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不去行不行?”
萧棠儿撒娇的看向父亲,眸子里酸涩不已。
面前慈祥的男人,明明年过古稀,握刀的手都有些费劲了,但是依旧泰然自若的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庞。
“萧家军,是不能退缩的!只要活着,萧家男儿就该往战场上冲,誓死守卫着满朝的百姓,这是我们萧家的祖训。”
“可是棠儿……舍不得父亲啊!”
“老爹这辈子上过上百次的战场,不是都活得好好?这一次……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棠儿,老爹还没有看到你出嫁呢?定然会速战速决,回来给你寻亲事。”
萧老将军言语这应是他最后一次出征了。
萧棠儿坐在堂前,满脸的担心,扯住父亲的衣袖,“那爹爹可定要早日回来……”
“是——”
“棠儿,已经有了想嫁的人?”
萧老将军慈祥的笑了笑。
萧棠儿忽而压低脑袋,转身兀自躲起来,回到房中,想到小时候偷偷的躲在柱子后面,见父亲和哥哥们操练着萧家枪法。
她自幼便明白萧家男儿忠肝义胆,骨子里有着一腔血性,都想要往那沙场上取得功名,这是他们一辈子的使命感。
在萧家儿郎战死在沙场后,那夜她在宗祠里满脸的伤感,可是最后眸中凛然出一道寒光,从未有过的坚定。
她决心要替哥哥们和爹爹继续守住萧家军的威名。
倘若沙场上再无萧家儿郎!
许是北魏的边境,再难有震慑四方的能力。
昔日的她并不懂萧家儿郎誓死守卫的家国大义,但是那时的她手握着金剪子,将披至腰边的长发剪至齐肩的位置,忽而拔起插在宗祠前的帅旗。
在堂中操练起往日偷看到的萧家枪。
幼时,她便缠着哥哥们教她招式,但是大抵都笑她野蛮,“若是棠儿真练成了萧家枪法,往后可有哪家男子敢上门提亲?”
“就算是我不练?”
“未来——”
“他们看着哥哥们和阿爹,也许是不敢吧!”
萧棠儿昂起脖子,握着萧家枪便甚是行云流水的操练起来,就连萧老将军也觉得萧棠儿居然是放眼满门,是最合适练萧家枪的。
只是萧棠儿是一介女流,没必要去往沙场创造功名,也只是笑着哄哄萧棠儿,让其学几招来给自己傍身。
但是萧棠儿日日夜夜缠着兄长们,那萧家枪法也早是熟稔于心。
那日她在宗祠里,练了整整一宿。
萧老夫人看着萧棠儿像是疯魔了一般,上前有些心疼,还未开口言语,萧棠儿直接跪在了身前,“母亲……棠儿想上沙场,为父亲和哥哥们报仇!”
“棠儿,你是女儿身!”
“怎么能上阵杀敌?”
“你父亲绝不允许的。”
萧老夫人明白萧老将军生时最是疼爱这位小女儿,一点都不舍得萧棠儿受一点委屈,萧家满门的男儿都已经赴死沙场,这最年幼的小女儿怎么能再往沙场上去?
“我不会允许的。”
萧老夫人看着身骨瘦弱的萧棠儿,别开了脸庞,“棠儿,你别胡闹了!”
“母亲——”
“父亲和哥哥们含冤啊!”
“外头的人都说我们萧家衰败了,他们更甚的是言语父亲和兄长们无能,女儿怎么能让他们落至黄泉,还蒙受不白的委屈!”
“女儿决意出征,也请母亲不要阻止。”
萧老夫人任是萧棠儿说破了喉咙,但是面色依旧冷清,最后转身离开,萧棠儿撕裂了喉咙,大声的唤道:“母亲若是不同意……女儿在宗祠长跪不起!”
在宗祠里跪了三天三夜。
宗祠里日晒炎热,夜里更深露重,在翌日的夜里更是落满了雨。
淅淅沥沥的雨点重重的拍在萧棠儿的脸庞。
但是萧棠儿没有起身,她既然决意出征沙场,那么她骨子里就不能像女儿家娇弱,她要将哥哥们和父亲视做榜样,他们一身要强,从不退缩的。
“棠儿——”
“你起来吧!”
萧老夫人撑着的油纸伞压在萧棠儿面前。
声音落寞不已。
她知晓终是扛不住萧棠儿的决意。
萧老夫人在房中,一直惆怅的看向窗外,脸上的哀恸不止,不仅是为亡子丧夫而难过,更是为萧棠儿择选了一条死路,而痛心疾首。
听着来人的禀告,也没有想到这最年幼的女儿,居然骨子里生得比他几位兄长还要固执、倔强。
她也终于是于心不忍。
萧棠儿抬头看向萧老夫人,脸上沾满了水珠,声色喑哑:“母亲……你可是答应了?”
“棠儿……你可知晓这沙场有多般危险?”
萧棠儿听着话语,点了点头。
“你可知晓那敌军长矛并不长眼?”
萧棠儿继续点了点头。
“你可知晓没有人会因为你是女儿身,对你心慈手软?那满营的男儿……你今后要怎么和他们自处?若是……身份败露,你往后可怎么办?”
萧老夫人将今后的所有会发生的事情,细细道来,她要让萧棠儿知难而退,只是萧棠儿并不是临时决意,她早就做好了打算。
“棠儿,对母亲说的一切都明白,也知晓母亲是担心棠儿,可是棠儿想得很清楚,也绝不会让任何人发现我的身份,不会让萧家人因我受难。”
萧棠儿哀伤破碎的眸子,晕染红成一片。
嗓子发堵着更咽了一会儿,又道:“除了母亲所说的,棠儿也明白……若是以男儿身份出征,往后我便再也做不了姑娘!那么棠儿,这辈子就不嫁人变好了。”
萧棠儿一句复了一句的阻止自己的劝诫,萧老夫人也很难再生言语,“那你……当真是要弃娘亲不顾,要往那阎罗场上而去?棠儿,母亲已经失去了十二位儿子,你……”
欲言又止。
萧老夫人不想一语成谶。
萧棠儿看着萧老夫人,缓缓一笑,“女儿一定会活着回来,孝敬娘亲,绝不会让娘亲为女儿担心的。”
“可是——”
萧老夫人满眼酸涩,再也说不出话来,直接蹲下了身子,将萧棠儿搂在怀中,耳畔响着的萧棠儿低沉喑哑的声音,“母亲……恕女儿不孝!”
萧棠儿顿了顿,没有等到萧老夫人的回应,听到萧老夫人的更咽,她又笑了笑。
“母亲,素来都是心肠比言语要温软,您往后可不要再对嫂嫂们那般的严肃了!她们也是可怜人,往后女儿不在身旁,有她们照顾您……女儿也能放下些心。”
萧棠儿扯着笑容,将萧老夫人的心口戳的更加疼。
“棠儿——”
“你真是傻姑娘。”
“你可知晓老爷生前,最是疼你了,他若是在世……绝不会同意你的。你若是在沙场上出了事,你说我日后下到黄泉,怎么去见他?”
萧老夫人生涩喑哑的声音满是更咽。
萧棠儿忽而平静的道:“母亲……女儿自幼便养在萧府,理应要报答父亲、母亲的养育之恩,女儿也只是选择了一桩想做的事情。”
“哪里有姑娘家想要去沙场上的?”
“女儿想……”
萧棠儿直面萧老夫人的目光,点了点头,然后平静的道:“母亲……若是女儿日后败露了身份,您就与女儿一刀两断划清关系,反正女儿本身就与萧家并无干系。”
“你怎么知晓?”
萧老夫人满是落错,萧棠儿自幼养在府中,并未同外人道过萧棠儿的身世,甚至她都没有主动的提过,但是萧棠儿此时道出了身世,她满是诧异。
“女儿自幼知晓,也很感恩母亲待我宛如亲女。”
萧棠儿在很小的时候,偶然听到了父亲和母亲的对话,忽而明白自己并不是里两人的骨肉。
而这份恩情,也让她一直看重,甚至想着如何偿还?
她明白萧老夫人待她比傅雪茹要好多了,萧老夫人视傅雪茹这萧家的女儿为仇敌,但是对她这个外人,倒是温柔的不行。
“棠儿——”
“谁说你和萧家没有干系?”
“你的娘亲……生前可是老爷最看重的妹妹,在她死后,老爷便将你接到了府中,只是怕你知晓身世,总会有些在意……便一直没有与你言说。”
“所以——”
“你没有必要!”
萧棠儿听着萧老夫人提起当年事,心中忽而释然,也明白萧老夫人想要她放弃从军的决定。
但是萧棠儿直接阻止了萧老夫人的话语,笑着道:“那女儿更应该将萧将军的帅旗撑起来!”
***
萧棠儿跪在谢珩的面前。
眸光略微的哀伤。
“萧家再无十三女。”
萧棠儿郑重的抬起面庞,唇角勾了勾,有些惭愧又沉重的道:“皇上,十三知晓并没有什么功绩,也不该向您开口要什么?只是……”
“十三斗胆求您,不要降罪萧家。”
“从军一直都是十三的决定,与萧家满门并没有任何干系。”
谢珩听着萧棠儿的话语,上前握住萧棠儿的手,想要拉起萧棠儿,声音温润的含在喉咙里,“那是自然的,你快些起来……”
与此同时。
姜卿言正端着木盘站在厢房外,听见了里头有姑娘的声音,此时那长发垂腰的姑娘与男人的身影叠在一起。
一位坐在凳子上,一位正跪在地上。
凭借着对小话本阅览无数的经验。
姜卿言忽而联想到很多的红了脸庞的画面,转身便准备离开,不再打扰里头的人,心脏噗噗直跳,嘴里慢慢的嘀咕:“这萧将军居然是女儿身?”
“靠!”
“而且还是这么狂野。”
“简直是女中豪杰,能屈能伸啊!”
姜卿言正要转身顺着楼梯离开,但是看着手中的药瓶,又平静的迂回去,抬手时,眸光略微的不安,做了好几遍的心理建设,终于叩敲房门,扯了扯嗓子,发出低沉粗哑的声音。
“皇上,药送到了!”
房中的人瞬间慌乱,姜卿言面色也很尴尬,这“败人好事”属实是有亏阴德,但是想着那萧将军负伤,还要逢迎谢珩的特殊癖好,也是可怜。
她便斗胆的做了桩不道德的事情。
窗上显现黑影,里头的人向房门这边走来,姜卿言小脚一溜烟的快速跑走。
***
坐在离开的马车上。
天色渐渐的由夜色转明。
姜卿言的面色虽然依旧冷清,但是嗅着窗外的清新微雨的空气,心里忽而变得有些澄明,吴奎仁转头看向姜卿言一脸惆怅,声音压低的道:“舍不得了?”
“你说的什么话?”
姜卿言的眉头紧蹙,总觉得吴奎仁的这句话阴阳怪气。
“就算是你舍不得——”
“也没有机会了。”
吴奎仁冷冷的道,这不停歇的赶了半夜的路,与永夜城早就差距几十里路,谢珩他们此时方醒来,许是想要策马来追,也得要费一番功夫。
而且永夜城门外,通往四周的路都有车辙印。
他们就算人多,也很难想到他们的最终目的地。
但是吴奎仁为了万全,特地选择了放弃驱车而行,纵身跃下,将车子与马身卸开,姜卿言满脸的困惑,蹙着眉头看向吴奎仁,一脸不满的道:“怎么了?”
“马车不够快!”
吴奎仁轻描淡写的道,像是浑然不在乎。
“我们已经连着赶了一夜,你是怕谢珩追上来吗?”
姜卿言看向吴奎仁,便从他眸中的颜色看出了东西,扯唇未绽皮肉的笑了笑,男人转开了视线,直接跃身上马,在姜卿言没有注意时,伸手摁住了姜卿言,将其拉上了马背。
“哇啊——”
姜卿言满脸惊慌,脸上铁青一片,拳头紧紧攥起。
“确定不搂紧我?”
吴奎仁回头,冷静的脸庞满是严肃。
姜卿言冷哼一声。
没有任何动作。
这山高路远,他们至少还要赶好几日的路,这骑马定然是比马车要颠倒,逃亡的路注定是受苦受难的。
姜卿言还没有冷静过来,但是吴奎仁扯动缰绳,直接将马策动,突然而来的晃荡,吓得姜卿言直接圈住了吴奎仁的腰身。
“哈哈哈哈——”
“你这婆娘真的是口不对心。”
“动作要诚实多了吗?”
吴奎仁放浪形骸的笑声,钻进姜卿言的耳朵里,但是姜卿言此时只能紧紧的贴在吴奎仁的背,满脸窘迫的绷紧皮肤,眸子猩红得眦裂成一片。
“你他娘的!”
姜卿言咬着牙道,此时恨不得将吴奎仁直接踹到马下,他这人平日里看着稳重,但是不稳重的时候,真的像极了登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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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敬请期待。