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两个字带着连他都不曾意识到的轻柔。
屋外的所有人已被他尽数处置,鲜血顺着地上深深浅浅的沟壑盘曲着向前流去,可这些却不能让她身上的疼痛减少分毫,他能做的只是轻轻抱着脆弱的她,一遍一遍地探着脉象。
一炷香后,他便能喂进她些水了,进而感受到了怀中人渐渐恢复的体温。
他笑了,都不记得多少年未曾这般真心的笑过了。
人的求生之本能永远是强大的,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置之死地与绝处逢生。
重曦撑着红肿的双眸,努力抬起眼皮想要认真仔细地看他。有那么一刻,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直到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她突然就想这样贪婪地感受着他怀里的温暖,任由心中暖流为她驱赶着全身的寒意与剧痛。可她看到了,尽管他额头素带和身上素衣都早已染血,可她还是看出了他在服丧。
“对不起。”她想要伸出手来轻抚他紧蹙的眉头,可还是犹豫着停在了半空。
凌靖寒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不作声地将她抱起走出屋子,随后同样抱着她进了马车。
朝梓山一路疾行的马车,怎料却被苏谦在半路拦了下来。
“你们害的她如此,还想把人带走吗?”竹苏弟子从不轻易出剑,但今日他的剑却指向了自幼相识的兄弟,“她所有的灾祸都源自于大熙皇族,凌靖尘和你都在她身边放了高手,你们都说会护着她,可事实呢?她这一身伤痛又是拜谁所赐!”
温誉皇后嫡出的六皇子、南疆兰妃所出的七皇子、敬平长公主所出的安国公世子,他们三人同为皇亲自幼在宫中相伴长大,相识于年少却不知何时开始渐行渐远,再到如今的刀剑相向,物是人非。
“今日,是我的错。”凌靖寒回过头来确认车驾的门已关好,只因担心冷风吹进去令她伤寒,随后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提剑转身便走,连一句话都没有再留下。
苏谦见状也不拦,驱车便朝着最临近的医馆行去,留下了一锭金子后嘱咐她们务必要仔细检查重曦所有的外伤内伤,最后医女写下医案才确定了外伤虽极重,好在并无内伤,只需慢慢修养。
傅柔绮收到苏谦传信仅仅一日便快马赶到了梓山附近,精心照顾重伤未愈的重曦。
怎知连续三日,她每到夜里便会高烧不退,最严重时便喃喃自语,像是梦魇之状。
直到第六日,她总算能下榻独自行走,直到第九日的夜里亥时都没有再起烧的征兆,这叫傅柔绮很是高兴,便同她讲了回竹苏的打算,怎知她却说伤口还是很痛,无法忍受舟车劳顿。
夜里已过子时,她始终辗转难寐,只得用貂绒披风将自己紧紧裹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出屋子,独自行至院子里坐下,仰起头来细观星河,不知为何眼眶里再度含满了泪,热泪悄然落下,凉风一吹竟觉得脸颊生疼,她却笑了,随后竟亲手解下披风任由其滑落在地,里面竟然仅着单衣,以致于借着月光还能隐约看见最严重的伤痕处隐隐渗出的朱红。
“为何这样做?”他的声音永远带着独有的清冷。
“因为不想走。”她犹不忘,那日他像一束光般照进了她的生命,转过身来竟猛然撞进了他的深眸,她却呢喃道:“我一直都是个喜欢逃避的懦弱之人,学不好医典就跑下山躲师父,亡国时我自觉无颜,曾想殉国而不必面对接下来的人生......”可那日在郝庄,她本想自尽,可还是坚持忍受着所有的痛不欲生。
她眸光回落在他身上,继而却看到他腰间素带竟从内往外渗着斑斑血迹,她顿时惊得怔愣在场,回过神来正欲说话却突感身后一暖,是他拾起了地上的貂绒披风重新为她披上。
“夜里凉。”他温热气息就这样毫不设防地落在她颈间,让她不知该如何招架,手里只会紧紧攥着披风一角,他随后走来她面前,她只好借着系披风衣带而掩饰自己方才的失态。
凌靖寒本欲低头看她,却突然故意侧过头去,淡淡说道:“回竹苏吧,我不送了。”
“玉佩......”这是她这些日子以来唯一剩下的执念。
“玉已碎,母亲已去,你我今后,无需再见。”他说完后便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重曦见状却硬是拖着疲累的身子追出好远,直到那抹身影在暗夜里再无可寻,她方才停下,回过神来竟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又落了泪,幸好,黑暗能尽数包容她的低泣声。
整整九天,她一直都在等他,原本存了好些问题一定要问,比如绑架她的人究竟是谁?郝庄如此偏院而为何独独他能找到她?贺兰前辈去世之后,陛下为何不曾召回他?
可这些疑问,在她见到他腰间新添的血伤之后,便再也问不出来了。
她的泪,仿佛在为这场微薄的缘分添上最后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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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年第一天,又多了一个小可爱收藏这个故事,哈哈哈!
高潇洒祝大家岁岁年年皆如愿,春来江暖,余生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