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靖安听完却一笑,摇头道:“旧案若真有冤情,只要人证物证俱在,自可呈递大理寺重审,依照章程办事便好,岂是非得来找本王不可?华家的旧案,宣王府的人,哪里用别人来替他们讨公道?”
“那殿下的意思是......他们另有所图?”
“你真当凌靖尘会不清楚他的手底下人在做什么?呵,他不仅知道,恐怕,他还清楚的很呢......若非最后挖出来的是上官严诚,是敬平长公主的夫婿,他怕是巴不得立刻折了睿王一翼。”
“殿下是说,宣王殿下顾念着太后?”赫连觞仔细想了想,问道:“会不会是,他还顾念着睿王?不想与睿王彻底在议政殿上翻脸?”
凌靖安却当即否定了这个猜测,“凌靖尘这个人爱憎分明,既能替睿王出生入死,亦能狠得下心,硬生生切断他兄长的至尊之路,岂是顾念当日兄弟情义?别忘了,咱们在西境遇刺后逃脱,刺客本应乘胜追击,谁想却不见踪迹。反倒是西北军营的人说,在崖底发现了好几具尸体。若非宣王出手,难道睿王派来的人会自寻死路,跌下山崖,故意放咱们一马?”
赫连觞点点头,“这倒也是,若咱们真有不测,朔安城里依旧是睿王的赢面更大些。”
“凌靖尘虽在北境军中威望颇高,连兵部尚书的独子也笼络在侧,但他现在还不是他兄长的对手,只怪他晚生了六年,纵使再聪明,也难敌睿王用六年攒下的权柄......不过,凌靖尘一向最懂审时度势,知道光凭他自己还不能与睿王相争,便要救回本王才行......况且他从来不习惯欠别人的,我猜,他大概也是因为当年茎山粮道的事,想在我这里还了这个人情。”
凌靖安这几年便是彻底将对手琢磨了个透,所以,便也能够揣测几分凌靖尘的用意。
赫连觞问道:“也就是说,宣王同意青墨姑娘来找殿下,就是怕得罪太后?”
“应当是如此......而且,那青墨姑娘也是他府上的人,不管翻案成与不成,只要他将人带上议政殿告御状,那么藏匿死罪逃犯的罪名是逃不掉了,这桩无辜连坐的罪名,就看父皇愿不愿意追究。”
事实如此,若是换了他来帮人递了这个御状,便不存在什么罪名了。
饶是想明白了这些优劣,凌靖安却始终觉得还差了点什么。
他就坐在房内安静地想着,直到赫连觞重新端进来一壶热茶,又夹了几块新炭放进炭盆,听着炭火噼啪作响的声音,他怔怔凝神了两炷香的功夫,这才猛然醒悟。
“不对!不只是这样!”
“殿下?”赫连觞差点把杯中茶水洒了出去。
凌靖安顾不上喝什么新茶,只是紧紧捏着茶杯,蹙眉道:“旧案岂是仅牵涉了华家,栾城夕氏全族被灭,温誉皇后薨逝......呵,凌靖尘纵容华青墨调查旧案,分明是想为他母后报仇呢。”
赫连觞到现在为止,才算是完全梳理清楚了,“为温誉皇后报仇,却又不得不伤及敬平长公主的夫家,保不齐长公主和上官世子都要受牵连,得罪了太后,自己也会落个藏匿罪犯的罪名......怪不得宣王左右为难,此事确实难做。”
凌靖安却深知,他母后与太后不睦已久,梁家与谢氏亦算不上什么和谐,他虽也称敬平长公主一声姑母,这其中却始终是虚情假意更多些,谈不上什么情分。
约莫还想起了什么别的,他嘴角扬笑,“既是如此,那本王就让他借一回剑。”
正说着,下人通禀说又有朝中大臣差人送来了拜帖。
“殿下刚回来,他们就忍不住借着探病的缘由,一个个都来走动。”赫连觞反倒十分不平,“殿下,您身上的伤还要好好养,那些趋炎附势的人倒也不必亲自去见。”
凌靖安反倒是镇定许多,自是清楚,不外乎是瞧他活着回来,梁家亦是势不可挡的起复之势,不仅如此,就连陛下也解了梁皇后的禁足,还恢复了其管辖六宫之权。
他却只淡淡道:“朝中趋炎附势的人还少吗?”
寻常人趋炎附势便也罢了,偏偏沈家也并不安分。
想到这里,凌靖安只是叮嘱叫赫连觞出去应付,只说他身上有伤不便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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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大雪纷飞,房中暖炉烧得正旺,他看着坐在榻上哄抱孩子的妻子,想她那样一个柔弱女子竟然在这段时间里独自撑起了偌大王府,难免十分心疼。
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拥住她,凌靖安带着些歉疚,在沈婧溪耳边轻声道:“你照看王府和孩子,又要进宫探望母后,实在辛苦了。”
沈婧溪一边哄着孩子,一边轻靠依偎在夫君怀中,娓娓道来:“当时母后被禁足,又因为担心殿下在西境受伤,一时心急染了风寒,妾身曾去求方贵妃作主,让我进去宽慰母后,侍奉汤药。她虽然明面上没有答应,只叫宣王妃前来相劝,可私下里还是照应了不少。”
凌靖安替她挽起一缕落下来的碎发,道:“嗯,方贵妃不是落井下石之人。”
小世子睡的香甜,沈婧溪站起身将孩子抱回到摇床里面,随后重新回到他的怀中,“妾身那时确实有些慌张,还是宣王妃点醒了我,殿下以身犯险只为剿匪,此等有功之事陛下心中有数,我与母后此时都不可冲撞父皇,以退为进,才是正理。”
听了这话,凌靖安也不由得惊诧,没想到宣王妃竟如此真心劝慰。
沈婧溪却低下头,抿了抿嘴唇犹豫再三,随后竟起身在她夫君面前行了一礼,怎么也不肯起身,“殿下,家父是一时情急才会......婧溪未能为殿下留住身后人脉,对不住殿下。”
“快起来。”他赶紧将人扶了起来,复而轻轻环住她纤瘦的腰身,“错不在你,我也不会为难岳父的,你放心。”夫妻多年,他知道她与旁人不同,她与他共患难,亦是他的知心人。
嘱咐乳母将小世子抱下去好生照料,他手上的力道渐渐加重,随后在她耳边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我只珍惜那些留下的人。”
屋外寒冬飘雪,寝房中却泛起氤氲情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