑。若遇追捕,这里不可能连半分打斗痕迹都没有。”他强行镇定下来,“再探,任何一丝痕迹都不放过。”
围拢在旁的护卫再次领命散开。
“那他们能去哪儿?叶阿姊一向说话算话,定是出了什么事!”刘裕心下焦急,他在路上听说了叶夕被她弟弟救出,却不知叶朝曾与谢玄有过怎样的矛盾。
但谢玄知道,叶朝对自己充满敌意,一心想带走叶夕。如果叶夕不想走,叶朝也不会胆大到敢强行动手。在阿姊面前,他一向不敢造次。
除非……
不安骤然被无限放大,谢玄的心脏跳得猛烈,几欲跃出胸腔。
与她道别的每个细节闪回在眼前。
她无比担心南山乡民的安危,却又不肯跟他去京口等待。她反复交待那些珍贵却又没来得及带走的东西。她说她累了。
谢玄如被雷击,站在岸边,一言不发。
她走了。
又一次。
把他晾在原地,说走就走。
又是这样!在他面前时有说有笑,背地却在酝酿如何离开!她就这般不肯信任他吗!
怒意翻涌,谢玄攥紧双手。
但转瞬间,一道自问在心中回荡。你又做过什么,让她信你?
你永远有解决不完的问题。你总是让她再等等,等你解决。她早就被叶坞的倾覆变成惊弓之鸟,一直深陷不安,你却迟迟给不了她渴求的安定。
你总是身不由己。
巨大的哀伤如潮水漫起,淹没心脏,让谢玄本就绯红的眼尾更加通红。他站在原地,如石雕一般。
“谢郎?”护卫们看到郎君的模样,纷纷吓了一跳。
谢玄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尽管如此,还是不能排除叶夕被人掳走的可能。他压下情绪,留下几人在此等待,自己回到船上,决定回京口去徐州刺史府,亲自找桓熙要人!以目前情势,正面对峙时,桓熙还不能拿他怎样。
京口,徐州刺史府。
听完谢玄来意,桓熙冷笑说道:“明明劫了狱,却装模作样来我这里要人。你是既做贼心虚,又想撇清干系啊。谢玄你等着,不要以为把她弄走,我就束手无策了!”他刚收到信,得知父亲新亭出兵的始末,还有胞弟在江上雅集的遭遇。桓济还在信里问起南山冶的收获,说一定要好好教训谢玄!
想起叶夕半夜被人带走,桓熙气不打一处来,正无处发泄,谢玄还竟敢找上门来要人!纵是平时装得再好的礼仪,他也绷不住了。
谢玄认真观察着桓熙表情。憎恨,恼怒,不似作假。他轻轻挑眉,最终应道:“你和桓济都喜欢让我等着,我一直在等着。”说罢他转身离去,不给桓熙留下出声逐客的空隙。
夜里,派出夜探的部曲回到谢氏别馆,带回佐证,叶夕确实不在刺史府里。
谢玄的心又沉了几分。
事实越发说明,叶夕随同叶朝一起走了。
桓温刚在新亭撤兵,建康局势晦暗不明,谢玄本想救走叶夕后尽快赶回去,如今她不知所踪,他却不能再耽搁下去。想了片刻,他吩咐了一番,让几名部曲继续留意京口情况。然后叫来刘裕一家,询问他们的打算。
刘裕想跟在谢玄身边。萧氏和另外两兄弟则说想回阳湖村。
之前几番接触,让谢玄对刘裕的印象很深,知道他胆大心细,很有头脑。于是想了想,便应承下来。再安排他们回到建康后,就派人送萧氏母子去阳湖村。
等谢玄再次回到建康城,已是离开那晚的八日后。
他匆匆回到谢府,在书房找到三叔,得知桓公自新亭退兵后,就一直在姑孰城里。想到桓熙在京口所为,谢玄断定他们还会对谢家有别的动作,便如实把京口所见告知了三叔。
从他几次停下的言语里,谢安敏锐察觉出侄儿难抑的黯然神伤。他审视着对方,问道:“阿羯,你觉得,他们现下会做什么?”
谢玄低垂眼眸,深深吸气,“桓熙兄弟把账都算在了我头上。阿夕是我收的门客,户籍落在我门下,她被指勾结燕人,他们定会控诉我的包庇之罪。如今她在狱中被劫,他们更会咬定是我指示劫的人。若我否认,便坐实她有逆贼同党。南山乡里找不到人证,他们可以捏造。”
他顿了顿,又说道:“扣留郗超他们时,我动用了许多护卫,郗超恐有察觉,只怕他还会指控我藏匿荫户,训练私兵。”
谢安轻轻颌首,“郗超会在背后推波助澜。他们惯常如此,之前对付袁氏,武陵王,庾氏和殷氏,都是这般,先找几桩罪状,波及主家,诬为死罪投狱。”
前例赫然在目,但凡跟桓公作对的士族,全数灭门。先帝费尽心思,也才保得武陵王父子性命,改成流放。一向淡定的谢安,也皱了眉头,“不能由他们先发制人。”
“三叔,”谢玄似乎已经想好对策,“明日一早,我会进宫请罪。”他深深伏拜,然后起身离去。
谢安看着侄儿再次黯然的背影,长叹一口气。
其实,在建康宫内,新亭对谈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并不是秘密。
军帐里还有王坦之侍中,营外还有几十名官员。城外大江渡口人来人往,王七郎船上有许多宾客,都看到谢玄与郗超等人去了楼船上层。
随着会谈结束,雅集散去,这些事随着官员和宾客的嘴,传进了建康宫,传进太后耳里。长年掌权的贵妇人如何猜不出,其中有着怎样惊心动魄的对峙。谢家又是如何力挽狂澜,给了建康宫眼前的平静。
昭明殿。
大殿之上,众官分列。刚议完朝政,内侍便通报大司马府西曹掾谢玄自言请罪,求上殿觐见。
官员们顿时议论纷纷。谢安早已知晓,望着殿外目露怅然。而郗超,则朝殿外投去阴沉目光。
太后应允。谢玄上殿伏拜。
再次垂帘听政的太后听完他的自陈,思忖着说道:“你说,你收为门客的铸炼匠师,本是北地流民,她兄弟留在慕容垂身边,来信邀她团聚,被她拒绝。她如今被徐州府抓捕,定罪通敌。她后在狱中失踪,下落不明?”
“正是。臣失察,请太后定罪。”谢玄仍伏拜不起。
郗超本打算今日上疏奏陈谢氏罪状,没想到被谢玄抢先一步,在大殿上揭了出来!他举起笏板,正欲抬步说话,却听前方御座传来声音。
太后轻轻摇头,“北地本为晋土,无奈南北分治,骨肉分离。晋室南渡而来,各大士族麾下部曲都有这种事。司马氏祖籍河间,兴许郡内还留有远亲,若有朝一日来信,难不成还要定皇上通敌之罪?”
嗡嗡杂议的臣子顿时安静下来,连郗超也停下动作。既然太后拿皇室自比,再出言说谢氏勾结北人,就不合适了。
“既然此女不该定罪,她求生逃脱,也就不必追究了。她不过谢氏一门客,与谢卿有何关系。朕若以门客在北地有亲,定谢卿之罪,堂下诸公不知多少人都该被定罪。”
太后的话说得重,殿上诸臣纷纷惶恐,跪了一片。
伏拜的谢玄喉结一动,无人察觉到他似乎松了口气。他闭眼深呼吸,继续说道:“禁宫被破后,外面传言宫中有内应。臣担忧太后和皇上安危,且三叔每日出入宫禁,臣实在难安,便调集会稽郡内的谢氏部曲来建康,私下部署,护卫宫城外围。亲族身边人手不足,臣只好私下招募。如此,谢氏部曲人数已超土断之法限制,臣左思右想,不敢欺瞒太后。”
所有人顿时看向谢玄。
胆大!当真胆大!
谁不知土断之法乃是桓公严酷执行,既能充实国库,又能定罪异党的一件利器!
谢玄竟敢用土断之法自揽罪责!
刚开始的时候,它根本就不认为自己面对这样一个对手需要动用武器,可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将武器取出,否则的话,它已经有些要抵挡不住了。浴火重生再强也是要不断消耗的,一旦自身血脉之力消耗过度也会伤及本源。
“不得不说,你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是,现在我要动用全力了。”伴随着曹彧玮的话语,凤凰真火宛如海纳百川一般向它会聚而去,竟是将凤凰真炎领域收回了。
炽烈的凤凰真火在它身体周围凝聚成型,化为一身瑰丽的金红色甲胄覆盖全身。手持战刀的它,宛如魔神一般凝视着美公子。
美公子没有追击,站在远处,略微平复着自己有些激荡的心情。这一战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她的情绪却是正在变得越来越亢奋起来。
在没有真正面对大妖王级别的不死火凤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抵挡得住。她的信心都是来自于之前唐三所给予。而伴随着战斗持续,当她真的开始压制对手,凭借着七彩天火液也是保护住了自己不受到凤凰真火的侵袭之后,她知道,自己真的可以。
这百年来,唐三指点了她很多战斗的技巧,都是最适合她使用的。就像之前的幽冥突刺,幽冥百爪。还有刚刚第一次刺断了曹彧玮手指的那一记剑星寒。在唐三说来,这些都是真正的神技,经过他的略微改变之后教给了美公子,都是最为适合她进行施展的。
越是使用这些能力,美公子越是不禁对唐三心悦诚服起来。最初唐三告诉她这些是属于神技范畴的时候,她心中多少还有些疑惑。可是,此时她能够越阶不断的创伤对手、压迫对手,如果不是神技,在修为差距之下怎么可能做到?
此时此刻,站在皇天柱之上的众位皇者无不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当凤凰真炎领域出现的时候,他们在考虑的还是美公子在这领域之下能坚持多长时间。白虎大妖皇和晶凤大妖皇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出手救援的准备。可是,随着战斗的持续,他们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美公子竟然将一位不死火凤族的大妖王压制了,真正意义的压制了,连浴火重生都给逼出来了。这是何等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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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曹彧玮内心所想的那样,一级血脉的大妖王和普通的大妖王可不是一回事儿啊!更何况还是在天宇帝国之中名列前三的强大种族后裔。论底蕴深厚,不死火凤一脉说是天宇帝国最强,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天狐族并不擅长于战斗。
可就是这样,居然被低一个大位阶的美公子给压制了。孔雀妖族现在连皇者都没有啊!美公子在半年多前还是一名九阶的存在,还在参加祖庭精英赛。而半年多之后的今天竟然就能和大妖王抗衡了,那再给她几年,她又会强大到什么程度?她需要多长时间能够成就皇者?在场的皇者们此时都有些匪夷所思的感觉,因为美公子所展现出的实力,着实是大大的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啊!
天狐大妖皇眉头微蹙,双眼眯起,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么。
从他的角度,他所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妖怪族和精怪族能够更好的延续,为了让妖精大陆能够始终作为整个位面的核心而存在。
为什么要针对这一个小女孩儿,就是因为在她当初夺冠的时候,他曾经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也从她的那个同伴身上感受到更强烈的威胁。以他皇者的身份都能够感受到这份威胁,威胁的就不是他自身,而是他所守护的。
所以,他才在暗中引导了暗魔大妖皇去追杀唐三和美公子。
暗魔大妖皇回归之后,说是有类似海神的力量阻拦了自己,但已经被他消灭了,那个叫修罗的小子彻底泯灭。天狐大妖皇也果然感受不到属于修罗的那份气运存在了。
所以,只需要再將眼前這个小姑娘扼杀在摇篮之中,至少也要中断她的气运,那么,威胁应该就会消失。
但是,连天狐大妖皇自己也没想到,美公子的成长速度竟然能够快到这种程度。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来,不但渡劫成功了,居然还能够与大妖王层次的一级血脉强者抗衡。她展现出的能力越强,天狐大妖皇自然也就越是能够从她身上感受到威胁。而且这份威胁已经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了。
曹彧玮手中战刀闪烁着刺目的金红色光芒,全身杀氣凛然。一步跨出,战刀悍然斩出。天空顿时剧烈的扭曲起来。炽烈的刀意直接笼罩向美公子的身体。
依旧是以力破巧。
美公子脸色不变,主动上前一步,又是一个天之玄圆挥洒而出。
战刀强势无比的一击也又一次被卸到一旁。在场都是顶级强者,他们谁都看得出,美公子现在所施展的这种技巧绝对是神技之中的神技。对手的力量明明比她强大的多,但却就是破不了她这超强的防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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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没有谁怀疑这种能力的由来,毕竟,孔雀妖族最擅长的天赋本来就是斗转星移。她这技巧和斗转星移有异曲同工之妙。
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拼消耗!她似乎是要和曹彧玮拼消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