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洲的封地在南阳城，那里山匪肆虐，流寇侵扰，朝廷几次镇压皆是无功而返。
太子送行的那日，但凡穆云洲有丝毫犹豫都不可能活着走出长安城。
眼见穆云洲乖顺，太子遂放心下来让我喝了那杯毒酒。
三日之后我体内的毒自然化解，在这段时间里，穆云洲将金创药悄悄倒掉，一路故意扯裂伤口。
在车夫如旧停下去拿药时，如法炮制地为我降温，让我不至于那般痛苦。
马车最终停在了穆云洲的府邸，这里破旧、阴冷，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穆云洲的伤口已经溃烂，我扶着他倚在床榻上，掀开自己的衣襟，右肩胛骨处有块红色的蝴蝶印记露出来，那是药人的命脉所在。
穆云洲眸中一滞，别开眼，耳根隐隐泛红：“你这是做什么？”
我拿着匕首轻轻一划，鲜血自那出印记渗了出来。我爬上榻，跪立在穆云洲跟前：“你喝一些，伤口就会慢慢愈合。”
穆云洲仰着头，神色是无尽的挣扎，最终微凉的薄唇触及我的伤口处。那火辣辣的疼随着他轻轻地吮吸逐渐平复，自那一处，春日温暖之意传至四肢百骸。
片刻后他停下，唇向一旁移了移，鼻息喷洒在我的脖颈上，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知奕，谢谢你。”
我心头雀跃，扯着嘴角笑开。
日落时分，金光布满庭院，穆云洲在马车上因着照顾我三日三夜都没合眼，现在正躺在榻上休息。
我静静看了他半晌，随后小心地掩上门出了府。
天寒地冻，长街之上只零星地摆着几个摊子，卖些包子、炊饼之类的热物。
笼屉掀开，香味儿勾的我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我瞧见一旁堆着的沙袋，走过去用匕首划开，用力搬起往那包子摊扔去。混乱中我抢了几个包子塞进怀中，撒开腿就往回跑。
“站住！你这个小贼！”
冬日对我来说极是难熬，骨节疼的病让我才跑起来几步，腿就像是灌铅了一样抬不起来。
小贩追了上来，我死死捂住包子伏在地上，手腕粗细的棍子狠狠砸在我身上。我忍着喉头涌上来的血腥味，一言不发。
“住手！”冷寂中，熟悉的声音破空而来。
我怔怔地抬起眼，穆云洲薄唇抿得紧紧的，他走来猛地抬脚踹在了小贩的胸口上。
“本皇子的人，不是你这宵小之辈可以动的。”
他眸子微眯，随即把碎银扔在小贩身上，弯腰打横将我抱起。
穆云洲这般浑身戾气的模样让人心惊，回府之后他拿着方才在医馆买的跌打酒，不轻不重地给我擦药。
我轻声喊痛，他动作一滞：“方才挨打时怎么没见你叫疼？”
——只有你，才不会忍心让我疼。
我心里如此想着，面上却只抿抿唇，自怀中掏出还温热的包子：“你的伤刚好一点，经不得饿。”
穆云洲喉头一滚，身上的戾气收敛了起来，他抬手抚摸着我的脸颊：“知奕，你自跟着我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在这南阳比在长安时尚且不如，你……”
我猛地按住他要松开的手，急切地恳求道：“再难的苦我都经受过，我什么也不怕，殿下，你不要赶我走……”
我是莫谷子的药人，自我记事开始就整日被师傅喂各种各样的药物，或如万针刺心，或如身入寒窟，日日夜夜，反复交错。
我十岁生辰那日，师傅将我扔进了深山的蛇窝里。我永远忘不了那种惧怕，我疯了般地狂叫、哭喊，却没有任何人能帮我。
在我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般时，穆云洲出现在了我的世界里。
那时他母妃尚在，颇受恩宠。侍卫护着他到山里打猎，发现了被困在蛇窝里的我，将我救了出来。
“你饿不饿？我这带了桂花糕。”
少年眉眼如画，眸子清澈。他直直的看着我，我灰暗的世界，从那一刻起变得湛蓝如初。
……
穆云洲沉沉地应了一声，将我从百转的回忆中拉回现实。
他抱住我，头埋在我的肩窝处，掩住那眸中一闪而过的寒光，声音像是重锤捶着我的心：“好，不走，我们永远不分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