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等叶夕睡醒时,谢玄已经不在房里。她猛地意识到,这次梦醒,耳畔竟不再回响着凄嚎,心底也不再有锥刺般疼痛,竟睡了个久违的踏实觉。她翻身下床,走到房门边,听到外面有人讲话。
“人都到齐了?”是谢玄。
“嗯,左边那个就是常利。”另一个说话人是刘牢之。
常利……听到这名字,叶夕打开房门,见谢玄和刘牢之站在院中,十多名兵丁列队在前。听到开门动静,众人皆望了过来。
叶夕高唤着:“阿利!”疾步冲到一人面前,紧紧擒住对方双臂,眼中翻涌出泪花,“阿利!阿利!你还活着!太好了!”
常利跟叶夕年纪相仿,比她高出一头,浓眉圆目,身量敦实。见到叶夕,他呜咽喊着:“少坞主!”双腿一软,跪地大哭起来。
竺瑶和孙无终他们见此都颇为惊讶。剩下不认识叶夕的人,则看得一头雾水。
谢玄蹙眉瞧着常利,想起似乎在叶坞打过照面。刘牢之投来问询目光,他便低声解释起叶夕的真正身份。刘牢之越听越惊讶,不住打量起那两人。
那一边,叶夕扯起痛哭流涕的常利,颤声问道:“你怎会在颖口关?”
常利哭得伤心,断断续续说起逃脱经过,“少坞主怪罪我吧,常利胆小如鼠,不敢上前杀敌……”
“不怪你……活下来就好、活下来就好……”叶夕喃喃念着,忙接着问道:“可还有别人活下来?你见过阿朝?”
常利摇摇头,又把那日在寿阳城的经历说了一遍。
叶夕心脏突突一跳,猛地掐紧他袖口,“寿阳哪条街?何日何时听到的喊声?”
“九天前……酉时刚过不久吧……就在快出西城门时。”常利瞧着叶夕,小心翼翼地说道。
叶夕的心思早就飞去了寿阳,恨不得立时去看个究竟,一想到曾答应谢玄留在颖口关,便打算再跟他商量商量。一转身,见谢玄正向外走,“谢公子!”
谢玄飞快回答:“我帮你找。”
“喂!”叶夕正欲跟上,却被刘牢之伸手拦住,“用过早饭吗?”
“没。”叶夕往左踏,刘牢之也往左一踏,热忱问道:“想吃什么?我叫人准备!”他朝其余人使了个眼色,已整装完毕的军士们跟上谢玄,疾步走出院子。
院外停着三辆牛车,皆是颖口关平日运粮所用。鞭声响起,车轮前行。刘牢之依然拦着叶夕,“谢兄交待要护你安全,你放心,在下决不食言!”直到蹄声已远,刘牢之才放开手,眼前徒剩车队远去扫起的尘烟。
“谢兄不让你去,也是为你好。”刘牢之抱起双臂说道。
“我知道。”叶夕闷闷说完,转身回院。
一年到头驻守在颖口关,身边围着八百个糙汉,终于来了一名好看的娘子,刘牢之格外有耐心,“走投无路的流民我见多了,有人活不下去,有人专做人命买卖。像小娘子这般风吹就倒的身板,出去只怕没走几步,就得被人掳走卖了去。你还是留在这里,别追他们。要觉得闲,我拿书给你看。”
风吹就倒?叶夕看向刘牢之,微微一笑,“刘都尉想得周到。”
刘牢之憨憨笑着,“客气客气。”
叶夕吁了一口气,“毕竟是托人帮忙,他们有要紧事,我怕他们顾不上我的事。”想起长濑桥下的惨烈景象,她背后直冒鸡皮疙瘩,“毕竟人生地不熟的,顾好自个都不容易。”
刘牢之一愣,赶紧说道:“哎这你就错了,我不夸张啊,寿阳城里哪间房子下面有几道渠,谢兄都很熟。”
“他是寿阳人?”叶夕颇感惊讶。
“不是,他以前在寿阳住过,那会我跟他厮混,樗蒲、弹棋、斗鸭、田猎,他可是无所不精,三天两头翻墙上树抄小径,这不就熟了么。”
一定是她听错了,“谢玄?樗蒲弹棋斗鸭田猎?翻墙上树?”
刘牢之挠挠头,“十多年前,他可是寿阳有名的谢家阿玄,模样俊身手好,小娘子送的香囊每天换着戴,小郎君们都闹着跟他玩,就算干坏事长辈气不过,他一撒娇便不会受罚,我呢就只能被阿爷执着鞭子吼:‘阿玄浪荡是因他有本事!要是你也能十岁熟读兵家,十四岁射艺冠绝全军!我也许你天天浪荡!’哈哈!”想起往事,他笑着摇头。
完全不能想象!“你说的真是……谢玄?”最近熟悉了些,叶夕发现他虽不是那般寡言少语,但樗蒲斗鸭撒娇躲罚?谢玄?“他以前爱说话么?”
“挺多话的。”
叶夕更惊讶了,“他不是说话一快,就磕磕绊绊,容易咳嗽吗?”
轮到刘牢之讶异了,“没有吧,我完全没注意到。”
他说的人,跟现在的谢玄真是同一人?那他……
“他怎变成现在这样了?”这样的冷清与沉默。
“我也不知道……谁没个少年时光,人都会长大嘛!谢将军一过世,谢兄就回会稽了,那段时日我阿娘病重,我回家好几个月都没送成他。一隔许多年,他成婚时再见面,他就像变了个人,话也少了,举止也沉稳许多。”
“成婚?也对……他都三十多了吧,怎没在谢府看见他夫人和孩子?”这也是叶夕到谢府之后一直埋在心底的疑问。
“谢兄才二十六啊,我记得他生辰在七月……”刘牢之仔细回忆起来。
叶夕心底巨震,他——比——我——小!
虽然只小了一个月。
她一直以为谢玄三十多,其实从相貌上看也就二十多,但他平时行事举止都沉稳得像中年人。这样的谢玄,竟然比她小一个月!
“嫂夫人过世很多年了,也没留下子嗣,谢兄一直没续弦,多少人想把女郎送到谢府,却连乌衣巷的门都没摸着。”
思念亡妻,独身至今?震惊的余韵还未完,叶夕瞬间脑补了一段千转百回的故事,不禁唏嘘,“那他还挺深情。”
刘牢之挠挠头,走到院门,吩咐门口的军士去拿早饭。
叶夕坐在屋门前台阶上,把杂草一根根扯起来,在手里胡乱地编。
颖口关就位于寿阳城西南三十多里,车队只需一个多时辰就到了西城门下。大门紧闭,城外无人。城门卫远远瞧见了这行车队,知道是颖口关的运粮队。等车队走近,见赶车军士都是些熟面孔,便放他们进了城。
待车队拐入一条僻静小巷停下,车板下滚出七个人来。四下无人,他们与车队迅速道别,闪进一条高墙下的巷弄。
谢玄从怀中掏出一幅寿阳城地图,“原来埋下的暗卫有三人?”
竺瑶已在图上标出了暗卫联络点,是一家鱼铺,“没错。”
确认每个人都记住了路线,谢玄把地图给孙无终收起来,“下午酉时左右,运粮队离城。如今寿阳城大门紧闭,我们要出城,只能等运粮队再进城,跟车队汇合一起出城。”
“明白。”孙无终应道。
“两刻钟后,鱼铺集合。”竺瑶打了一个响指,暗卫迅速四散消失。
七人一行的队伍太过显眼,他们决定分散行动。不过竺瑶坚持要跟谢玄一起,说他此行首要保护谢玄安全。谢玄没说什么,任他跟在身边。
十一年了,谢玄再次踏上寿阳城街巷。石板路,街边柳,记忆里的画面又鲜活起来,只是街上面孔已然陌生。此处到城东鱼铺的路线,不需要地图,街巷走向几乎烂熟于心。
一条大街横贯城池,西城门附近就叫西大街,是从西边出城的必经之路,也是寿阳最繁华的市集。许多客商都在这里开店,鳞次栉比的店铺蔓延到附近五六条小巷,平时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常利就在这里听到了那声呼唤。
谢玄站在街中环顾四周。
街道尽头的西城门下,挤满了行商和流民,大声嚷嚷着为何今日关闭了城门。守城军士把他们拦在栅栏外,不耐烦地说是州府军令。
一拨拨衣衫褴褛的流民,挨家挨户到店铺门口乞讨,很快又被店主轰走。几个流民跪在街边,鬓边插着草标。有个十四五岁的清秀丫头,尤其吸引过往男人的打量。一些过于肆无忌惮的目光让她颇感局促,便悄然垂下头。
记忆中,寿阳以前的流民并不多。这十一年来,寿阳成了边境大镇,很多流民渡过淮水,首先就来到寿阳。虽然晋国有安置流民到侨州郡落户的政策,但大量流民的涌入,依然考验着府衙的处事能力。
眼前这些人里都没有叶朝。
一名身量粗矮,脸上长了个大痦子的中年男人走到那些卖身的流民面前,躬身跟跪坐的男女说了些什么。他身旁的小厮扯起小丫头,她霎时红了眼圈,楚楚可怜。男人很满意,伸手一挥,小厮朝地上扔了袋粟米。丫头身边的女人回身抹了抹眼角,捧起米袋紧搂在怀。丫头高喊着“阿娘!”,被小厮推搡扯远,她母亲却再没抬头看一眼。
见谢玄看着那边,竺瑶淡淡说道:“起码不会饿死。”
谢玄移开眼,“走吧。”
暗卫驻守的鱼铺就在城东集市里,店面不大,前后两进土房。前屋卖鱼,后面几间住人。街坊邻居们只知道,经营铺子的两兄弟都没娶上媳妇,所以还没分家。
此刻铺子大门紧闭,在后屋的两兄弟,一改平时老实巴交的模样,跟其它暗卫一同站得笔直,“昨日州府突然下令闭城,通告上说,收到紧急军报,边境有异,闭城以待。”
想必昨日,是袁真回到了寿阳。
除此以外,寿阳城没有其它异常。谢玄又问,“最近进出刺史府的人可有生面孔?”
“袁府很谨慎,明面上进出的没瞧见。我们还有个兄弟在袁府厨房里干活,他发现最近两天,袁府管事会吩咐厨房做一种髓饼,那是用羊骨髓熬出的油脂,加上蜜和面烤出的饼,还特别要求烤脆些。这在以前不曾有过,袁家人更爱吃汤饼。”暗卫们已在寿阳城里埋伏了近一年。
谢玄双眼一眯。孙无终在旁说道:“看来,刺史府最近来了北方的客人。”见竺瑶的疑问目光,孙无终笑了笑,“髓饼肥腻香甜,是从胡人那传过来的,北方天寒,髓饼饱腹又耐寒。晋人南渡之后,喜欢吃髓饼的人也不多。我爱吃甜的,倒喜欢髓饼的滋味。”
谢玄在旁点头。
“下午有何计划?”竺瑶问道。
“睡觉。”谢玄回道。
竺瑶蹙眉不解。
“蓄好精神,”谢玄环视一圈,“今夜,我、竺瑶、吴序、无终,去趟袁府。”
刚开始的时候,它根本就不认为自己面对这样一个对手需要动用武器,可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将武器取出,否则的话,它已经有些要抵挡不住了。浴火重生再强也是要不断消耗的,一旦自身血脉之力消耗过度也会伤及本源。
“不得不说,你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是,现在我要动用全力了。”伴随着曹彧玮的话语,凤凰真火宛如海纳百川一般向它会聚而去,竟是将凤凰真炎领域收回了。
炽烈的凤凰真火在它身体周围凝聚成型,化为一身瑰丽的金红色甲胄覆盖全身。手持战刀的它,宛如魔神一般凝视着美公子。
美公子没有追击,站在远处,略微平复着自己有些激荡的心情。这一战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她的情绪却是正在变得越来越亢奋起来。
在没有真正面对大妖王级别的不死火凤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抵挡得住。她的信心都是来自于之前唐三所给予。而伴随着战斗持续,当她真的开始压制对手,凭借着七彩天火液也是保护住了自己不受到凤凰真火的侵袭之后,她知道,自己真的可以。
这百年来,唐三指点了她很多战斗的技巧,都是最适合她使用的。就像之前的幽冥突刺,幽冥百爪。还有刚刚第一次刺断了曹彧玮手指的那一记剑星寒。在唐三说来,这些都是真正的神技,经过他的略微改变之后教给了美公子,都是最为适合她进行施展的。
越是使用这些能力,美公子越是不禁对唐三心悦诚服起来。最初唐三告诉她这些是属于神技范畴的时候,她心中多少还有些疑惑。可是,此时她能够越阶不断的创伤对手、压迫对手,如果不是神技,在修为差距之下怎么可能做到?
此时此刻,站在皇天柱之上的众位皇者无不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当凤凰真炎领域出现的时候,他们在考虑的还是美公子在这领域之下能坚持多长时间。白虎大妖皇和晶凤大妖皇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出手救援的准备。可是,随着战斗的持续,他们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美公子竟然将一位不死火凤族的大妖王压制了,真正意义的压制了,连浴火重生都给逼出来了。这是何等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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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曹彧玮内心所想的那样,一级血脉的大妖王和普通的大妖王可不是一回事儿啊!更何况还是在天宇帝国之中名列前三的强大种族后裔。论底蕴深厚,不死火凤一脉说是天宇帝国最强,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天狐族并不擅长于战斗。
可就是这样,居然被低一个大位阶的美公子给压制了。孔雀妖族现在连皇者都没有啊!美公子在半年多前还是一名九阶的存在,还在参加祖庭精英赛。而半年多之后的今天竟然就能和大妖王抗衡了,那再给她几年,她又会强大到什么程度?她需要多长时间能够成就皇者?在场的皇者们此时都有些匪夷所思的感觉,因为美公子所展现出的实力,着实是大大的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啊!
天狐大妖皇眉头微蹙,双眼眯起,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么。
从他的角度,他所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妖怪族和精怪族能够更好的延续,为了让妖精大陆能够始终作为整个位面的核心而存在。
为什么要针对这一个小女孩儿,就是因为在她当初夺冠的时候,他曾经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也从她的那个同伴身上感受到更强烈的威胁。以他皇者的身份都能够感受到这份威胁,威胁的就不是他自身,而是他所守护的。
所以,他才在暗中引导了暗魔大妖皇去追杀唐三和美公子。
暗魔大妖皇回归之后,说是有类似海神的力量阻拦了自己,但已经被他消灭了,那个叫修罗的小子彻底泯灭。天狐大妖皇也果然感受不到属于修罗的那份气运存在了。
所以,只需要再將眼前這个小姑娘扼杀在摇篮之中,至少也要中断她的气运,那么,威胁应该就会消失。
但是,连天狐大妖皇自己也没想到,美公子的成长速度竟然能够快到这种程度。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来,不但渡劫成功了,居然还能够与大妖王层次的一级血脉强者抗衡。她展现出的能力越强,天狐大妖皇自然也就越是能够从她身上感受到威胁。而且这份威胁已经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了。
曹彧玮手中战刀闪烁着刺目的金红色光芒,全身杀氣凛然。一步跨出,战刀悍然斩出。天空顿时剧烈的扭曲起来。炽烈的刀意直接笼罩向美公子的身体。
依旧是以力破巧。
美公子脸色不变,主动上前一步,又是一个天之玄圆挥洒而出。
战刀强势无比的一击也又一次被卸到一旁。在场都是顶级强者,他们谁都看得出,美公子现在所施展的这种技巧绝对是神技之中的神技。对手的力量明明比她强大的多,但却就是破不了她这超强的防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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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没有谁怀疑这种能力的由来,毕竟,孔雀妖族最擅长的天赋本来就是斗转星移。她这技巧和斗转星移有异曲同工之妙。
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拼消耗!她似乎是要和曹彧玮拼消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