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随着周元的靠近, 整座被血肉覆盖的小镇剧烈震动着,血肉们发出近乎哀鸣的声音,刺耳的声音几乎能穿透灵魂, 让所有听到的人类感到痛苦万分。
周元也不例外。
脚下的地面还在震颤,几乎要裂开一条条沟壑,周元差点站立不稳。
他面露痛苦, 不得不停住了脚步。
好在身上有防护装备, 倒不至于像身后的女人一样抱头惨嚎出声。
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声音震得他眼睛都充血了,太阳穴猛跳不停。
原本还想要凭借【鬼面】操控鬼王的, 但是周元已经意识到现在的意外情况多半是【鬼面】带来的副作用。
不能再继续使用【鬼面】了, 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只能另寻他法。
周元看着不远处的鬼王,狠狠心, 就要将脸上的面具撕扯下来。
此时的鬼王蛊银跟周元记忆里阴森诡异的样子不太一样。
脸上没有那种怪诞可怖的笑容,眼神空洞, 竟给人一种濒临崩溃的感觉。
似乎看到了什么让祂精神完全无法接受的东西一样。
是什么能让一个厉鬼如此崩溃?
周元将面具从脸上撕下来,喘着粗气,后怕地往远处跑去。
他现在只想要离鬼王蛊银越远越好。
边跑边看着手中的鬼脸面具, 惊魂未定。
不知道在那鬼王的眼中,这副面具的样子是什么样的,怎么会引来如此可怕的副作用。
周元想不通, 便不再去想, 努力避开一路上疯狂蔓延的血肉们,朝着出口跑去。
然而,还未等他靠近进来时候的出口,就听到身后传来了男人哭泣的声音, 声音嘶哑:“对不起……对不起……”
声音压抑至极。
周元甚至能感觉到,这个声音的主人已经疯了,现在是在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在眼角余光看到声音的来源后,周元不禁面露骇然之色。
虽然外界一直觉得鬼王是有感情的,却没想到能感情充沛到这种程度,简直就像一个正常人,而非一个曾肆意杀戮的厉鬼。
以前也不乏有会哭泣的厉鬼,但多半是一种杀人规则的展现而已,从没有一种会让周元感觉到是真的在哭。
哭声低沉,带着男性的磁性声线。
不够声嘶力竭,却足够痛彻心扉。
让他这个旁听者听到都有种发自内心的绝望感。
周元这样想着,脚下依然不忘加快速度,离鬼王越来越远了,远到只能听到模糊的字句。
是鬼王在喃喃自语,内容让周元摸不着头脑。
直觉告诉他,现在的鬼王似乎已经疯掉了,说的话也完全没有条理性,听不懂大概也属于正常。
“我不该剥掉你的皮……原谅……”
“都是我的错……”
是报应。
是祂的报应。
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祂就一直在恶劣的态度对待神父,伤害了他。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直麻木沉默的厉鬼发出愈加凄厉的哭声,血肉模糊的手指不断撕扯自己的脸,直至上面一点皮肤都不存在。
曾经比蛊银精神更加稳定的厉鬼竟像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
在察觉到‘神父’来到这里后,祂便在修复自己的皮肤,想要以最好的面貌见到神父。
可是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神父永远不会原谅祂了。
厉鬼蛊银的眼前不断闪现来到这世界后的一幕幕画面。
祂曾很多次轻蔑说过要在玩弄神父之后将其剥皮抽筋。
每次都是以一种轻佻戏谑的态度去看待这个人类神父。
不过一个人类罢了,却将另一个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中。
在那时满脑子杀戮与复仇的厉鬼看来,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如此荒谬可笑。
可真正可笑的人正是祂自己。
当时的祂根本从未想过,当真的见到了神父那副死去的面孔时,自己竟会绝望至此。
比曾经被分尸时更加绝望,也更加怨恨。
怨恨着曾经的自己,也怨恨着现在的自己。
都犯下了无可饶恕的罪孽,却还妄想着能跟另一个自己一样得到幸福。
是祂害得神父死掉了。
厉鬼神情茫然空洞,记不清神父是如何死去的,脑海中只有神父那张可怜的血淋淋的面孔。
除此之外,一切都毫无意义了。
连自己的存在都毫无意义。
另一边,
“可恶!”
周元累得满头大汗,跑了半天却根本跑不到地方。
所有连接出口的道路都被血肉堵塞了,一旦靠近就会被那些发疯的血肉捕捉成为其不断扩.张的养料。
从刚才鬼王发疯开始,整座小镇就好像活过来了一样,到处都是发出“吱吱”哀嚎的血肉,它们不断延伸,朝着镇子中心那栋建筑物的方向蠕动。
仿佛一个血肉做成的囚笼,要将整座小镇都吞噬掉。
就在周元一筹莫展地寻找自己身上对现状有用的道具时,他突然感觉到了极强烈的危险感。
抬起头,他惊恐地发现小镇上下出现了一条条空间门裂缝。
血肉们疯狂而又贪婪地蔓延进裂缝里继续滋生,像是在本能地吞噬一切,又像是在渴求着什么。
周元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掉入了其中一条裂缝。
空间门裂缝的危险性光是想象都能想象得到,登时将周元吓得汗毛倒竖,将所有防护道具打开后才算安全掉落到了地面。
由于从高处的裂缝坠落,周元摔得眼冒金星,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迅速起身环顾四周,错愕地发现那些疯狂的血肉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喜气洋洋的城镇。
处处都是红灯笼,人人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连天空都晴朗无云,再不是血色沉沉的样子。
“你是那个——疯子周元?!”
一道惊恐的声音传来,抬头看去,是之前在镇子外面遇到的警员。
警员此时正惊疑不定地看着周元。
毕竟周元此时的样子实在是太过狼狈了,由不得人不惊诧。
短短几小时,就像过了十几天一样衣衫褴褛,衣服上还沾着不知哪里来的血痕,一副杀人犯的可怕样子。
周元此时已经有点恍惚了,他茫然地看着四周,有点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猛地从一个血肉遍地的炼狱回到人间门,由极端的恐怖到极端的平和环境。
即使坚韧如他也免不了恍神,甚至有点精神失常的状态了。
刚才鬼域在疯狂扩散的同时也带来了过于强烈的精神污染,这也是鬼域让人类方面谈之色变的一个重要原因。
一旦厉鬼展开鬼域,很少有人类能从中逃脱,无论精神还是肉.体都将陷入鬼域的影响中无法逃脱。
而直面了【鬼王】鬼域的周元在众多护身道具的保护下,才只是精神恍惚已算是好运。
如此恍惚的周元自然也没有注意到身边镇民们的异样。
原本还在忙着布置婚礼的人们在注意到周元身上被血肉染上的血色后,便纷纷看向了他。
几十张不同的脸上,瞥过来的眼珠中全是毫不掩饰的冷漠,有种毛骨悚然的异样感。
不过片刻后,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嘴角扯开,又都统一露出了笑容。
笑容比之前更加灿烂,愉悦到近乎扭曲。
它能感觉到厉鬼的气息在迅速变弱,精神也在崩溃。
对于马上就要举办婚礼的蛊银来说,这是个好到不能再好的好消息。
周元这个带来好消息的人,自然也成为了受欢迎的客人。
“欢迎,中午的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
喜眉笑眼的镇民大方地递出了婚礼请柬。
警员满脸惊色,试图阻止,却根本无力阻止。
这些镇民之前还很好说话,他有什么要求都会尽量满足,没想到现在完全无视了他的劝阻。
他根本无法阻止众人给一个疯子发请柬。
“这就是那个刚才镇外试图攻击我的疯子啊!”
警员拼命解释。
对此,镇民只是略微思考,便露出不赞同的表情:“可他看上去很正常,来者都是客人,请不要对另一位客人如此失礼。”
正常?这是个正常人该有的样子吗?
警员瞠目结舌地看了看周元那副眼神呆滞,浑身狼藉的样子。
明显已精神不太正常,多半是犯病了。
可镇民们却好似对这种精神状态很满意,甚至是颇受触动的,点了点头称赞道:“很精神啊!”
就跟它一样很精神,状态很好。
面对一脸肯定的镇民们,警员纠结再三,最后也只能无奈作罢。
反正镇子里那么多人,谅这个疯子也不敢轻易下手,不过话虽如此,还是离他远一点为好。
警员如此想着,离周元远了一点,跟着镇民们前往婚礼现场。
虽然是中式婚礼,但举办地点却是教堂。
这种婚礼他还真的没见过,多少有点稀奇。
警员看着四周往教堂走去的镇民们,越发好奇这对新人的身份了。
一定是身份地位很高的夫妻才能让这么多镇民蜂拥而至,脸上还带着无比真挚的笑容,比他见过的很多新婚夫妻都开心,眼睛闪闪发亮的。
这场面他都多少年没见过了。
警员感叹着,又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发现没带多少钱,琢磨着自己一个外人,掏这么点钱应该也可以。
不过这镇子上的镇民实在太友好淳朴了,又是免费给房间门住下,又是免费提供食物的,让他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了。
不禁想着要不要多掏一点。
可是他一个小职员,本就没多少积蓄,也不知道要多拿多少钱才合适,警员决定找附近的镇民问问情况。
现在的警员已经到了教堂内。
这座教堂不愧是整座小镇最显眼华丽的建筑物,内部比外表更加奢华。
处处都是精美的浮雕装饰,大厅礼堂宽敞到喊一嗓子都能有回音,礼台上的彩窗更是大而美,在大厅内洒下彩色的阴影。
站立在此处便会油然而生对神的敬畏和向往,有如被净化了心灵。
警员惊叹地看了一会儿后便开始寻找附近空闲的镇民,找了半天都一无所获。
所有进入教堂的镇民们都在忙碌,走来走去,一会儿布置礼堂,一会儿去筹备菜单,忙的不亦乐乎。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工作。
明明是来参加婚礼的,结果这些镇民一个比一个忙,根本没有坐下来休息的功夫,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最后找了半天一无所获的警员累得坐在信众席上,才总算看见了一个闲人。
“你是说不确定要交多少礼金吗?”
警员忙不迭点了点头。
那个教堂内唯二的闲人是个黑色头发的青年人,声音很好听。
这是警员第一个觉得一个男性的声音如此好听。
年轻的声线清冽而不失温和。
性格也很和善。
那人原本正在看着手中的圣经,在听到警员这个陌生人的困扰后,便合拢了书,放在圣经封皮上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
他并未因警员的冒昧询问而漠然视之,而是认真思考后回答道:“并没有具体规定,不过我觉得不交也无所谓。”
那人抬起头,友好地向警员解释这座小镇上婚礼的规矩并不严苛,再加上今天的婚礼筹备很仓促,所以并未要求宾客们缴纳礼金,让警员不必为此困扰。
警员看清了这个青年人的脸后愣了一下才有些腼腆地道了声谢,示意自己明白了。
这青年的脸实在是好看的过分了,从容微笑的样子让人不自觉心生亲切,是一个极富亲和力的人。
也正是这时,警员才发现这个青年人身上穿的是一身神父特有的制式长袍,禁欲修身,与他身上的气质相得益彰。
“你是这里的神父吗?”警员没忍住好奇。
神父点了点头。
“那今天的婚礼也是你主持吗?”警员有点想问问神父的想法了,居然会同意这种混装的婚礼。
中式流程却是西式教堂。
不过意外的是,神父摇了摇头,示意今天的婚礼并非自己主持。
警员感到不可思议,他觉得神父这种极具魅力的人,没有新人会拒绝这样的神父作为自己的证婚人的。
这种小镇子里只怕再找不出第二个能像神父这般出色的神职人员了。
警员立刻联系到了一些黑幕交易,教会打压之类的事情,不禁为神父打抱不平起来。
尽管只是第一次见面,但他就是忍不住对这个神父心生好感,觉得神父应得到最好的待遇。
这么大型的婚礼,理应由神父来主持才是。
主持人如果不是神父,那么就肯定是这破镇子里的人排外,欺压神父这么好的人!
“这倒没有……”
神父被警员的奇思妙想逗笑了,显出穠艳美丽的眉眼。
“因为我是今天婚礼的主角之一。”
听闻此言,警员一时愣住了,完全没想到神父会结婚。
一般神职人员都是不会明目张胆结婚的,更何况神父还那么年轻。
居然英年早婚了。
他不免尴尬起来,同时心中有些怅然。
感慨不知道是怎样漂亮的姑娘能这么好运嫁给神父。
刚想着,就见到神父旁边又坐下了一个人,还极其亲昵地搂住了神父的肩膀,似乎有些在意警员离神父太近了,还特意将神父往自己这边挪了挪位置。
警员看了过去,愕然发现竟是个身形高大的男人,面容英俊,皮肤苍白。
宽肩窄腰,坐下时像一座山般壮实,搂在神父肩头的手臂肌肉线条微微绷紧,极具力量感。
一头长发披散却并不显得女气,反而有种压抑的戾气凝固在眉梢眼角,即使挂着笑脸也无法遮掩,只会显出笑面虎般的阴森感。
警员感觉这个男人对自己有种敌意,不明显,却莫名让人毛骨悚然,像是被什么可怖之物盯上了一样。
他有些不自在,不明白神父为什么会跟这个男人如此亲密。
直到听到神父介绍身旁的男人是他的未婚夫后,才在不敢置信中明白了缘由。
先不提两个男人结婚的事情,神父为什么会看上这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才是更大的问题。
不过莫名的直觉告诉警员,这个问题不能问出来,他便又将喉咙口的话咽了回去,继续尴尬地干笑几声,表达了祝福。
“恭喜二位今天结婚,祝愿永结同心白头到老啊!”
祝福声音落下,那名为蛊银的神父未婚夫脸色肉眼可见变好了,笑容也真实了起来,竟有种孩子气的愉悦。
神父也溺爱地看着蛊银,完全是两情相悦的样子。
警员彻底没话说了。
他压下心头的若有所失之感,索性提出要去上个厕所,借机离开这个让人尴尬的地方。
不过在去往厕所的时候,他突然看到那个疯子周元鬼鬼祟祟的身影,顿觉不妙。
这家伙一定是在办什么坏事,可不能让他坏了神父的婚礼。
再怎么说这也是神父重要的好日子!
于是,警员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然跟上了这个让他一直害怕的疯子。
然后就看到周元的身影消失在了厨房附近,再没踪影。
警员跟丢了。
他不解地四下看了看,试图寻找到周元的踪迹,却突然发现这厨房有些怪异之处。
冰冷隐隐带着血色的墙壁,昏暗的光线,压抑的氛围,空荡案板上停放着的砍骨刀。
以及——紧闭的冰箱底部正不断有鲜血从中渗出来。
这种场面立刻让警员兴起了一些不妙的猜测,那些失踪案的报案信息在脑海中闪回,吓得他咽了咽口水。
好半晌才鼓起勇气蹲下身,颤抖着手打开了那扇冰箱门。
冰箱冷冻层内,一包又一包装在保鲜袋里的红肉正不断渗血。
啪嗒——
正观察着,有冰凉的水珠滴在警员头顶。
他一惊,随即抬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镇民的面孔,之前曾亲善友好地帮助他多次。
镇民的脸上依然带着笑容,手中举起的尖刀上却不断滴落着冰凉粘稠的血液,仿佛下一秒就要刺下来。
无声的恐惧令人汗毛倒竖。
他眯了眯眼,俯瞰着警员,露出遗憾的表情,随后收起了刀,友善地表示自己刚才正要从冰箱里拿菜,所以才会拿着刀。
但眼中的遗憾却分明在说着它刚才根本不是这么想的,它是真的要将刀刺下来。
空间门裂缝太多了,干扰了它的感知,差点以为找到那贱人的本体了呢,真遗憾。
镇民擦了擦刀上的血,如此想道。
警员则呆呆地瘫软在地,看到这个面带笑容的镇民在收起刀后就走到了厨房的另一边。
那里的桌子上正放着镇民刚才带回来的甜点。
那是它特意做给爱人的,可是爱人没什么胃口,吃了一些就要放回冰箱里下回再吃。
可是下次它一定会给亲爱的做新鲜的,所以这个剩下的就不被需要了。
下一次要做的更好吃才行,这次一定是太难吃了才会被剩下。
“……”
镇民捧着甜点,面色忧愁,不知在想什么。
不过很快又露出了笑容,拿着勺子顺着甜点上被咬过的痕迹挖了一块,放到了自己嘴里。
甜点清甜的滋味里似乎还残余着爱人的香气。
镇民不再忧愁了,反而甜蜜的笑了起来。
笑声在这安静到窒息的厨房里显得更加病态。
尤其是当镇民吃完甜点还往自己嘴巴里塞了几块玻璃碎片之后,警员感觉自己大脑都空白了。
他听到镇民咀嚼玻璃碎片时喃喃自语着:“好嫉妒,只有我才能吃的……必须洗干净……”
“不过……好甜啊……”
镇民笑起来,浓稠殷红的血从撕裂的口腔中不断涌出,它却跟不怕痛一样继续咀嚼玻璃碎片,直至最后一丝甜味都消弭殆尽才停下咀嚼。
疯、疯子。
警员瘫软在地,只能想到这一个词语来形容此时诡异恐怖至极的场面。
连那几包疑似人肉的红肉都远不及这一幕让他恐惧。
他搞不懂这个原本淳朴好客的镇民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还是说全部镇民都是这般恐怖——这一刻,警员突然想起了之前周元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那番所谓的镇民们可能并非人类的话。
难道都是真的吗?
警员越想越面无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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