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水路走的极快,一晃便是半个月的光景。
这一日停船靠岸,舞瑾瑜自贵妃的船上回来已临近戌时,只见凌靖渊独自在岸边徘徊。
他今晚应了传召,跟着陛下和宣王一同赴宴,侍宴最是累心,因而结束之后也没去姜贵妃那里探病,只是在自家船附近走走,散一散酒气。
“九月中旬的夜也是冷的,随侍的人好不懂事,怎的不知道为殿下加件披风!”她一边说着,一边赶快走到他身边,替他捂着手,另一只手挽着他快步登船进了屋内。
凌靖渊见了她之后,却只是先问道:“母妃如何了?”
“还是老样子,时睡时醒。”舞瑾瑜进了屋中褪下披风,又为凌靖渊倒了一口热茶。
她知道自己夫君一向是个藏不住话的人,这些日子以来虽然隐忍不发,可事到如今他定然已经是按捺不住了,她一直都在等着他主动开口将疑虑问出来。
凌靖渊先是怔愣了半霎,随后竟一把拉过舞瑾瑜正在为自己倒茶的手,手上太猛以致于滚茶倾倒在了案上,同时他的手也被烫出了红印子,可他硬是将有些慌张的她拉至自己身前。
“这么些日子了,除却杖毙了两个宫女,什么结果都没有,就连那个承华殿的许宫令都被保了下来......真如你所说,是梁皇后派人给母妃下的毒吗?”
舞瑾瑜反倒淡定的多,她先是叫紫凝准备了烫伤药膏,随后拉过他的手,低头似模似样的检查起来,一边柔声细语地劝慰道:“是与不是,父皇心中自有决断......况且,中宫已被勒令反省,陛下也说,待回宫之后,后宫诸事由方贵妃代理,甚至这些日子对瑢王也没有什么好脸色,殿下还在焦虑什么?”
凌靖渊显然十分激动,他拍案而起,道:“如果真的是皇后,那么父皇为何不废后!我母妃的身子日渐衰弱,她究竟还能撑多久?区区宫婢的死,难道能抵得上我母妃的命?”
舞瑾瑜耐心解释道:“宫婢已被杖毙,无论是不是皇后所为,总之,父皇必定会替皇后开脱以保全颜面......也或许,父皇亦认清了皇后阴险毒辣的手段,会因此而厌弃了她也未可知。只是一点,殿下若执意总在陛下面前提起,定会触犯龙颜。”
她抿了抿嘴唇,斟酌着为这位晋王殿下讲一番道理。
“若真是皇后所为,她既然肯做,又怎么会真的让人抓到把柄?再者,母妃再受宠,却终究是父皇的妃妾,若为江山社稷,便断然没有为了妃妾而废弃中宫皇后的道理,毕竟,皇后有惩戒甚至......甚至绞杀嫔妃的权力。”
“不对,你这是拿着管束后宫的词句在混淆视听,管束与杀害分明就是两码事!”
舞瑾瑜眼见着掰扯不过,便干脆坐下来准备细细说。
她琢磨了片刻,道:“一者,古往今来,中宫绞杀嫔妃的例子不是没有,我朝孝文帝的原配皇后武氏就曾经因为嫔妃教唆庶子不敬嫡母,而下令处死宠妃刘氏,旧历在此,足以堵上满朝文武的众口。”
她看了看凌靖渊的阴沉脸色,似乎是在仔细思索她的话,这证明他听进去了。
“再者,瑢王手握重兵又是军功赫赫,梁家子弟亦入朝为官多年,德高望重。若因为庶妃之事废后,却无证据,纵然母妃深受圣宠,陛下也不可能废后的。”
凌靖渊一听到他母妃,便立刻激动反驳说道:“难道就让他们逍遥法外吗!父皇一向是宠爱我的,他难道就不能看在我的份上,为我的母妃讨个公道吗!”
舞瑾瑜早已暗自嘲讽过凌靖渊许多次了,她从前想不通,为何这位九殿下与他那几位兄长是如此不同,现在看来,全是因为陛下的恩宠与姜贵妃的舐犊情深,才会将他惯成这般天真幼稚的模样。
饶是这么想,她却只能劝慰道:“殿下虽贵为帝裔,但若论尊卑,殿下依旧是庶子,母妃始终是妃妾,殿下与母妃仰仗陛下恩宠才到今日。但敢问殿下,四境八方的兵权,三省六部的人脉,你拥有什么呢?如此,又怎么能奢望陛下看在你的份上,废掉中宫皇后,处置瑢王与梁家呢?”
大约是说道了他的痛处,凌靖渊听罢后久久沉默不语,他一直逃避却从未认真琢磨过的弊端,就这样被他的王妃清晰明示于眼前。
舞瑾瑜顿了顿,她站起身走到凌靖渊身后,为他按摩双肩,试图减轻方才一番话对于他的冲击。
良久之后,见他神色缓和了不少,她才轻声细语地继续说:“从前梁家与瑢王虎视眈眈,母妃在宫中过的艰难却从来不向殿下诉说,其中深意,还望殿下明白......如今只要殿下勤思苦练,日后像几位皇兄一样手握重权,自然不愁没有一席之地,届时,父皇也必会高看殿下的。”
凌靖渊勉强笑了下,那笑容之中带着些自嘲的意味,随后,他轻轻拍了拍她按在自己肩膀上面的手,侧过身子来看着她的眼睛,嘴角勾着一抹笑,问道:“你究竟是我的王妃,还是我的军师?嗯?”
舞瑾瑜望他眸中欲意渐深,她的笑容中亦十分配合着染上了一抹绯红色,“妾身是有价值的人,也是殿下需要的人。”
不知是谁遂了谁的愿,话音刚落,他便突然起身将她抱了起来,朝着寝房最里的床榻走去。
舞瑾瑜却闭上了眼睛,末了只感到脊背跌入了一片松软之中,随后便是被他轻松熟练地挑开了衣衫,再睁眼时,她望着他的眉眼,竟不知为何被催出了泪,亦有那么一刻的恍惚。
情字就是桎梏,真心就是枷锁,这句话果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