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皇帝从萧婕妤宫里出来,准备去上朝,身后跟了一大帮人。
离殿堂还有一段距离时,他缓了缓脚步,稍稍回身,眼睛的余光看着行走在身后的张公公。“公公,朕有事问你。”
张公公立即示意身后的所有人慢行,跟皇上拉开些距离。之后,快行两步跟上去:“皇上,您吩咐。”
“进宫的人当中竟然藏着朝廷大员的闺女,下面的人有报到你这儿来吗?”
张公公一下子就明白,皇帝知道了婉宁的身份:“皇上,是老奴的失职,没有调查好所有入宫人员的身世,对于他们的上报也没有严格把关。”
“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自责。再说,她现在家破人亡,她的父亲又是罪臣,给朕的嫔妃做个丫鬟也不算委屈她。”
“皇上,您说的是。此女大概也是有自知之明吧,以她的资质可没有伴驾的资格。她父亲死后,伺候主子,赚口饭吃吧。”
“可是朕看她的劲头,可不是想糊口这么简单。朕记得李政航当年只是贬官,后来上报说赴任途中畏罪自裁。”
“皇上,您记得没错。李大人的事当时轰动一时,老奴不敢干涉朝政,只想说说这人间事。这丫头的坎坷命运不止于此,听说其母在得知夫君命丧黄泉,接受不了现实,跟着殉情,如今李家也被抄了。依照您对李大人的了解,李家人何以惨烈至此啊!”
皇帝转过大半个身子问:“听说?你听谁说?”
“老奴不敢欺瞒皇上。不过是在周才人入宫前,高家跟老奴说过,这丫头的父母双亡,老奴只是看这丫头可怜,才允许她进宫。”
“她父亲,朕当然了解他的为人,一直以来也很欣赏。这其中若真的有隐情……如此说来,这丫头确实挺可怜。”
“皇上,您慈悲。”
当晚,皇帝不出意外地去了云烟阁,去的时辰很晚,是打算歇在那里了。
此时,婉宁比周才人都盼着皇帝来云烟阁,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这里。她只想确认自己的揭发已然引起皇帝的关注。
皇帝这一来,正好赶上周才人沐浴,丫鬟们自然要伺候好主子了,一屋子人忙忙碌碌的。快速挪动着小碎步,一切却也井井有条,不禁引得皇帝将目光落在了她们身上。
只听皇上厉声说:“李婉宁,你停下!”
婉宁立即停住脚步,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回:“皇上,您吩咐。”
“你进来出去的,不就想引起朕的注意吗?”
婉宁跪了下来:“皇上,相信您是明君,何况我父亲又曾是朝廷大员。”
皇帝上前两步,悠悠地说:“想让朕给你做主啊?你看看你这副妆容,面对朕都没有半分诚意,还想让朕维护你周全?犯下欺君之大罪,还满嘴仁义道德。你也别自以为是了,放心吧,你抢不走才人的风头。才人是朕难得的。现命你恢复本来的面貌,否则,朕治你欺君之罪。”
“皇上!这不重要——”
婉宁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皇帝打断:“你下去吧,才人陪着朕。”
皇帝刚转过身去,只听依旧跪着的婉宁说:“还请皇上能对我的身份保密。奴婢本不想欺君,只因若有些人知晓我在您身边,会心虚到杀人灭口。”
皇帝讥笑道:“李婉宁,你也有怕的时候啊!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朕还以为你胆子大得很呢!”
周才人上前来,掩面笑了起来。
皇帝只是嘲笑,也没有明示会不会掩藏她的身份。识相的丫鬟都早已退出了云烟阁,自己确实不适合再待下去。没有得到确切答复的她,也只能退出去了。
皇帝就总给她模棱两可的感觉,大概是自己太卑微了吧。
不能再“扮丑”下去,回到房里的婉宁,心里很不平静。
她最在意的,子昂哥哥会怎么想,他会不会认为自己在有意色诱皇上?可这是明显的欺君之罪,皇帝也明示了,再不以真容见他,就会被治罪。
婉宁陷入了两难。
周才人手里拿着件衣衫,双手搭在皇帝的肩上:“皇上,贫妾近几天一直在琢磨给您做衣裳,现在只做好了里衬,您要试一下吗?”
皇帝转过脸笑着说:“才人,你也学坏了,想留下朕过夜就直说。”
周才人依旧秉着她在皇帝面前的原则:做一张大白纸。
“皇上,贫妾可没这么多心思。只因贫妾的绣功还没练好,只能先给您做一件里面的衣衫,穿在身上,别人又看不着。”
在得到皇帝默许之后,周才人亲自服侍皇帝就寝。
皇帝没有因为婉宁“扮丑”而生大气,这让周才人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她一边服侍皇上更衣,一边说:“皇上,您能否原谅贫妾?”
皇帝伸入袖中的手微微一滞,问道:“什么?”
“贫妾曾跟您说婉宁是贫妾的远方表姐,欺瞒了皇上。实在不行,就请您治罪,只要您能消气。”
“你恐怕也是被这丫头要挟的吧?泄露真实身份就小命不保,这个丫头明明怕死,还装出一副胆大的样子。”
周才人听后,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皇上,您真是圣明!之前贫妾还一直在想这侍女这回胆子如此之大,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真把贫妾给吓坏了,更害怕皇上您气坏了身子。”
“朕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还会被她一个小丫头气坏了身子?”
“现在贫妾可是放心了呢。”
待皇帝躺下,周才人睡在他身边说道:“其实贫妾一直都不知道李家发生如此悲惨的事情,也只是接触到婉宁,才慢慢知晓。觉得她挺可怜的,所以,虽然她作为奴婢的侍女,但凡事都不会跟她计较。她出身高贵,贫妾相信她不会做出格的事情。”
“才人也觉得她挺可怜?”
“嗯。”周才人轻轻点了下头。
“她一定没少跟你说她‘悲惨的境遇’吧?你相信她所说?”
“皇上,她也只是把贫妾当成亲姐妹,才吐一吐心中的不快。至于其他的事,不是贫妾应该管的,不敢过问。”
周才人当然希望皇上查清楚李政航的案子,才如此说,但又不会让自己牵扯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