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严诚带着些许敬佩,微微颔首笑道:“殿下高见,如今姜卿言已回朝领职,而他是顾樾唯一高徒,日后定然要接替老将军好生辅佐宣王提领北境的。再者,无论是中书令还是昭仁公主,殿下都只能与其交好而不可与其交恶。加之梁家一向视姜氏为眼中钉,陛下又明显偏袒瑢王,若无贵妃一事,如今殿下最该拉拢的确实是南川姜氏。”
“若无贵妃一事,本王又该如何拉拢姜家?难道将侧妃之位许给中书令嫡女不成?”
“如此说来,贵妃确实为殿下实打实地铺平了一条路。”
上官严诚此言只说了前半句,因为后半句众人皆知,实在不必再次挑明:先睿王妃虽出身顾氏,但在朝中确实无法帮衬睿王太多,照目前来看,确实远远不及南川姜氏能够为睿王一党带来的助益。
“本王若能把晋王牢牢攥于手中,还怕等不来她的一句求饶吗?”凌靖毅对贵妃似敌似友的猜忌与防备之余,却总觉得这段时间以来忽视了一些什么,正细细地想着,却听上官严诚突然道:“殿下,晋王与舞家联姻虽明旨未下,但已不是秘密。殿下既决意拉拢舞家和晋王为己用,便是破了陛下的分权之举,可无论殿下如何破局,总会有人不希望晋王、姜氏与舞氏达成姻亲。”
“瑢王和梁家?”凌靖毅几乎是茅塞顿开,瞬间便意识到了眼下最该防备的一环。
上官严诚细细提醒道:“殿下别忘了,瑢王半月前便以犒军为名,请旨前往东境旻州营,为安抚人心,他还特地准备与军中将士一同守岁,摆足了东境主帅的谱。”
“他在旻州营?”凌靖毅不用细想便能够猜出瑢王接下来的盘算,“旻州与南川接壤,他难保不会借机干扰舞氏与晋王府的姻亲......可本王如今内宅有丧,短时间不可能离开朔安,这种事情亦不可能写信来往部署别人来做。”
“宣王殿下目前在燕州营,殿下或许可以提点他几句,为避免黎州再出暴乱,他还是该在年底去黎州营亲自守着比较好,到时候再嘱咐他顺便盯着点旻州那边的动静。”
“不错,本王还有靖尘,他是本王的亲弟弟。虽然他早年间不在朔安,以致我们兄弟有些生分,但他是绝对会向着我的。从前在北境打仗便是,而去年惩治韩家的事情也是他办的,这摆明了他早已与梁家交恶,日后定然会与我站在一起。”
上官严诚闻言却隐隐蹙眉,带着耐人寻味的语气低声说道:“殿下,有句话老夫不知是否当讲?”
“有何不可?于公,您与我早已是同船之人;于私,我还要唤您一声姑丈。”
“姜卿言回来也有段时日了,但陛下依旧默许他继续效忠北境军,况且宣王幼时曾被暂养在方贵妃宫里,与昭仁公主交情匪浅。如今,陛下有意让宣王统御北境,明旨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了。若他们将来君臣一心,那姜家岂非要先认宣王为主?”
凌靖毅闻言竟被怔住了半霎,而后却立刻摆了摆手似毫不在意,笑道:“靖尘年少便离开了亲人,反倒是极为重情重义,他曾为姜卿言而独自刺杀金殖二皇子报仇,后来听闻师门有难,他竟消失了一个多月,回来时遍体鳞伤只能居府安养......他待那些人尚能豁出性命,而我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兄长,我们体内留着一模一样的血,他怎会不向着我?”
“倒是老夫多言了。”上官严诚观他对宣王忠心极有把握,反倒是他这个外人操了不该操的心,便干脆顺势多说了几句道:“其实,谦儿昨日回府了。如今也算是学成出师,可以长居朔安了。将来若能替殿下分忧,他倒也算不辱没师门所学。”
凌靖毅倒是笑道:“姑丈严重了,谦弟与靖尘同在竹苏,这些年定是没少照顾这个弟弟,倒是本王该谢他。”其实,这便是他一直以来用于试探这位安国公的筹码。
只有等到上官严诚决定让其子上官谦也来辅佐他,他才算真正将上官家的势力收于麾下。
远在千里之外的旻州,此刻有人一位白衣公子于百丈高墙之上从容抚琴,俯视远处整个南川五州。
他自幼擅长音律,成年之后却因诸般事务缠身,再难找回曾经的心境清明。
荣穆郡四季如春,郡内屋栏瓦舍大多临川而建,依山傍水甚是秀美。
可他早已立誓,就在这座高墙之下,此生,他不可率部下踏进郡内半步,也就是这句誓言,将舞家姑娘从雍景郡主剑下救出,而那天,上碧茶庄庄主就藏在他的东境军中。
慕延与林浅,重瑶与纪庭昀,这些人和事早已随那场旷世之战而永远埋没,他虽侥幸活着,但曾经的一腔热血却早已开始愈渐冰冷,曾经的孤傲也正在被一寸一寸削磨掉。
他怕极了。
人的恐惧不仅来源于众所周知的困境,还来源于内心深处的伤痕。
所以此番重回旧地,于公于私,他都会全力阻止晋王与舞氏的联姻。
这时,有人迈步走上城来,在他身后颔首作礼说道:“瑢王殿下,舞姑娘已被平安送回涞源城了。”
凌靖安顺势挑弦做最后一尾音,低声叹道:“如此,本王便是能做的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