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夕望了很久,直到他们身影消失,才缓缓坐回车里。
“是谁啊?”叶烜好奇问道。侄女一听他们的声音就哭了,但看着又不像是仇人。
“是他……他来了。”叶夕抹去脸上泪水,回过神来,对叶烜匆匆说道:“二叔,宜城有救了!得赶紧回去告诉兄长!”
叶烜明白她的意思,慕容令心存死志,既然有人来救宜城,那便没到绝路,总归不要轻言赴死才是。他叫车夫赶紧回头,心中却在纳闷,为何侄女看到这些人,就笃定宜城一定有救呢?
牛车再次进城。很多百姓围聚在南城门口,听衙吏宣告,南郡太守已率兵来援,还请大家不要弃城,留下来共抗外敌云云。
大家都在议论纷纷,不少人看起来有所动摇。
牛车拐进街巷,刚停下,叶夕飞快冲到门口拍打。玉婵开门,见他们去而复返,不禁惊诧至极,“你们怎么回来了?”
叶夕飞快说了路上所见。玉婵却听得眉头紧锁,“若是别人来救还好,来的偏偏是谢玄……”她欲言又止。
“谢玄怎么了?”叶夕不懂。
玉婵看了眼周围,让下人和叶烜稍等。她把叶夕拉进门,低声道:“在寿阳时,谢玄与温统串谋,温统回宫说了许多坏话,太后对王爷起了杀心。殿下赶回邺城得知一切,建议王爷暗中迁往龙城,结果中途生变,这才转而投奔了秦王。王爷在秦国又受排挤,殿下还被害成这样……”
叶夕听明白了玉婵的弦外之音,“谢玄在寿阳赢了兄长,还跟王府被逼逃亡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兄长不喜欢他……”
“嗯。还有,之前我们的人几乎全被谢玄查出来,被暗卫处决。不少人是殿下的心腹,殿下深为恼恨。而且谢玄忌惮燕人,他若得知殿下藏身宜城,必会拘禁殿下以牵制王爷……”
叶夕恍然,“所以……兄长若得知救宜城的是谢玄,更要赴死,以全尊严。”
“对。”
“那怎么办?他没了活下去的心气,说什么都不肯走。也不能告诉他谢玄来救宜城,否则他更想死……”真是棘手,叶夕扶额苦想,忽然想到,“要不就两头瞒着。你们藏好,别让谢玄知道你们在城里。你也只告诉兄长,南郡有援兵来救宜城,别说是谢玄。等秦兵退了,谢玄回了江陵,就都过去了。”
“也只有这个法子了……”纵然只有一丝希望能让慕容令活下去,玉婵也愿意尝试,“那你和叶师呢?”
叶夕只犹豫片刻,便说道:“既然回来了,便要陪你。”玉婵曾冒险救了她,还帮她拿回匕首,她无法坐视玉婵送死。叶夕暗暗决心,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她说什么都要拉他们离开宜城。
玉婵牵起叶夕的手,感动无言。
打定主意,两人又找叶烜说好,然后进堂屋见到慕容令,讲了商量好的说辞。慕容令面露惊讶,却也没说什么。
叶夕又回到了之前住的小院里,此刻坐下来,不禁心情起伏。
为何新任南郡太守会是谢玄……怎么偏偏是他……之前骗他,她不辞而别,本就抱着永不再见的决心。说来说去,叶夕发现自己还是很介意。
他深情是真,利用也是真。她已经分不清楚,谢玄对她的好,到底有几分是利用,几分是真情。事实证明,与他相守身心俱伤。她如果还不清醒,还不离得远远的,她叶夕就是天下最蠢的人!
叶夕咬唇说道:“所以,这次重回宜城,只是为了玉婵,绝不是为了你!”
如此到第二日,院外忽然有衙吏登门。原来新任太守一来宜城,便即刻着手布置城防事宜。县府人手不足,太守让衙吏挨家挨户上门,动员百姓一起参与。
家仆扮做主人,把衙吏让进堂屋。玉婵和叶夕悄然站在门后,安静听着。
“能出几人就出几人吧,又要加固城墙,又要深挖护城沟,人手实在不够啊!唉,腿都要跑断了!”衙吏捶着小腿,下人赶紧递上一杯热水。
衙吏呷了一口水,又说贵府铸炼房是县里独此一家,时局不易,还请贵府把铸炼房借给官府,做些铁制部件。
玉婵和叶夕对视一眼,然后迅速离开去找慕容令。家仆借口要和亲眷商量,退到门后。半晌后,玉婵带着慕容令的准许回来,让家仆应承下来。
衙吏如释重负地走了。
铸炼房庭院跟叶夕住的小院仅有一墙之隔。这次回来后,她左右无事,便让人找来一些碎布,学记忆中阿莲嫂的手法缝起小衣裳。衙吏走后,她回到小院,坐在树下继续缝。拿起小衣裳,针法虽然生疏,倒也能看,叶夕笑了笑。
绣着绣着,思绪又不禁飘远……虽然在宜城留下了,心里仍不免忐忑。这座小城,将会面临怎样的命运呢……这次,他还能护佑一城百姓吗……
半日后,隔壁变得喧闹起来,不时有说话声传来。从断续对话里,叶夕听出他们是从江陵来的匠师,要锻造转射机的工件。
那是一种安置在城墙上,可以左右上下旋转,连续射箭的守城利器。她以前去寿阳帮忙做过。做转射机不难,但内部铁制的中轴、横轴和齿轮需要严丝合缝,很是精巧。
然而,不时从隔壁传来的对话,教叶夕越听越无语。
“盖子怎么盖不下去!”
“用力按啊!”
“我用力按了!不信你来啊!”
“我来就我来……哎?真按不下去啊!我看看……中轴长了一截顶着了!尺寸错了吧!”
“我说呢……重做吧!”
过了半晌,工匠声音又传来。
“重做一个中轴装上还是长一截啊!我明明按图纸尺寸锻出来的啊!”
“你是不是眼花看错了!”
“你才眼花!你看,我没做错吧!”
“诶?真没错啊,图纸尺寸是不是写错了啊……”
突然出现的问题,使转射机的安装停滞下来,工匠们在隔壁焦头烂额,争吵不休,叶夕越听越按捺不住。
晋人的转射机图纸,应该就是她复原的那张。说笑呢!自己不仔细,倒怪图纸错了!她砰地放下装针线的小竹篮,疾步走到院门,刚开门,想起自己不能现身,她又只好愤愤憋住。
这时,家仆从院门外走过,拎着茶壶给隔壁送水。叶夕心生一计,招手让人过来。
“娘子有何吩咐?”
她压低声音道:“你过去送水时,提醒他们一句,把中轴下方的齿轮反过来试试。”
“他们若问起为何,小人该如何回答?”
“你就说做工常有手误,凭经验猜的,莫说是我提的。”
家仆领命而去,到隔壁按叶夕的提醒一说,工匠们将信将疑重装一遍,竟然大功告成!众人喜不自胜,连连道谢,忙派人将成品抬走。
谢玄站在城墙上,看着北面大地。沔水自北而来,两岸皆是荒林草地。极目所见,看不到秦人骑兵营地。
不知秦兵来了多少。
士兵们正抓紧时间修补城墙,他从江陵只带来一千人。不够啊。
自从新亭对谈之后,桓温突然一病不起。桓豁无暇回来。谢玄调动不了荆州军,就这一千人,还有许多不听指挥。
他叹了口气。
“禀太守,第一台转射机顺利完成!”
谢玄转身,见工匠搬来转射机,不禁大喜,“做得好!你们回去再抓紧赶制四十台,可有难处?”
工匠连连应承道:“没有没有。头次做咱没经验,里头有个齿轮,没注意,齿轮内侧有个斜卡口,中轴插进去刚好卡住。若是齿轮反了,中轴卡不进去,便会突出一截。齿轮小,又看不出正反,咱没经验一开始装反了,平白耽误许多功夫。之后咱就知道了,保准做得快!”
谢玄听得饶有兴致,“那后来怎发现装反了?”
“那家主人进来瞧我们犯难,就说他做工常有手误,试试里面的齿轮装反没有。真巧了,就是装反了!呵呵!”
谢玄点头,他忽然捕捉到一丝不对劲,“转射机图纸乃州府机密,他如何知晓中轴下面有个齿轮?”
“这……许是瞧见摊在地上的图纸吧。”
“既然你说,没经验的人轻易察觉不了这细微错处,那人又是怎样一眼看出的呢?”
“这……想来主家也是有经验的工匠吧……”
“嗯,你们多请教人家。”
工匠们走后,谢玄想起衙吏之前通报的县城情况,说城里原有一家铁匠铺,半年前铁匠搬往江陵,铺子就被新搬来的隔壁人家买下来。宜城地方小,有什么动静街坊都知道。
谢玄敛眸,如今百姓南迁,纷纷搬往晋国内地,什么人会特意搬到边城来呢?
还有,自从叶夕复原兵器图谱后,各大州府都复制了一份图谱,藏为机密,这人为何会通晓转射机的细节?
“太守!北城墙外的护城沟拓好了!”
谢玄的思索被呼声打断。
刘裕浑身泥灰,兴冲冲地爬上城墙。
谢玄微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休息休息。”
“我还有大把力气呢!”刘裕举起手臂一拍,“我去帮孙兄!”
瞧他蹦蹦跳跳跑下城墙的背影,谢玄不禁莞尔。
风雨欲来,城里任何异常都值得留意,决不能让兄弟们的辛劳付诸流水。
隔壁铸炼房越发吵闹起来。听起来像在赶工,时刻都在咚咚直响,叶夕本就觉浅,午觉是没法睡了,只好继续坐在院子树下缝小衣。
咚咚声忽然停下。叶夕抬头随意瞧了一眼,心道终于要休息了?
“见过太守!”“太守放心,咱这一切正常!”
“你们继续,我随意转转。”
隔壁传来的声音,让叶夕浑身一僵。她赶紧站起身,走到墙根贴墙细听。
那人又让工匠把主家请来。家仆被匆匆请来,谢玄笑着问候了一番。大多是家里储粮够不够,平时用铸炼房做些什么等等。家仆被玉婵嘱咐过,都一一应对下来。
谢玄忽然话锋一转,“尊驾觉得,转射机还有哪些值得改进之处?”
“转射机?哦哦,小人觉得很好,不用改进。”
“除了转射机,城墙上还应设哪些军械以加强守备?”
叶夕抠着墙面暗想,谢玄突然问这些作甚?
“呃……这个,小人对军械实在外行,使君见笑。”
谢玄微笑道:“无妨,我只是随意问问。尊驾就住隔壁吗?”他四顾打量,见这间小院两边院墙各有一扇门,通往两侧邻里。
“啊,那一侧住着我家亲眷,我住在另一侧。”
“最近工事繁忙,多有叨扰。”谢玄笑意不改。
“无妨无妨,为守城出力,应该的。”
隔壁再无别话。叶夕松了口气,听口气,他应该没察觉出异常。
谢玄深深望着通往隔壁的小门。此人对军械一窍不通,甚至根本不懂院里制造的是转射机,是如何一眼看出齿轮问题的呢?
直到入夜,隔壁咚咚敲打声还未停歇。想来城防不容耽误,工匠们简直日夜不停。夜深万籁俱寂,咚咚声格外明显。叶夕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干脆起身点烛,顶着连天哈欠,靠在榻上继续缝衣裳。
胎儿不停踢动,叶夕轻轻拍着肚子,“连你们也被吵醒了?赶紧睡觉!”
久坐腰疼,她只好挺身下榻,肚里分量不轻,只得扶腰在屋里来回走动,“看来真是双胎,明明才五个月不到,倒跟阿莲嫂六个月的肚子一样了。”走了片刻,腰疼缓解,叶夕重新坐回榻上,小声嘟囔道:“衣裳也得做两份,你们要累死娘亲。”
她重新拿起竹篮缝起衣裳,全然没注意到,窗外站着一人,正从窗隙间盯着自己。他全身黑衣,掌心攥紧,似在拼命忍耐,才没冲进屋里与她说话。
刚开始的时候,它根本就不认为自己面对这样一个对手需要动用武器,可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将武器取出,否则的话,它已经有些要抵挡不住了。浴火重生再强也是要不断消耗的,一旦自身血脉之力消耗过度也会伤及本源。
“不得不说,你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是,现在我要动用全力了。”伴随着曹彧玮的话语,凤凰真火宛如海纳百川一般向它会聚而去,竟是将凤凰真炎领域收回了。
炽烈的凤凰真火在它身体周围凝聚成型,化为一身瑰丽的金红色甲胄覆盖全身。手持战刀的它,宛如魔神一般凝视着美公子。
美公子没有追击,站在远处,略微平复着自己有些激荡的心情。这一战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她的情绪却是正在变得越来越亢奋起来。
在没有真正面对大妖王级别的不死火凤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抵挡得住。她的信心都是来自于之前唐三所给予。而伴随着战斗持续,当她真的开始压制对手,凭借着七彩天火液也是保护住了自己不受到凤凰真火的侵袭之后,她知道,自己真的可以。
这百年来,唐三指点了她很多战斗的技巧,都是最适合她使用的。就像之前的幽冥突刺,幽冥百爪。还有刚刚第一次刺断了曹彧玮手指的那一记剑星寒。在唐三说来,这些都是真正的神技,经过他的略微改变之后教给了美公子,都是最为适合她进行施展的。
越是使用这些能力,美公子越是不禁对唐三心悦诚服起来。最初唐三告诉她这些是属于神技范畴的时候,她心中多少还有些疑惑。可是,此时她能够越阶不断的创伤对手、压迫对手,如果不是神技,在修为差距之下怎么可能做到?
此时此刻,站在皇天柱之上的众位皇者无不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当凤凰真炎领域出现的时候,他们在考虑的还是美公子在这领域之下能坚持多长时间。白虎大妖皇和晶凤大妖皇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出手救援的准备。可是,随着战斗的持续,他们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美公子竟然将一位不死火凤族的大妖王压制了,真正意义的压制了,连浴火重生都给逼出来了。这是何等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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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曹彧玮内心所想的那样,一级血脉的大妖王和普通的大妖王可不是一回事儿啊!更何况还是在天宇帝国之中名列前三的强大种族后裔。论底蕴深厚,不死火凤一脉说是天宇帝国最强,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天狐族并不擅长于战斗。
可就是这样,居然被低一个大位阶的美公子给压制了。孔雀妖族现在连皇者都没有啊!美公子在半年多前还是一名九阶的存在,还在参加祖庭精英赛。而半年多之后的今天竟然就能和大妖王抗衡了,那再给她几年,她又会强大到什么程度?她需要多长时间能够成就皇者?在场的皇者们此时都有些匪夷所思的感觉,因为美公子所展现出的实力,着实是大大的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啊!
天狐大妖皇眉头微蹙,双眼眯起,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么。
从他的角度,他所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妖怪族和精怪族能够更好的延续,为了让妖精大陆能够始终作为整个位面的核心而存在。
为什么要针对这一个小女孩儿,就是因为在她当初夺冠的时候,他曾经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也从她的那个同伴身上感受到更强烈的威胁。以他皇者的身份都能够感受到这份威胁,威胁的就不是他自身,而是他所守护的。
所以,他才在暗中引导了暗魔大妖皇去追杀唐三和美公子。
暗魔大妖皇回归之后,说是有类似海神的力量阻拦了自己,但已经被他消灭了,那个叫修罗的小子彻底泯灭。天狐大妖皇也果然感受不到属于修罗的那份气运存在了。
所以,只需要再將眼前這个小姑娘扼杀在摇篮之中,至少也要中断她的气运,那么,威胁应该就会消失。
但是,连天狐大妖皇自己也没想到,美公子的成长速度竟然能够快到这种程度。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来,不但渡劫成功了,居然还能够与大妖王层次的一级血脉强者抗衡。她展现出的能力越强,天狐大妖皇自然也就越是能够从她身上感受到威胁。而且这份威胁已经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了。
曹彧玮手中战刀闪烁着刺目的金红色光芒,全身杀氣凛然。一步跨出,战刀悍然斩出。天空顿时剧烈的扭曲起来。炽烈的刀意直接笼罩向美公子的身体。
依旧是以力破巧。
美公子脸色不变,主动上前一步,又是一个天之玄圆挥洒而出。
战刀强势无比的一击也又一次被卸到一旁。在场都是顶级强者,他们谁都看得出,美公子现在所施展的这种技巧绝对是神技之中的神技。对手的力量明明比她强大的多,但却就是破不了她这超强的防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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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没有谁怀疑这种能力的由来,毕竟,孔雀妖族最擅长的天赋本来就是斗转星移。她这技巧和斗转星移有异曲同工之妙。
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拼消耗!她似乎是要和曹彧玮拼消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