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学广这句“忘了她吧”,倒让司越泽一怔。任叔叔话里话外 的意思,自然是说他对苏青雪似是有情,可他不过是个缠绵病榻的少年,于情爱根本是一窍不通。
任学广若是不提这事情,司越泽只是觉得自己对苏青雪太薄了。
小姑娘使劲全身解数,居然把司越泽的命从鬼门关救了回来,且真的去了他身上的顽疾,他现在更是可以下地行走。
这样的恩情,真是无以为报。
司越泽回忆帮自己治病 的时候,苏青雪曾经活泼开心地告诉他,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开个医馆悬壶济世,而自己本应是苏青雪最大的活招牌。却因家中长辈都不认可苏青雪的医术,闹得他也没法子好好报答小姑娘。
见任学广动了真怒,司越泽知道触动了他的心事。
和任学广不同,多年前的血海深仇于司越泽来说,虽然夺走了他亲人的性命,可他毕竟没有亲眼目睹,那抹血色经年后变成了淡淡的枯玫瑰。
任学广则不同,他不但亲眼看到尊长同僚和自己敬爱的人死去,为了报仇还放弃了自己的身份,妻女。
司越泽垂头说:“叔叔,我知道了。你不要动怒。”
任学广深吸了一口气,说:“少爷,是我造次了。您的身份我一刻不敢忘,也请您千万不要忘记。”说完拱手行礼,退了出去。
司越泽看着月上树梢头,那一痕秋月光线幽暗,将满后花园的梅枝柳叶淡影投在地上,不禁又想起苏青雪来。
在自己面前,她常常低着头,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细白颈子,给自己治疗的时候,两人总是挨的很近,他能闻到少女身上幽淡的体香。
司越泽不要丫鬟的搀扶,自己拄着拐杖慢慢回了睡房,脱了外衣,换换躺在窗上。
这一轮淡月同时也悬挂在苏青雪的房前窗外,不知她是否和自己一样,这一会儿正在望着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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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陈巧荷小心翼翼把银子藏在妥当的地方,丈夫凑前凑后想看,几次都被他打了出去。
倒不是陈巧荷小气,这笔银子确实是女儿辛辛苦苦赚回来的。若是让苏青蝶知道,肯定要缠着拿一部分出来,帮她买钗环水粉,新衣裳新鞋子。
其实都在村子里生活,苏青蝶的衣裳比苏青雪的衣裳好太多了。过去苏青雪内向怯懦,也不和父母多说话,苏青蝶一张巧嘴,把苏父苏母哄得心里滴了蜜般甜。
这会子冷静下来,陈巧荷仔细打量过女儿,也是十五岁的大姑娘了,自己生的女儿,不说天仙般美丽,也是清秀淡雅,尤其一身好皮肤,凝脂一般。
可苏青蝶头上戴着珠钗,身上穿的不说多好,都是缎子料衣裳,冬天还有两身换洗的冬衣。
而自己女儿,明明也是如花似玉的小丫头,却只有三两件灰蓝灰麻的衣裳,若是洗得略勤快点,就没有衣裳换了。
也难怪娘家人到苏家村来看陈巧荷,都把苏青蝶错认为苏青雪,知道实情后,几个人都神色怪怪看着夫妻俩,半天她姐才夸她们,说两口子的心肠太好。
想到这里,陈巧荷心里就难受的紧。
她当初还真以为在夸自己呢,其实是娘家人都看不过眼了。
这笔女儿风吹雨打赚回来的银子,她是真心不想给苏青蝶花了。
——
苏青蝶一觉醒来,就看到家里人喜气洋洋在试新衣裳。
她早看到陈巧荷把几匹布都搬进她房间去,心里也很平静安稳,年年家里有点钱,苏澈都张罗着给侄女做身新衣裳好过年,虽然家里穷,做不了太好的衣裳,但在村里,苏青蝶的衣裳也比其他几个年轻丫头好一截。
陈巧荷给丈夫做的夹棉袍子一上身,苏澈自觉年轻了好几岁,喜滋滋地摸着袍角。
陈巧荷给自己做的一身也挺好看,苏青雪见她一上身,就赞道:“娘,真好看!就像是官家阔太太了。”她也不知道官家阔太太什么样子,但村子里的人都把当官当成鲤鱼跃龙门,这么说谁听了都开心。
陈巧荷把那件粉色缎子做的衣裳拿出来,让苏青雪穿上试试,苏青雪额角一跳,她是黑白灰三色的忠实拥护者,当医生的时候都是黑衣黑裤外面一件白大褂,别提多飒。穿进来后,原主那几件黯色衣裳倒是合了她的审美眼光。
“娘,你自个儿穿吧,我还有衣裳呢。”再赚了钱,自个儿去镇上的成衣铺子买件黑棉袄得了。
“瞎说。你娘都多大了还穿这么娇艳。”陈巧荷一把扯过女儿,把衣裳不由分说套在她身上,粉色衬人,小姑娘白里透红的脸色被衬得不知道多好看,连苏澈都呆了呆,女儿不知不觉间长大啦。
苏青蝶矜持地等了许久,却没等到属于自个儿的那件 衣裳。
她终于忍不住问了:“叔叔叔娘,我的呢?”
陈巧荷还没开口,苏澈就说:“青蝶丫头,这回没有给你做,真是对不住。这几匹布都是给青雪丫头的。她这几年都没件好衣裳穿,粉色这匹就都给她做了。你叔娘那件颜色太暗沉了,不适合你年纪。等叔叔打着大老虎了,再给你好好做一身。”
苏青蝶眼巴巴看着苏青雪,说:“你不是不喜欢这衣裳颜色吗?”
刚刚衣裳一拿出来,苏青雪就皱眉,她都看见了。
苏青雪忙把脱下的衣裳抱在怀里,一溜烟进房去了:“娘做的,我现在很喜欢。”
苏青蝶气的快哭出来,见叔父叔娘都笑盈盈看着苏青雪那边,知道他们根本没留神自己 不开心,只能气呼呼一摔帘子回屋躺着。
——
陈巧荷没想到丈夫不声不响自个儿居然上道了,趁孩子们都回屋了,喜得搂着丈夫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苏澈大胡子遮着的脸上没啥变化,耳根子瞬间红了。
“别让孩子看见。”
陈巧荷掐了他腰一把,说:“今天算聪明了一把。”
苏澈不明所以:“我咋了。”
“没咋的。”
陈巧荷甜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