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当处斩。”
齐二郎粗嘎的声音变得严肃而板正起来,脸上的神色居然还带着几分正气。
虽然因为年纪还小,看着有些稚嫩,但也让齐熵有些意外。
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问:“为何?”
“这案子的始末你可都了解过了?”齐熵又问。
事关自己的家人,况且这人又是三丫,齐二郎一早就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都打听清楚,甚至在书院的时候,还曾复盘演练过这件案子发生的整个经过。
“案犯因心怀怨恨,密谋杀害齐三丫,虽属谋杀未遂,但情节恶劣且毫无悔改之心,理应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你这么判,也算不得错,但齐三丫并没有死,那这判决是否过重,就有待商议。再者,这件案子中,凶手的行为虽然恶劣,但你可曾想过,还未解决的疑点在其中也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件案子,还有几个疑点是她也一直还没查明白的。
而且很显然,那个给何荣荷包的人,在里面充当了一个穿针引线将整件事串联起来的角色。
让原本不可能的事变成可能,甚至给石头连混淆视线的人都找好了。
不可谓不用心。
为何呢?
明明可以很简单的处理这件事,只要将齐三丫引到麻麻山脚下,然后石头将她打倒,之后石头再回到地里,假装不直到这件事,让别人去发现齐三丫。
这样也照样能甩开他的嫌疑。
现在的查案跟未来不一样,要粗糙很多,他们没有那么多精密的仪器以及不停研究得出来的成果。
去分析这件事发生的可能性以及查找每一个可能存在的线索。
“但这也不能抹杀案犯确实谋杀他人的事实,既然实施了谋杀,即便未遂,或是其中有其他缘由,也不是放过他的借口。”齐二郎斩钉截铁道。
“若按照你这个意思,那我这里倒有另外一桩案子想问问你了。”齐熵听了齐二郎的话笑起来道。
齐二郎此时站起了身,不再像之前那般,坐在小凳子上,妥妥一个农村少年郎。
此时倒变成了有些凌厉的书生意气模样。
“有一少女,名叫阿好,早年丧父,后又丧母,家贫如洗。这少女叔叔不顾其意愿,强行将她许配给了本村一个男子。少女嫌夫婿长相丑陋,不愿与其成亲,遂趁其在田间歇息时,拿到将其连砍十多刀,但这人却福大命大,没死。少女见状,最后却砍下男子一指。”
“差吏本以为是盗匪为之,但却始终没查到这盗匪,疑云渐生,后来怀疑是这少女为之,就将少女押往衙门进行审讯。”
“少女进了衙门便很快招认。”
“你觉得,这少女是该判死罪还是饶她一命?”
这案子看起来其实很简单,但若要真判起来,却也不大容易。
第一,女子杀夫,在古代那就是天大的罪过。但偏偏这里不是明清朝代,而且以齐熵观察,虽是男尊女卑的男权社会,但女子地位倒不至于卑微到必须遵循女戒女德的地步。社会对女子还比较宽容,而那位少女又是个还在守孝,且父母双亡的孤儿。
第二,少女所杀的男子并未身亡,且她嫁给这男子并不属自愿。在被抓之后又有自首情节。按道理是可以酌情减刑的。但这样一来,又会给出一个信号来,那就是谋害他人只要那人不死就可以不用以命相抵,从而导致犯罪上升,真正的罪犯得不到应有的惩罚。
所以这件案子不好判。
齐熵也想看看齐二郎会怎么去判定这个案子。
却见齐二郎皱眉沉思起来,约莫半柱香的样子,他抬头道:“我认为,这位叫阿好的女子,理当处斩,不过可酌情缓期处刑。”
齐熵听到缓期处刑不由眉头跳了下,难得有些意外。
“说说。”齐熵示意他继续。
“其一,该女子父母皆亡,生活孤苦,理当给予关照。其二,婚姻大事虽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朝历来风俗,在与子女定亲时,必会征求子女同意与否。该女子叔叔强迫其嫁与并不想嫁之人,最终导致女子产生这般过激行为,此责任其叔叔也该承担一部分。其三,此女子还在孝中,即便处刑,也该少女三年孝期满了之后再说。”
“这是我认为应该缓期的三点。”
“至于为何处斩,则是因为,每一次的判决都将成为下一次具有刑律效力的判例,谋杀已伤,自首减等成为代替刑律的敕命,这会导致犯罪得不到应有的惩罚,甚至还会引发罪犯们的肆无忌惮。”
齐二郎说完之后看向齐熵,目光炯炯,眼里带着一股往常见不到的神采。
整个人像是在发光。
齐熵原本对于齐二郎的话还有些微愣,此时见到小朋友的这个模样,不由轻轻微笑起来。
带着一股长辈对小辈的那种欣慰喜爱。
齐二郎看着那笑容,本该觉得奇怪的,但不知为何,却并未说什么,甚至心中涌上一股自己潜藏那么久的梦想,一朝说了出来,有人认同并对他的梦想报以善意的感动。
眼眶甚至都泛上微热。
齐熵好一会都没说话,手指敲击着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齐二郎不敢打扰她,有些呆地站在那里。
“我后日要去县衙,不如你跟着我一起去。”齐熵道。
反正现在距离齐二郎秀才考试还早,而且在县衙能学到、看到的东西,在书院里可看不到。
好歹那位县太爷也是进士科出身,为官这么多年,懂得东西总比书院里的夫子要多些。
“去县衙?”齐二郎喃喃着重复道。
“嗯,别跟其他人说。”齐熵扔下这句就开始继续手上的动作。
有叨叨在,这些比较程式化的东西她就做的很好。
至少面揉的还算可以,鸡蛋也打的挺好。
一个小时之后,齐熵看着自己手上有点难看的成品,想了想还是觉得就这样了。
一会就拿着这个去老郑头家吧。
“这是什么?”齐二郎尝了一口齐熵给他的边角料,味蕾被惊讶到,问齐熵。
“蛋糕,以后你要是过生日,我也给你弄个吃。不过前提是我得有那心情。”齐熵随口道。
这蛋糕是给三郎的,她其实并不知道三郎的生日是哪一天。
但那天看到他盯着别人吃长寿面看,约莫是他的生日早就已经过了。
今天也是临时想鼓捣一下弄弄这个。
其实并没有抱多大期望。
没想到最后还是给她弄出来了,看来对于做饭,她还是有点天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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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是宋朝很有名的阿云案,感兴趣的可以查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