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的热粥还在散发着热气。
浓稠的紫米混着粥水, 颜色偏深,看不清其中混杂了什么,属于紫米的香甜气息中隐约能嗅到淡淡的血腥味。
酒疏的目光落在米粥上, 片刻后才看向其他饭菜。
足足七八道菜式, 看上去无比丰盛,但是很遗憾,没有一个能吃的。
他收回目光, 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
却让一直在偷偷观察他表情的两个惩戒对象心中愈发不安。
蛊银不知道酒疏知道了多少,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解释,慌张得手足无措。
现在的状况,很明显爱人已经知道它在饭菜里放入自己血肉的事情了, 而爱人是最讨厌这种事情的。
蛊银想起之前酒疏表露出的对于它的血肉的抗拒, 心头愈发冰凉。
这种未经允许的事情被发现了, 不但无法达成想要的跟爱人永远在一起的愿望,还是将爱人越推越远了。
昨天刚刚犯了错误,得到了爱人的原谅, 现在又不知悔改地继续犯错, 蛊银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求得原谅了。
它只感到恐惧,恐惧爱人再不肯原谅自己,恐惧爱人会就此被推向厉鬼那边。
将它排斥在外,成为恋情中的第三者。
这是蛊银最为恐惧的噩梦。
而与蛊银相比, 坐在酒疏另一边的厉鬼则是更加紧张, 更加惶惶不安。
因为祂知道酒疏已经看过邮件了,对于饭菜中添加了什么已经了然于心。
而祂作为给爱人发送邮件的人, 明知故犯的行为显然比蛊银更加过分。
厉鬼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祂只是想要向爱人告状,想要蛊银失去在爱人面前的优势地位,抢夺酒疏的爱意。
原本这样的行为是可以归咎于蛊银自己自作自受, 祂则稳坐钓鱼台,没有半点错处地赢得爱人的心。
可是全都因为一时的贪欲,导致如今也陷入了困境。
祂真的没想要做饭时放入自己的血肉的,只是……只是没忍住。
厉鬼本不该相信蛊银那种吃下自己的肉就能与爱人永远在一起的荒唐念头的。
作为一个被活生生分尸,还被吃尽血肉,吸干骨髓的厉鬼,祂应当是厌恶这种吃人行为的。
曾经确实是,只要一想到自己的肉被活人们贪婪分食,只留下祂承受长达十年的痛楚,蹒跚徘徊在破旧阴暗的山村中寻觅被藏匿的尸骨。
祂便会忍不住怨恨,忍不住杀戮的欲望。
任何敢在祂面前吃人的家伙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可是,神父是不同的。
厉鬼觉得自己也许是之前发疯的神经还没有修复好,竟然觉得如果吞噬祂,带给祂痛苦的是神父,那么就不是痛苦。
而是幸福。
是蛊银愚昧的想法传染了祂,可祂竟然不想拒绝这种想法。
竟然在做粥时放入了自己的血。
仿佛这样就能与神父真正地在一起了。
如此卑劣,如此贪婪。
明明在鄙夷着蛊银的愚蠢,却还是犯下了同样的罪恶。
一想到这里,厉鬼苍白的脸色便愈发白了。
祂不敢想象如果神父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吃下那碗粥之后七窍流血的样子。
那会让祂的精神有种再次崩溃的感觉。
自从来到了这个世界,祂似乎总是在犯错,在伤害神父。
正是因为做了太多错事,才会越加恐惧失去。
渴望永远幸福,难以抗拒这种愚蠢的妄念,也就继续犯下错误。
这样的祂还能得到原谅吗?
一时间,教堂宽敞华丽的餐厅内静的可怕。
酒疏抬眼看了看两个惩戒对象胡思乱想中的脸庞。
本来就没多少血色的脸变得更加的白,比起活人,如今的它们两个更像两具冰冷的尸体。
两人全都垂着头,不敢看酒疏,安静地坐着,绝望得如同正等待判决的死刑犯。
在外人看来冷峻阴森的面容此时竟有种可怜巴巴的感觉。
见此,酒疏倚靠在椅子上,敛去了眉眼中的无奈。
这个世界的惩戒对象偏执程度太过了,哪怕再三劝导也免不了彼此间的分裂,很容易便会导致融合失败。
精神状态也不算好。
酒疏默默看了眼饭菜里的肉块,以及桌上的热粥。
虽然看似是个正常人,但有时候还是难以避免产生些不合逻辑的想法。
比如喂他吃下自己的肉。
酒疏想了想,还是决定冷处理,让它们两个暂时静一静。
多说无益。
现在这种情况只有完全融合后才能得到解决。
而且它们两个既然能不约而同的选择同一种病态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爱意,就说明它们的融合程度已经在逐步加深了。
毕竟酒疏记得原著中的厉鬼是很厌恶这种吃人肉的行为的。
酒疏思索着,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快要到做弥撒的时间了,便开口道:“中午再开始融合的仪式作法吧,我还有事,先去忙了。”
说完,酒疏不等两人做出回应,便起身往大厅走去。
虽然知道现在的信徒们大多已经被控制了,但酒疏还是尽职尽责地完成着他作为神父应尽的义务。
徒留下餐厅里面色愕然的惩戒对象目送他的背影远去。
“可是……”亲爱的你还没吃东西,会饿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咽了回去。
蛊银跟随酒疏站起来,还没追两步便停下了,失魂落魄地看着酒疏的背影,神情沮丧。
它看出爱人并不想它跟上去。
它只顾着思考如何应对爱人的质问,如何去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从而得到爱人的原谅。
却没想到爱人会直接离开,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留给它。
唯一让它松了口气的是,爱人至少也没有明显得表现出厌恶。
那就说明还有回转的余地。
不过爱人那副冷淡的态度依然让蛊银很难受。
揣测着爱人会不会改变对自己的爱意,不禁惶恐难安。
在沮丧了一阵之后,蛊银又转头看向了旁边同样一脸落寞的厉鬼。
蛊银想起了刚才的事情,表情逐渐变得阴郁起来。
“你刚才拦着亲爱的喝粥了,对吧,是这碗粥里放了什么东西吗?”蛊银故作友善地询问,凤眸微眯。
蛊银知道自己放了东西引来了酒疏的不悦,可它没想到这头厉鬼也同样做下了这种事情。
简直痴心妄想。
厉鬼恹恹地瞥了它一眼,没说话。
两个同样的灵魂现在相看两厌。
心知肚明对方的心思,却又不得不伪装成和睦相处的样子。
可祂现在的心情比蛊银更加忐忑,也更加压抑,已经没心思伪装出和善的面孔了。
蛊银见状,也收敛了笑容,面无表情地看了对方一眼,转身离开。
厉鬼没有在意蛊银的离去。
祂犹豫了片刻,坐到了酒疏刚才坐的位置上,学着酒疏的姿势靠在椅背上,就好像正在与酒疏亲密接触一样。
不过终究是错觉。
祂失落地垂下了头颅。
祂不知道该如何求得原谅,明明自诩比蛊银那种愚蠢的家伙聪明,却比它更加脆弱,更害怕失去,害怕无法得到原谅。
如果再被蛊银分尸一次,能不能得到原谅呢?厉鬼垂头丧气地想着。
*
早晨的封家镇笼在一层薄薄的雾气中,房屋鳞次栉比地排列在街道两侧,之前还残破的废墟变回了原本古老的建筑风格,似乎恢复了很久之前的平静祥和。
雾气中,周元面色疲惫地披着一件深色外罩,虚弱前行。
这是用来隔绝气息的法器,用来蛊惑那些被阴魂附体的镇民们,让它们以为他是同类。
不过缺点就是在面对更加高级的厉鬼时,隔绝气息的效果会减弱。
不过对周元来说已经足够了,他今天的目的仅仅只是想要找到神父而已。
走在封家镇的街头,看着四周与昨日截然不同的环境,他面露肃然。
仅仅一个晚上,封家镇又变了。
这里似乎处于空间与时间的交汇处,时刻在发生着变化。
这种涉及到时间倒流、空间折叠的鬼域现象堪称是绝无仅有,是鬼王蛊银独有的能力。
如果这种鬼域扩散出去,人类的末日就真的要来了。
想到这里,周元面露哀色。
他现在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也不知道外界是否已经接收到了他之前发过去的信息,如果收到了,又为何始终没有回复。
这种情况下,周元只能拼死一搏,在鬼王的诅咒杀死自己之前将更多信息留下来。
周元再次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备,确保万无一失后才继续向前走去。
现在是早晨时分,天光朦胧,雾气带来的凉意已经能渗入骨髓。
不算浓重的雾气中,大部分镇民们的身影三三两两的走着,并不结伴而行。
全都面无表情地低着头,似乎在沉思着什么事情。
而另外一部分则明显不太正常,形容狼狈,衣衫褴褛的朝前走,面露狂热,口中喃喃自语着什么神父,什么弥撒之类的。
是血肉鬼域里的那些镇民们。
昨天还一脸恐惧地躲在镇子角落里,今天就敢光明正大地走出来了。
不过对周元来说是好事,他混在这些疯癫的镇民们之中,尽可能避开那些神情相似的镇民,走向教堂的方向。
周元知道,是教堂开始做弥撒了。
这也是最好的见到神父的机会。
周元蹒跚前行,虽然心情急切,步子却快不了多少。
反而是那些看似步履艰难的镇民们一个个走的飞快。
偶尔有因为走得太快而撞在一起的镇民,周元本以为它们会站起来当无事发生。
却发现它们竟然也会看着彼此面露恶相,随后毫不犹豫地厮打起来。
下手毫不留情,转眼就血肉横飞。
这多少让周元有点惊诧。
因为他经过他昨晚的观察,镇子里这些镇民们很多都被鬼域操控成了傀儡。
按理说这些人都是同被鬼域控制的,不该自相残杀才对。
现在却看着像是彼此有深仇大恨一样,恨不得将对方撕碎。
周元看着其中一个人胳膊上被活生生咬下来的一块肉,愣了愣才收回了视线。
只能说,这个鬼域变得越来越怪异了。
危险程度进一步提高。
周元跟随着人群向前,听到那厮打在一起的两个镇民各自发出不甘的怒骂。
声音随着距离而远去,周元只听到模糊的内容“都怪你!”“都怪你!”。
让人摸不着头脑。
好在教堂很快就到了,周元的注意力更多的放到了教堂内部,不再在意其他。
此时的弥撒还未开始,教堂大厅内空旷的信徒席上却已经坐上了许多人。
每一个信徒都安静露出虔诚的表情,静静等候着弥撒的开始。
周元竟有种它们真的在祈祷的错觉。
明明只是些被操控的傀儡而已。
周元小心地找到了一个偏僻角落,尽可能不引人注意地坐了进去。
这里虽然比较偏,但是也算是距离大厅中央的神父祷告台比较近的,可以保证一会儿神父出现之后,他能以最快的速度带走神父。
看了看时间,离弥撒开始还有段时间,周元便冷静地等候着。
却听到附近传来沙沙的折纸声。
他下意识看了过去。
是一个镇民在小心地折纸。
红色的纸片材质很好,轻易便被折叠成形,层层叠叠地贴在绿色细枝上,逐渐从散乱的纸片变成了一朵花的形状。
看了半晌后,周元才发现这是一朵鲜红漂亮的纸玫瑰,艳丽如血的颜色格外夺人眼球。
这傀儡在折纸玫瑰?
周元不由暗自讶然,觉得很可能是杀人规则的一部分。
比如说看到纸玫瑰花就要被杀,拒收了纸玫瑰花就要死掉之类的。
不过紧接着他就又怀疑起了自己的想法,因为即使是规则,也不该有那么多人一起折纸玫瑰,还动作小心谨慎,生怕被人发现一样。
明明是随时能讨人性命的阴魂傀儡,却在此刻显得有些认真过头的样子,稍有不慎折坏了纸片的边角都会将纸片扔掉,重新来过。
放眼望去,他附近的五六个信徒原本看上去是在虔诚祈祷,实际上都低着头折纸玫瑰。
那副诡异苍白的面孔,漆黑无神的瞳孔,与它们手中颜色鲜艳的纸玫瑰有几分格格不入。
更奇怪的是,除了正在折叠纸玫瑰的镇民之外,还有一些原本疯疯癫癫的镇民也开始低着头祈祷起来。
周元仗着自己有法器护身,仔细看了过去,发现这些疯癫的镇民果然也只是在拿祈祷做幌子。
他们也在折纸玫瑰,同时甚至还有一部分在编织着长长的红线,不知是何用途。
教堂内的信徒们渐渐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群体,全都低着头各忙各的。
明明像是同一个意识操控的傀儡。
同样苍白,同样带着死气沉沉的漠然,无论神色气息,还是动作,都如出一辙。
却在偶尔瞥向附近的信徒时露出厌恶排斥的神色。
制作玫瑰时动作稍大些,不小心碰到了对方的手臂,便厌恶到恨不得将手臂上的肉撕下来。
事实上,已经在撕下来了。
周元看着附近几个满脸烦躁,撕扯手臂上皮肤的镇民,面露茫然,有种目睹左手在打右手的荒谬感。
而这种荒谬感在逐渐加剧。
尤其是在目睹几个镇民面容扭曲地开始斗殴之后,周元反复摘下自己眼睛上的镜片,确认自己没看错。
这些傀儡镇民们身上的鬼域意识标记确实是一样的。
全都是被鬼域,或者说是鬼王蛊银所操控的阴魂傀儡。
周元感觉自己有些混乱,教堂外的那些人是这样,教堂里面的这些镇民也是这样。
到底是谁操控了这些傀儡?这些傀儡到底有没有自我意识?为什么印记看着都一个模子,像是被同一个厉鬼操控的?
可是被同一个厉鬼操控为什么会自我厮杀?
周元分析不出结果,想将其归咎于杀人规则,却直觉不对。
“你在学我?”
不多时,有个女性镇民声音怨毒地刺向身旁疯癫的男性镇民。
虽然同样是傀儡,但个体的身体素质也是会影响到制作出的纸玫瑰的质量的。
与女性镇民灵巧的双手相比,这个男性镇民多少有点笨拙,周元已经看到祂偷瞧了女镇民好几眼了。
原本制作的玫瑰虽然不错,但少了些精致感,不过学习能力很强,在瞧了这几眼之后,做的玫瑰已经比女性镇民不遑多让了。
甚至偶尔有几朵更加好看。
这让女镇民怒火中烧。
更火上浇油的是,听到质问后的男镇民面无表情地继续折纸玫瑰,看都不看它一眼。
无声的蔑视令人瞬间火冒三丈。
“你这个混账东西!”女镇民伸出手就要将男镇民手中的纸玫瑰给撕成碎片。
下一秒却被死死抓着手臂拦下,手臂被抓得皮开肉绽。
二人隔着手臂对视一眼,眼中全是厌憎之色。
“就凭你也想要送玫瑰?学人精,可真是脏的不行,怎么不去送给你那个好朋友?不是很喜欢她吗?”女镇民低声嘲讽,阴恻恻的。
虽然封琪早已被困在血肉鬼域中,但这并不妨碍它继续拿着这个把柄嘲讽厉鬼。
毕竟这个来自前世的厉鬼可是因为过于信任封琪才会死在镇民们布下的简陋陷阱之中的。
那长达十年寻找尸骨的痛苦也都是源自厉鬼的愚蠢。
每每回忆起厉鬼的这段记忆,蛊银就乐不可支,嘲笑着另一个自己的愚蠢。
反正它可没犯过这样的错。
虽然它也曾为了封琪接近神父,犯下错误,但是对比厉鬼的悲惨遭遇,它就显得好多了。
它算是迷途知返,得到了爱人的原谅,与厉鬼这种渣滓根本不能混为一谈。
它可干净得很。
“我从没喜欢过她!再胡言乱语就撕烂你的嘴!”男镇民眼神阴森,言语也毫不客气。
祂这一生最憎恨的人莫过于封琪和封运二人,也只在年轻时错将封琪当成了朋友,根本没有所谓的喜欢。
或许曾经将这种友情误解为喜欢,但当真的爱上酒疏之后,祂就明白那从来不是喜欢,对酒疏的才是真正的喜欢。
现在深爱着神父的祂完全不想要神父知道那段愚蠢的经历,不想让爱人误会祂真的放荡滥情。
“不喜欢?嗬嗬,不喜欢还会被她设计杀掉?承认吧,你就是个轻浮不检点的东西,只是出于对我的嫉妒才想要来跟我抢爱人!你根本不配待在亲爱的身边!”
蛊银彻底露出了獠牙,将自己的不平宣泄出来,恨不得厉鬼立刻识相地滚蛋,不要再仗着神父好心,巧言令色地蛊惑神父。
“我可还记得你之前辱骂亲爱的很放荡对吧,我看是你自己放荡不堪才会看谁都觉得放荡!”女镇民怨恨地看着厉鬼。
它清晰地记得厉鬼对神父每一次的羞辱,正因此才更无法接受自己与祂同为一个灵魂。
男镇民闻言,原本还狠厉的脸色一白,神情暗淡下来。
曾经看不清心意的祂对神父言辞侮辱,出言不逊,甚至造成了人身伤害。
这件事确实是祂抹不去的污点,被蛊银掐着不放也无可奈何,只能再次感到心脏疼到抽搐痉挛。
“……可你又能好到哪里去呢?你最初不是还想着将神父杀掉讨好封琪?还用情蛊来操控神父!一直摇摆不定,懦弱可悲!”
男镇民忍着心头的悔恨,出言讽刺。
声音并不尖锐,却字字刺骨。
女镇民的脸色也苍白起来。
厉鬼似乎很满意女镇民的表情,看着它的脸露出戏谑的目光。
嘴角勾起的弧度夸张可怖:“还有你那张脸,现在的自信都是来自这张脸吧,不会以为披着人皮久了,就真的是你本来的脸了吧!那是我的啊!”
“你这种表里不一的恶毒蠢人,这张漂亮的人皮在你身上只怕也用不了多久就要腐烂,你那张恶心的脸还能让人喜欢吗?”
“哇——脸皮掉下来了~”
男镇民说着,伸出手扯了扯自己的脸,用浮夸的动作嘲讽蛊银,笑容灿烂,眼珠中满是浓.稠恶意。
“!”这动作确实吓到了蛊银。
女镇民以及教堂里的许多镇民立刻下意识摸着自己的脸,眼神慌张,害怕脸皮从上面掉落下来。
回过神来后,表情愈发阴森扭曲了。
“……”
拥有同样记忆的双方都被刺中了心中最痛的点,不得不偃旗息鼓停止争吵,沉默着继续做纸玫瑰。
只是时不时地会抬起头颅,用满是戾气的眼睛盯着对方看。
生怕对方会偷学自己的手艺。
教堂大厅恢复了平静,却也暗流涌动。
全部信徒都认真折着纸玫瑰,只有一个人不同。
周元神色呆滞地垂着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鬼王。
应该是鬼王没错。
周元的镜片法器显示出来的结果是这样,再三确认也都是同样结果。
周元没想到鬼王的情感能够充沛到此种地步。
不但能与活人恋爱,还能精神分裂,自己跟自己厮打。
这种事情他是怎么也料想不到的。
怪不得,怪不得会有两个鬼域,原来是鬼王精神分裂了!
以及……神父。
周元这次清晰地从鬼王口中听到了神父二字。
如果刚才那番吵架中的内容无误,那么就证明之前阿b口中所谓的厉鬼蛊银爱上神父的事情是真的。
居然是真的?
周元不敢置信。
他拿出怀中的人皮契约,缓缓收紧了手掌。
这张【鬼契约】居然真的能够用上,只要用神父的血,就能将鬼王蛊银彻底封印,这个世界的苦难也很大可能会就此终结了!
周元的呼吸.粗.重起来,他紧张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不自觉颤抖着。
因为幻想中美好的未来,他的神色逐渐坚定下来。
而此时,弥撒也正要开始了。
大厅后的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不急不缓,周元看到了神父衣袖的一角。
还未看到神父的真容,他的脑海中却已经再次回放起鬼王蛊银凶残杀戮的样子。
真的没搞错吗?
真的爱上了活人?
周元心中忐忑,即使亲耳听到了,却还是忍不住心头质疑。
毕竟印象中那个残忍至极的厉鬼与刚才那两个镇民实在反差太大。
这不会是厉鬼为了蛊惑他而造出的幻觉吧。
周元疑神疑鬼地想着。
身处位于鬼域中心区域的教堂里,他的精神也不自觉高度紧绷起来,他颤抖着手,突然发现四周的氛围发生了变化。
原本还怒目而视的镇民们此时全都一脸狂热迷恋地看向台上,只是有几个互相撕扯的镇民血肉模糊的脸孔还未修复好,被其他几个镇民共同塞到了座位底下,只当做不存在。
“诸位早安,蒙主庇佑,我们能够友爱地坐在一起……”
一道好听的男声从台上传来,声线年轻,是个青年人的声音。
温和,清澈,不带一丝恶意。
清晨的凉风顺着教堂入口吹拂,彩窗下的身影笼罩在光怪陆离的色彩之中,看不分明。
只能看到神父的影子被信徒们的影子簇拥着,迷恋着。
每个人的影子都被大厅的灯光拖拽得很长,都想要伸出手触碰台上的青年剪影,却只是擦肩而过,徒劳无功,恍如一场美梦。
瞳孔中倒影着彩窗下的影子,周元愈发恍惚,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间放松下来。
底下的信徒们按照弥撒的惯例跟着轻声复述神父的声音,承诺彼此友善关爱,再无矛盾。
声音汇聚到一起,却也压不过那道轻纱般温和的诵读声。
只是还没等话说完,一只断裂的手掌就从座位下滚落出来,落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青年的声音戛然而止。
呼吸依然平稳,却不发一言。
台下的空气也近乎冻结一般,死寂无声。, ,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