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轩朗听了司越泽的话,突然想到什么,脸色转瞬又沉下来,他的眸子色泽偏深,轮廓也深深邃,加上淡黑色的皮肤,整个人就显得冷峻阴沉。
他曾听父亲的幕僚提过,皇宫内廷因担忧无法制衡所有的大臣,尤其是有军功的大臣,因此派了许多的暗探,潜伏在全国各地。
这人面容俊秀,白衣翩翩,看着倒是像个人物,可俗话说的好,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是不是皇帝老贼的暗探?
自己家里人虽然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可是还有一帮子帮过宁家人的部下兄弟,若是他随便说话,把那些人全连累了,他真是万死难辞。
想到这里,宁轩朗不咸不淡说:“哦,那我担心,你的父亲恐怕要被我的父亲连累了。”
这话一说完,他双目精光四射,盯着司越泽,想看出他的破绽来。
司越泽立刻明了他的言下之意,他想必对自己的主动袒露身份产生了怀疑。
这也正常,行走庙堂江湖,若一点心机都没有,怕是早就死了。
司越泽想到这里,露出苦涩笑容说:“正相反,我怀疑你的父亲是被我的父亲带累的。”
说来两位父辈,一个领兵打仗的能手,另一个是在自己分封的邦国里治国能手,他们俩关系亲密,感情极好,送个消息过去,分分钟能够派个几万大兵帮忙的。
想来皇帝一想到自己治下有这两号能人,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恐惧心理,所以才会用尽心机把他们分而击破。
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两个人实际上是国家的栋梁之才,束手边疆的忠心耿耿的武将。
宁轩朗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做出愿闻其详的表情来,司越泽苦笑着解释:“不知宁兄可曾听过誉王的名字。”
宁轩朗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还在想欲望是什么,琢磨了两遍,突然想起那个死在二十年前的一方王侯,顿时脸色就变了。
“你是说那个誉王?曾经和我父亲一起戍守边关,一个西面一个北面,多年至交好友的誉王?”
他神色变化不定,上下打量着司越泽,越看越觉得这僻野之地居然有他这样俊秀的人物,显然是穷山窝里孵了一个金凤凰。
“誉王殿下全家老小不是都被皇帝……杀死了吗?皇帝前不久还把他们夫妻的坟墓掘开,尸体扒出来挫骨扬灰……”
说到这里,宁轩朗不好再说下去。要是比惨的话,一时间还真不好说哥俩到底谁更倒霉。
司越泽点头说:“是,不过他们找错了地方。做子女的不能孝顺父母,子欲养而亲不待已经是我毕生最大的痛楚,若是不能让他们的遗体入土为安,我真枉为人子。”
宁轩朗心有戚戚焉地点点头说:“是啊。”
说到这里,宁轩朗已经信了七八分,相信司越泽真是誉王的儿子,因为冒充逆臣之子乃是重罪,按照本朝律令,哪怕是伪装的一旦被揭发出来和逆臣同罪。
哪怕是暗探听说也顶多是装成淳朴村民或者是美女的模样,引人上钩,而绝对不会随便装成逆臣之子,掏心窝的说话的。
他长叹一口气,看着司越泽的眼神就柔和多了。
“咱们真是同命相怜啊。”
司越泽摇头说:“宁兄,你这话说的不对,我们怎么算是同命相怜呢,宁大将军现在还在天牢里,虽然落到那帮佞臣的手里肯定是要吃苦受罪,可是还活着。
令尊既然还活着,仍有脱离险境的可能性,而我的父母早已过世,我哪怕再想见他们,也只能盼着在梦里相见了。”
宁轩朗摇头说:“天牢守卫森严,三千禁卫军戍守于内外墙。我哪有办法把父亲弟弟们救出来?”
说到这里,他脸色再次阴郁,显然是想到了什么让烦心郁结的事情。
“我真不是个人。”
说着就用脑袋撞起床框来。
司越泽无言看着男人,有些不理解他怎么能这样随便损坏别人家的床框,撞碎了怎么办?
宁大将军家是很有钱,可是现在宁轩朗如果有本事把钱拿出来,他跟宁轩朗姓。
宁轩朗发泄了一会儿郁结情绪,这才说:“其实我真的很后悔,云鹤道长带人抄家的时候,我正在红袖坊。”
司越泽眉毛微微一挑,红袖坊是妓坊,他虽然没去过,但是拜京城流行的话本子所赐,他对红袖坊发生的爱恨情仇故事了然于心。
宁轩朗说:“我那天……其实是和人打赌来着……”
司越泽好奇地问:“打赌?赌什么?”
宁轩朗一脸纠结,显然这事情把他憋坏了,很想找人倾诉,可是又觉得说出来丢人。
看着司越泽的眼神就充满了犹豫。
司越泽被看的心里发毛,且很着急。
他也是一个有好奇心的男人。
“我赌,我和一个朋友在红袖坊打赌,我们俩都只出一两银子,红袖坊的姑娘们从花魁往上走,有几个会选择陪他,有几个会选择陪我。”
司越泽深深看了宁轩朗一眼,叹息说:“兄台的这个赌约,还真是活泼有趣啊。”
宁轩朗脸都红透了,哎了一声,说:“年少轻狂,我在那边和花魁娘子聊天,我家却已经出事了。一想到他们最悲苦无助的时候,我却在美人怀里纵情欢愉,我一想起来就难过,我居然没有和我的爹娘、弟妹们共进退,同存亡!”
司越泽咳嗽一声,正色说:“宁兄,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宁轩朗说:“司兄请讲。”
“那个比赛最后你赢了吗?”
司越泽一脸认真,宁轩朗摸了摸鼻子,叹气说:“没有比完,我们比得正激烈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的声音传来,我这个人吧,其实为人还是比较豪爽的,用钱也用的很爽快,所以红袖坊的那帮小厮龟公都很喜欢我。
他们听说消息赶紧进来给我通风报信,让我快点从后门跑。
结果那天官兵来的也非常快,前门后门全被堵上了,我当时灰心丧气,说要不一起被抓走得了。
那个好心的龟公就硬把我拽到一个狗洞旁边,让我钻狗洞出去了。”
司越泽看他的眼神是同情里带着几丝揶揄,笑意已经要憋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