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高子昂早早地来到李府。他的兴致不是很高,因为昨晚在狱中得知婉宁逼左令鸿饮下毒药的事依然萦绕在心头。她如此做,真的是受宫里的耳濡目染吗?
他一直都害怕婉宁发生改变,甚至变得自己都不认识。他尽力地把此事压到心里的最深处,不想面对自己的内心,更不会将“恶毒、狠毒”这样的字眼安在自己的婉妹妹身上。她不是也快吓坏了吗?
换做是自己的父亲,也会对左令鸿充满仇恨。李伯父这一离开,婉宁的命运便走向悲惨。虽然她这件事做得不妥,但还是会给予她最大程度的理解。
婉宁不跟自己说,或许就是在意自己会不会责怪她。
还有要怎么跟皇上交代?左令鸿罪大恶极,有律法处置,怎么可以私自处决犯人?
会来李府又来得这样早,是因为之前答应过婉宁。跟自己心里的那一点不舒服比起来,他更想多宽慰一下她。
经过一夜休息的婉宁显得明朗了许多,反倒高子昂变得沉重起来。一进婉宁房,他耷拉个脸。几步跨到圆桌前,猛扯过一个圆凳坐下。
在梳妆台前,刚打扮好的婉宁看了看他,这情绪明显不对,上前疑惑地问:“你怎么啦?”
他瞪着婉宁,眉间若蹙,缓缓地说:“我昨晚去了牢里。”
婉宁一怔:“哥哥,你都知道了?”
“你为何不跟我说?”
婉宁犹疑了半天,终于答道:“我不想你知道我做了这样的事。”说完,转身迈出两步,背对着子昂哥哥蹲了下来。
原来她真的是不敢,还好婉宁勇于承认了。
高子昂轻叹一声,起身在她身边也蹲了下来,伸手揽她入怀:“妹妹,你别瞎想了,我理解你,你做什么我都理解你。”
婉宁一转头,问:“真的?”
“嗯。这还用我反复腔调?我们多年的感情,你还有什么是我不了解的?只是婉宁,你可知,你做了一件不应该做的事?我们任何人都不应该私自处决犯人。左令鸿同样是朝廷命官,又是皇上钦定的死刑犯。若皇上追究起来,你打算如何跟皇上交代?”
“我主动向皇上请罪。”
“这罪你怎么请?”
婉宁站了起来,似乎意念很坚定:“哥哥,你不用担心。总之,能保住小命就可以,最多就是受点惩罚。”
“看你说得多轻巧,还受点惩罚?这惩罚实行起来,哪是一点点。”
“没事,哥哥,这不还没见到皇上吗?”
高子昂知道婉宁这个傻丫头又是在安慰他,其实她自己心里都拿不准。他也起身,发现婉宁今天戴了他从前赠的银簪子。
簪子非常精美,赠给婉宁的每一个发簪,都是他按照婉宁的气质亲自挑选的,力求配得上她。在他眼里,只有婉宁能让他愿意如此花心思。
不光是发簪,赠给婉宁的所有配饰,全部都是他精挑细选的。
他欣赏着婉宁的容颜。从小就喜欢她,从前是那样的晶莹剔透。自从李家出事之后,甜美的脸蛋上硬生生被注入了憔悴和忧愁。想到这些,婉宁做什么他都能谅解。
此时看她样子,似乎心里慌慌的,一定是在为怎么跟皇上交代忧心。他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对了,婉妹妹,我问你,皇上身边的崔公公对你如何?”
婉宁不假思索,坚定地说:“他是好人!皇上真有福气,近身伺候的都是好人。”
高子昂疑惑她因何如此笃定,想问些什么,到喉头的话又咽了回去。她原本就心烦,就不跟他说别的了。既然她说是好人,那就是好人吧。
他询问崔公公的为人,是因为他早已经发现皇上身边最重要的两位公公,其实是有分工的。张公公管理的范围较广,也许是由于他很有资历。而崔公公过问的大多是琐事,尤其是后宫。而高子昂最想关注的自然就是后宫。
对于婉宁逼左令鸿饮下毒药,皇上会如何惩罚她,回头问问崔公公就清楚了。他也暗自为婉宁祈祷,希望皇上能念在命运对李家不公的份儿上,对婉宁的责罚能轻一些。
婉宁是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回宫的。在宫中的这些时日,她研究透了皇上来云烟阁的时间规律。今晚的皇上大概率是会来云烟阁的,需要在夜晚来临前回宫。
云烟阁所有人都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待着皇上,他有几天没来了,无怪乎大家的心开始悬起来。果然不出婉宁所料,皇上仍然在老时间来了,一干人等高兴地出来迎接。
地上早已经跪了一地的人,只有周才人和婉宁可以到君前再行礼。
正当才人喜悦地迎上皇帝,他却是一脸的不悦。
“李婉宁,你跪下!”皇帝看了看才人身边的婉宁,严厉地说。
众人都愣了一下。
皇上没说原因,反应过来的婉宁也没问,只低低应声:“遵命。”
她马上跪了下来。
随后皇帝仍然什么都没说,跟才人径直进了屋子。其余的下人,他也下令起身。偌大的院子里只剩婉宁孤单地在那里跪着。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
皇帝陪着才人进晚膳,之后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一直到一个时辰后,皇帝抬腿来到婉宁所住的偏殿。吩咐燕儿到院子里叫婉宁回了房。
皇帝坐在榻上,手里把玩着棋子,心情似乎比刚来云烟阁时好点了。他问:“你是不是怨朕大晚上让你跪了这么久?”
“奴婢不敢。”
“知道朕为什么罚你吗?”
其实婉宁心里是有些谱的,大概就是罚自己给左令鸿喂下毒药吧。可眼前的人是皇帝,他的心思不可乱猜,猜着猜不着仿佛都有罪。
索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奴婢请皇上明示。”
“你到牢狱里私自处置死刑犯人,差一点连朕都救不了你。”
“给皇上添麻烦了。”
“这回心里舒坦了?”皇帝不经意地问。
婉宁没有回答皇上,此时她什么都不能说,只是乖乖地再次跪了下来。“奴婢有罪,请皇上责罚。”
皇帝瞪着她许久,将一枚棋子丢到棋盘上,说:“你起身吧,左令鸿已经承认是自己服毒。”
他将满盘棋子摆好,又一次赦免了婉宁,声音缓和了许多:“行了,不必跪了,起来跟朕下几盘棋。”
婉宁感觉得到原本生气的皇帝此时气已经消了不少,真的可以起身了。便说:“奴婢多谢皇上。”
突如其来的罚跪让她的双腿饱受摧残,她行至榻前,忍着痛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