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雪娴觉得殿内人多,暖阁里尤其更显燥热,结果刚出来便见到了一位还算面熟的女官,手里小心地抱着一件质地上好的墨色大氅,那女官行至她身前便行了礼:“奴请公主殿下安。”
“你是......玉仪殿的人?”她想起来了,这位女官似乎是叫秋芩。
秋芩浅笑着福身行礼道:“奴惊扰公主赏雪了,这便告退。”
“姜贵妃就在殿内陪着太后说话呢,你进去仔细伺候便是。”凌雪娴浅浅地说了一句便走了,却没想到行至外殿见红梅树下站着一抹熟悉的身影,见状便笑了,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在内殿找了你一圈,哪知道你跑到这里躲清闲来了。”
凌靖尘闻声便转过身来,故意笑着道歉:“竟不知三姐找我,认罪认罪。”
“女眷们平日里不过是聊这些,你应付几句便罢,不必放在心上,敬平姑母不可能为你牵什么姻缘的。”凌雪娴与他同去了园中小亭略坐,不远处的宫人们极有眼色,早早地便在此备好的茶点。
凌靖尘净手后为她剥了个橘子,自己却只饮清茶,道:“皇子姻亲,岂会如此简单?”
“你可不像是认命的样子。”凌雪娴一边吃橘子,一边说道:“听卿言说,你此番好不容易回朔安,北境那边却每隔两日便要快马送来军务,你每日也没几个时辰好歇。”
“在其位谋其政,不敢松懈。”凌靖尘瞧着黄昏天色,距离今晚宫宴尚且还有些时辰,他侧过头来又看了看凌雪娴,倒是忽而一笑,故作调侃道:“父皇一向厚爱你们夫妇,不忍叫卿言兄长总在北境履职,这不,只好让我这个孤家寡人自己去那里守着,横竖府上是没人惦记的。”
“乱说。”凌雪娴忍不住微微瞪了他一眼,随后故意支走在亭外候着的一众宫婢,方圆内只留了他们姐弟两人,再没人能听的,这才低声道:“她惦记卿遥,过几日便回南川了。”
凌靖尘自然知道‘她’是谁,正欲说话,谁知凌雪娴却似乎早有忧虑,神色愁容地压低声音问道:“她自幼离开朔安,我知她师从江湖隐派,却从未问过她师出何门,更不知你们如何相识?”
此言一出,凌靖尘便明白她真正想问的又何止是区区‘相识’,凌雪娴如今护妹心切,心里疑问,却故意越过姜寂初与姜卿言兄妹,直接以今日宫宴为良机,特地寻他亲自细问的。
“同门十三载,相伴十数年,就连原先的程国公主重氏亦是我师妹,我与寂初皆待她如亲妹妹一般,这便是我能告诉姐姐的了......”凌靖尘再三斟酌,有些话既然姜家兄妹两人都未向凌雪娴挑明,便是不欲令她忧思挂心,那他也不会多言,便说道:“我知三姐心疼她,亦怕我会负她。即使三姐今日不提,此番回北境前我也定会有所交代,请三姐信我。”
杯中茶早已凉透,凌雪娴叹着气说道:“她总是不愿让我担心,不论是写信还是回家陪在我身边,一向是报喜不报忧,我知道她的心意,所以很少问。可直到我见了她掌心的那条疤,便再也忍不下去了,我不知道她这些年究竟有多苦,她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可有人时时照顾她?生病了可有人替她煎药添衣?为何会受这么重的伤,究竟是什么恩怨又是何人所为?这些话,卿言听了必要难过,我不去问寂初,便只能问你了。”
“江湖事,她去年便已办妥,此后再无人敢欺负她,三姐放心吧......至于这些年在师门,她的日子还算平静,同门间总是相互照顾,虽做不到时时周全,但她的日子也算安乐平宁。”
凌雪娴还欲说些别的,远处宫婢却走上前来禀报,说不到半个时辰便要开宴,方贵妃派人来唤她回去再陪着说会话,凌靖尘见状便与她一同回了内殿,再度融进那一片欢声笑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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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嫡公主出嫁国礼盛大异常,自南山望去,清楚所见朔安城由南至北的红色铺陈万分映眼,十里红妆尚且不够,似乎没有言语以描绘今日普天同庆的大熙之喜,西域藩属国也纷纷各派使者前来贺喜,大熙繁荣昌盛之景尽在本朝。
喜宴连着国宴,从午正到申初,陛下凌致终于得闲前往内宫更衣以备阖宫晚宴。
此时,宗亲男子们大多皆在外宫的安定园林或者裕泰、裕晟左右两殿,除却睿王奉旨去招待西使,宣王奉旨安排卫军护送公主依仗出城之外。余下宗亲们便是难得聚全,敬裕侯府世子正与上官谦对弈,凌靖渊与勇昌侯世子在裕泰殿闲聊,而旭王凌靖徽却和德亲王世子还有几位喜好音律的宗亲郡王们一道去了御音馆,除却昭仁公主夫婿姜卿言因军务在身尚未赶来,其余几位驸马爷也在此。
在场之人见到内侍总管崔恕公公时,不免有些惊讶,皆估摸着现在距离晚宴尚有些时辰,不知崔公公亲自前来究竟有何事?倒是上官谦见状便将手中白子扔回棋盒,微微一笑起身将崔恕迎入长亭,道:“崔公公陪着陛下忙前忙后,不如在这儿吃盏茶略歇歇吧。”
崔恕倒是一挥拂尘,只站着笑看诸位亲贵公子们,极为和蔼地说道:“天气凉,陛下和皇后娘娘听闻公子们在安定园,便派老奴来照看安置,嘱咐多添衣,可不能让公子们受了凉。”
晋王凌靖渊听说崔恕来了,也从裕泰殿里出来,结果还未坐下便听得崔总管特地说道:“陛下忙里还不忘惦念殿下呢,您可要少吃些冷酒,免得陛下和娘娘担心。”
众人谁不知道这位晋王可是陛下放在心尖上的皇子,听此一言连连笑着说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